空間通道的盡頭不是出口，而是嘔吐。
    李動感覺自己像一顆被劣質炮管射出的彈丸，在劇烈的翻滾和擠壓後，被猛地噴進一片粘稠到近乎實質的黑暗裏。
    轟！
    無形的壓力從四麵八方湧來，像是整個世界都想將他這個異物碾成齏粉。
    這裏的法則完整得令人窒息。
    如果說他以前穿行的世界是沙盒遊戲，那這裏，就是一台運行著底層代碼的超級服務器。
    任何異常數據，都會被瞬間鎖定，然後——清除。
    “哼。”
    一聲悶哼自喉間溢出，李動身軀微震。
    【完美道體】上，那些吸收了遠古指骨碎片的符文驟然亮起，仿佛饑餓的猛獸聞到了血腥。
    它們不再是被動防禦，而是主動探出無形的觸須，貪婪地撕扯、吞噬著這股充滿敵意的天地法則。
    原本足以絞殺元嬰初期的排異之力，在幾個呼吸間就被他的道體轉化、吸收，成了滋養自身的養料。
    李動緩緩落地，腳下是厚厚的腐殖層，鬆軟而潮濕。
    他站穩了。
    但心，卻沉了下去。
    他第一時間收斂了自身所有的氣息，連同【完美道體】那種霸道的吞噬特性也一並壓製到最低。
    【虛空】之力如水銀般覆蓋全身，讓他徹底與這片原始森林融為一體。
    他現在，就像一個潛入中央服務器的頂級病毒，必須在被“殺毒軟件”發現前，保持絕對的靜默。
    識海中，那副“獵場地圖”已經發生了劇變。
    不再是之前那種稀疏的光點。
    這張地圖上，代表著“神主錨點”的猩紅光斑密密麻麻，但詭異的是，每一個光斑的亮度都極低，仿佛被一層無形的濃霧籠罩，處於一種被深度壓製的“沉眠”狀態。
    是誰在壓製它們？
    這個世界本土的力量？還是說……有其他的外來者？
    李動瞬間意識到，他之前的判斷可能錯了。
    這裏不是老板眾多分公司裏普通的一個，這裏……恐怕是戰區。
    兩大頂級掠食者正在對峙，而他，這個不請自來的第三方，一旦暴露，下場就是被雙方同時撕碎。
    “越來越有意思了。”
    他非但沒有恐懼，反而感到一絲興奮。
    審計工作，就是要查這種爛賬，才有挑戰性。
    就在這時，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嘔的神性波動從森林深處傳來，微弱，卻極其純粹。
    李動身形一閃，消失在原地。
    ……
    一片被暴力清空的林間空地上，戰鬥已近尾聲。
    七八名身穿統一黑色勁裝的修士，正結成一個看似嚴密卻處處破綻的戰陣，圍攻著一頭三丈多高、形似巨猿的妖獸。
    那妖獸的半邊身子，已經完全被一種黑色的晶體覆蓋，每一次揮動臂膀，都會帶起一片扭曲現實的詭異波紋。
    “陣型散亂，靈力輸出不穩定，配合更是毫無章法。”
    隱匿在百米外一棵巨樹樹冠中的李動，像個挑剔的美食家，冷眼點評著下方的戰鬥。
    “簡直是在浪費這麽好的食材。”
    這群修士胸口都繡著一個古樸的銀色篆字——“鎮”。
    鎮魔司？
    名字倒挺唬人，可惜實力不怎麽樣。
    修為最高的，也不過金丹中期，其餘都是築基。
    麵對這頭被神性汙染、實力堪比金丹後期的異變妖獸，他們贏得相當慘烈。
    已有兩人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
    “林月！”
    一名斷臂的修士嘶聲大吼，眼看就要被妖獸的晶臂貫穿。
    “三號位放棄防禦！”
    一道清冷的女子聲音響起，不帶絲毫感情。
    李動的目光，終於從那頭作為“食材”的妖獸身上，挪到了發號施令者身上。
    那是一個身形高挑利落的女修，手持一柄窄刃長刀，麵容被一塊黑巾遮擋，隻露出一雙冷靜到近乎冷酷的眼睛。
    她就是這支小隊的指揮。
    在同伴即將被殺死的瞬間，她下達的不是救援，而是……犧牲。
    隨著她一聲令下，另外兩名修士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符籙激發，兩道鎖鏈般的流光沒有射向妖獸，反而纏住了那名即將被貫穿的同伴，將他死死定在原地。
