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空洞的崩塌比想象中來得更快。
    頭頂的岩層像是被巨人揉碎的餅幹，簌簌地往下掉，腳下的大地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百年封印大陣的基石在能量狂潮中化為齏粉，那股盤踞此地、令人作嘔的汙染氣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林月撐著刀，勉強從地上站起來，抹去嘴角的血跡。她身後的幾名鎮魔司修士更是狼狽，一個個臉色煞白，望向風暴中心的那個男人，眼神複雜得難以言喻。
    那個男人，李動，就那麽閑庭信步地站在原地，仿佛剛才那場足以撕碎元嬰修士的能量坍縮，不過是一場微不足道的煙火表演。
    他解決了“腐化之心”，以一種他們無法理解、甚至不敢想象的方式——吃了。
    “你們的爛攤子，我收拾完了。”李動掂了掂那枚新到手的黑紅色晶體，像是在掂量一塊分量十足的銀錠，然後隨手揣進了懷裏，“診金，我先收下了。”
    林月剛想開口說些什麽，整個空間的空氣猛然一滯。
    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壓從天而降，不，是從四麵八方擠壓而來。
    轟！轟！
    兩道身影撕開搖搖欲墜的空間壁障，幾乎是瞬移般出現在場中。他們身穿玄色長袍，袖口繡著鎮魔司的古老塔形徽記，周身靈力雄渾如海，氣息之強，讓林月等人瞬間感到呼吸困難。
    元嬰後期！鎮魔司的兩位大長老！
    緊隨其後，又有數道流光落下，皆是鎮魔司的高層，個個神情凝重。
    “林月！這裏發生了什麽？‘初號巢穴’的封印為何會崩潰！”其中一位須發皆張、麵容威嚴的大長老，目光如電，掃過一片狼藉的現場，最後死死鎖定了唯一的“外人”李動。
    他的聲音如同洪鍾，震得整個空間嗡嗡作響。
    “回稟火長老，封印……”林月正要解釋。
    “你閉嘴！”火長老厲聲打斷她，一步踏出，直視李動，“你是何人？為何會在此地？此地的神性錨點，是不是你毀的？”
    另一位氣質相對沉穩的文長老沒有說話，但他的目光同樣銳利，在李動身上來回逡巡，似乎想將他從裏到外看個通透。
    “是我。”李動承認得幹脆利落，甚至還掏了掏耳朵，“聲音小點，老人家，我聽得見。”
    “你！”火長老怒極反笑，“好，好一個‘是你’！你可知擅動神性錨點，會造成何等可怕的後果？整個北域都可能因此化為廢土！你到底是何居心？”
    他身上的威壓陡然加重，矛頭直指李動：“說！你和那邪神是什麽關係？為何你身上，有吞噬神性的氣息？！”
    這頂帽子扣得又快又準。在鎮魔司的認知裏，能與神性力量扯上關係的，除了他們自己，剩下的全是敵人。而李動這種能“吃”掉神性的，更是聞所未聞，嫌疑最大。
    “長老！不是的！”林月急忙上前一步，擋在中間，“李道友是來幫我們的！是他淨化了……”
    “淨化？”火長老冷笑一聲，“我隻看到一個即將失控的爛攤子，和一個來曆不明的狂徒！林月，你帶外人擅闖禁地，事後老夫再與你算賬！”
    李動看著眼前這場鬧劇，有些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跟這些人解釋，好像有點費勁。
    “行了，別吵了。”他伸手把林月撥到一邊，迎著火長老幾乎要噴出火的目光，淡淡地開口，“你們對那東西的了解，就像猴子看天，隻知道天是藍的。”
    “你說什麽？！”火長老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
    李動沒理他，隻是伸出一根手指，點向自己的眉心。
    那裏，原本隻是一個模糊的印記，此刻卻仿佛活了過來。它不再是任何符文或者雪花的形狀，而是一個微縮的、深邃的、仿佛要將光線都吸進去的黑色旋渦。
    一股純粹到極致的虛空氣息，混合著某種霸道無比的吞噬法則，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
    同時，他體內的那枚由神性核心蛻變而來的“萬能鑰匙”也微微震動，散發出一縷經過解析、轉化後的力量。那是一種既包含著神性本源，又被徹底馴服、打上了李動烙印的奇特能量。
    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詭異力場。
    在場的所有鎮魔司高層，包括那兩位元嬰後期的大長老，齊齊變了臉色。
    那是什麽力量？
    那黑色的旋渦讓他們神魂悸動，仿佛多看一眼就會被吸進去，連帶著修為、記憶、乃至存在本身，都會被徹底抹消。
    而另一股力量，他們無比熟悉，那是邪神的味道！可……又不對！這股力量裏沒有了那種瘋狂、混亂的汙染特性，反而變得純粹、凝練，像是一塊被去除了所有雜質的頂級金屬。
    吞噬之力，淨化之力，還有那讓他們從骨子裏感到陌生的虛空之力……所有矛盾的特性，竟然完美地融合在了一個人身上。
    “怪物……”文長老終於開口了，聲音幹澀，“你……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這不是一句辱罵，而是一句發自內心的疑問。
    “火長老，文長老，李道友他真的沒有惡意。”林月抓住機會，快速將之前發生的事情，包括李動如何出手救下被汙染的修士，如何一指秒殺怪物，如何提出要“削弱”核心，都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
    可她說的越多，兩位長老眼中的懷疑就越深。
    免疫汙染？吞噬神性？這聽起來，怎麽都像是邪神那邊派來的高級貨色。
    “夠了。”李動顯得有些不耐煩了，“跟你們這群坐井觀天的老古董浪費口舌，真沒意思。”
    他看著兩位大長老，一字一句地說道：“首先，你們口中的‘邪神’，隻是個打工的。其次，你們鎮守的這些所謂的‘巢穴’，也不是源頭，頂多算是個加工廠。”
    “什麽打工的？加工廠？一派胡言！”火長老喝道。
    “聽不懂？”李動撇撇嘴，“那我換個說法。有一頭巨大的寄生蟲，它看上了你們這個世界。但它本體過不來，怎麽辦呢？它就在你們世界紮下好幾個‘吸管’，也就是你們說的‘錨點’。然後，它派了一些小工頭，也就是所謂的‘神主’，通過這些吸管，把你們世界的能量、法則、甚至生靈的靈魂，統統吸走，加工成它能吃的養料。”
    “你們鎮魔司，鎮壓了百年，實際上隻是在跟幾根吸管的閥門較勁。而我，”李動指了指自己，“是來找那頭寄生蟲老板算賬的。”
    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寄生蟲？吸管？老板？
    這套說辭，徹底顛覆了他們百年來建立的世界觀。
    “荒謬！憑你一麵之詞，就想顛覆我鎮魔司百年的認知？”火長老雖然嘴上嗬斥，但眼神中已經帶上了一絲動搖。
    “證據？”李動笑了，“行，就讓你們開開眼。”
    話音落下，他識海中的黑水晶元嬰睜開了雙眼。一股磅礴的精神力湧出，將他從那截遠古巨獸指骨中獲得的記憶碎片，強行剝離出了一小部分。
    下一刻，以李動為中心，一個無形的靈性領域擴散開來。
    所有被領域籠罩的鎮魔司修士，腦海中猛地被灌入了一段不屬於他們的“記憶”。
    那不是清晰的畫麵，而是一片混亂、蒼茫、古老到令人窒息的感知洪流。
    他們“看到”了無垠的星海，一顆顆星辰如塵埃般渺小。
    他們“感受”到了一頭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巨獸，它的身軀比星係還要龐大，每一次呼吸都能掀起宇宙風暴。
    然後，他們“看”到了那個“空洞”。
    一個純粹的、絕對的、吞噬一切的“無”。
    它沒有實體，沒有聲音，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對整個宇宙的否定。巨獸在咆哮，法則在崩碎，星辰在熄滅。一場超越了他們理解極限的戰爭，在他們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最後，是那巨獸不甘的隕落，以及“空洞”那永恒的、冰冷的饑餓感。
    “噗——”
    一名修為稍弱的元嬰初期修士當場噴出一口鮮血，精神萎靡，眼神渙散。
    就連火長老和文長老，也是踉蹌著後退了半步，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布滿了冷汗。
    “那……那是什麽……”文長老的聲音在顫抖。
    “我老板。”李動收回了領域，語氣平靜，“現在，你們還覺得，你們麵對的，隻是一個可以被‘封印’的邪神嗎？”
    整個崩塌的洞穴內，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那股來自遠古的、跨越維度的恐怖所震懾，久久無法言語。他們百年來引以為傲的功績，在那樣的存在麵前，渺小得像個笑話。
    過了許久，火長老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看著李動，眼神中再也沒有了之前的盛氣淩人，隻剩下深深的震撼與忌憚。
    “你……想做什麽？”
    “很簡單。”李動攤開手，露出了一個堪稱和善的微笑。
    “我要你們鎮魔司，把所有‘吸管’的位置，都告訴我。我來負責拔，你們負責看。”
    “這筆買賣，你們做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