    “以他為錨點，結縛神印！”
    女修的聲音再次響起。
    “吼！”
    妖獸的利爪毫無懸念地洞穿了那名修士的胸膛。
    但也就在這一刻，以那名修士的身體為中心，一張由無數銀色符文構成的大網憑空出現，將妖獸死死罩住。
    用同伴的命，做了一個陷阱。
    “有點意思。”
    李動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欣賞的不是這種戰術，而是這種“效率”。
    在這片殘酷的獵場裏，聖母是活不下去的。
    這個女人，是同類。
    或者說，是一把可以利用的、足夠鋒利的刀。
    被困住的妖獸發出痛苦的咆哮，它體表的黑色晶體開始瘋狂閃爍，一股毀滅性的氣息開始醞釀。
    它要自爆！
    “不好！它要引爆神核！”
    女修林月的瞳孔驟然一縮，“所有人，最大功率開啟防禦法器，準備……”
    她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她看到了讓她永生難忘的一幕。
    沒有預兆。
    沒有聲響。
    就在那頭異變妖獸上方的虛空中，一個點，一個比針尖還要細微的、純粹的黑暗之點，無聲地出現了。
    下一瞬。
    那頭即將爆炸的妖獸，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
    它全身狂暴的神性力量，連同那些猙獰的黑色晶體，都像是被戳破的氣球，化作一道道肉眼不可見的流光，被那個小小的黑點瘋狂地吸扯了進去。
    整個過程，不到一息。
    前一秒還準備毀天滅地的妖獸，後一秒就僵在了原地。
    它身上的黑色晶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風化、剝落，露出底下灰敗的血肉。
    最終，這頭龐然大物轟然倒地，變成了一具失去所有超凡力量的……普通屍體。
    沒有爆炸。
    沒有衝擊。
    甚至連一絲能量餘波都沒有。
    就好像，有人用最高明的手法，將這道菜裏最核心、最精華的部分，精準地取走了。
    鎮魔司剩下的人，全都呆立當場，大腦一片空白。
    發生了什麽？
    神罰……消失了？
    而在無人察覺的暗處，李動閉上了眼睛，細細“品味”著剛剛的收獲。
    一股精純到極致的汙穢神性，正在他的【虛空漩渦】中流淌。
    這股力量……
    李動的心髒猛地一跳。
    太純粹了！
    如果說，他之前從神殿代理人那裏吞噬的力量，是經過層層稀釋、加工、調味的“成品飲料”。
    那麽現在他得到的這股力量，就是未經任何處理的……“原漿”！
    是直接從那個終極“核心”流出的一手貨源！
    他瞬間明悟。
    他要找的“老板”，在這個世界，根本不是通過“代理人”這種分銷商來開展業務。
    這裏，是祂的直營店！
    而這些鎮魔司，就是本土的“市場監管部門”？
    有趣，太有趣了。
    他的“審計”之旅，從一開始就找到了最關鍵的目標。
    他需要情報。
    需要了解這個世界的勢力劃分，需要搞清楚鎮魔司對抗神性的手段，更需要知道，那個能壓製“老板”力量的本土勢力，究竟是什麽。
    李動散去了身上的【虛空】之力，調整了一下略顯僵硬的表情。
    他從巨樹的陰影中走出，腳步輕緩，像一個偶然路過此地的遊學書生，臉上還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驚魂未定。
    “諸位道友……沒事吧？”
    他出現在林間空地的邊緣，朝著那群依舊處於巨大震驚和戒備中的鎮魔司修士，拱了拱手。
    他的笑容，人畜無害。
    林月猛地回頭，手中長刀瞬間對準了他，冰冷的殺意將他牢牢鎖定。
    “你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