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動沒有撕裂空間。
    他隻是用最原始的方式，一步一步地走進了這片被鎮魔司地圖標記為“哭泣沙海”的極西之地。
    晉升化神期帶來的力量太過龐大，像是一夜暴富的窮小子，突然手握億萬家產，總得先數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錢，免得花錢的時候心裏沒底。
    陽光毒辣，空氣幹燥得能擰出火星子。
    走了約莫半日，毫無征兆地，天色暗了下來。並非烏雲蔽日，而是整個天幕都染上了一種病態的昏黃。狂風卷著沙礫，發出鬼哭般的呼嘯，拍打在身上，竟帶著一絲絲針紮般的刺痛。
    “有意思，沙塵暴裏都加了料。”李動停下腳步，任由那些沙礫衝刷著自己。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每一顆沙礫中都附著著微弱卻扭曲的神性力量，駁雜，混亂，充滿了惡意。
    沙地之下，傳來陣陣騷動。
    轟！
    一隻體型堪比巨象的黃金蠍子破沙而出，八隻猩紅的眼睛死死鎖定李動，巨大的尾鉤拖拽著一道不詳的黑氣，猛地刺來。
    緊接著，第二隻，第三隻……沙地如同沸騰的開水，數十隻被汙染的巨大沙蟲和蠍子從四麵八方湧出，將他團團圍住。
    “本地特產？賣相不怎麽樣啊。”
    李動甚至懶得動彈，隻是抬了抬眼皮。
    一個無形的漩渦以他為中心驟然擴散開來。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響，那些嘶吼著撲來的狂暴巨獸，在接觸到漩渦邊界的瞬間，就像被戳破的水氣球，連同它們體內那些駁雜的神性碎片，一同被抽幹、分解，最後化作最純粹的能量粒子，沒入李動的體內。
    整個過程，安靜得詭異。
    風暴依舊，但包圍圈已經空了。
    李動閉上眼，細細品味著剛剛吸收的能量。
    “嗯……這個味道……”
    和他之前吞噬的那些“錨點”和“核心”不同，這些源自沙漠本土生物的神性碎片，在被【神性核心】轉化後，竟像是一種催化劑，讓他解析“老板”力量本源的效率，隱隱提升了一絲。
    雖然微不足道，但確實是提升了。
    “開胃小菜麽？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他不再停留，頂著風暴，繼續向著沙漠深處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風暴漸歇，一座被黃沙半掩的古城遺跡出現在地平線上。斷壁殘垣，透著一股被時光遺棄的蒼涼。
    李動信步走入遺跡，在一片相對完整的廣場中央，看到了一座殘破的祭壇。祭壇上，孤零零地立著一根遍體鱗傷的石柱，上麵刻滿了早已模糊不清的圖騰。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在冰冷的石柱上。
    就在這一瞬間，他眉心那枚已經化作黑水晶鑰匙的印記，毫無預兆地劇烈顫動起來。
    一股完全陌生的記憶碎片，像是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了他的腦海。
    ……漫天黃沙，一個穿著黑色製服的男人，背影與他有幾分相似。男人的對麵，是某種看不清形態的、扭曲蠕動的存在。周圍，是無數同樣身著黑衣的同伴。一聲悲壯的呐喊，仿佛穿越了萬古時空，在他耳邊炸響——
    “鎮魔！守衛！”
    ……
    畫麵一閃而逝。
    李動猛地抽回手，一股錐心的劇痛從額頭炸開，讓他忍不住悶哼一聲，下意識地捂住了腦袋。
    “這又是什麽？”
    他甩了甩頭，試圖驅散那股不屬於自己的情緒，那是一種……混合了決絕、悲壯與不甘的複雜感受。
    就在他心神激蕩的刹那，一股冰冷、宏大、不帶任何感情的視線，從遙遠的虛空之上投射而下，落在了他的身上。
    是“老板”。
    李動抬頭望向空無一物的天空，扯了扯嘴角。
    “怎麽？視察工作？”
    那視線沒有攻擊性，更像是在審視一件有趣的玩具，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戲謔。
    幾乎在同時，李動感覺到了。
    在遺跡的更深處，一股比周圍沙暴裏駁雜神性要精純千百倍的“虛空波動”，正在被刻意地釋放出來。那感覺，就像一個經驗老道的獵人，在陷阱裏放上了一塊最肥美的鮮肉，毫不掩飾地散發著誘人的死亡氣息。
    “這是……怕我找不到路，專門給我開導航了？”
    李動沒有立刻衝過去。
    他反而收斂了全身氣息，整個人仿佛融入了空氣，連同眉心的印記也徹底隱匿。龐大的靈性領域悄無聲息地鋪開，如同水銀瀉地，探查著整片遺跡的每一個角落。
    除了那些在地底蟄伏的變異生物，他還發現了一些別的東西。
    在遺跡下方極深處，有一片被微弱結界保護的區域，裏麵有十幾個極其微弱的生命氣息。他們就像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還有活人？”
    這倒是讓他有些意外。他想起了青州城的那些幸存者，心中一動，身形一晃，便直接穿透了厚厚的岩層與沙土。
    這是一個狹窄的地下石窟，空氣汙濁，十幾個衣衫襤褸的遊牧民蜷縮在一起，個個麵黃肌瘦，身上都浮現出被神性侵蝕的黑色紋路。
    李動的突然出現，讓這些人驚恐地縮成一團。
    他沒理會其他人，徑直走到一個已經奄奄一息、眼看就要徹底異化的老人麵前。
    老人渾身抽搐，眼中隻剩下絕望與痛苦。
    李動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他的額頭。
    一個微型的【虛空漩渦】瞬間成型，將老人體內那些暴走的、正在吞噬他生機的神性汙染，硬生生抽離出來，在指尖凝聚成一粒灰黑色的沙礫，隨後被他隨手碾碎。
    老人劇烈的抽搐停止了，呼吸雖然依舊微弱，但眼中的瘋狂與痛苦已經褪去，恢複了一絲清明。
    “你……”老人看著李動，嘴唇翕動，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我問，你答。”李動蹲下身，聲音很平淡，“這裏發生了什麽？那個釋放著誘人氣息的東西，是什麽？”
    老人渾濁的眼睛裏充滿了迷茫和恐懼，他似乎聽不懂什麽叫“誘人氣息”，隻是斷斷續續地講述著一個古老的傳說。
    “吞噬者……是吞噬者……它醒了……”
    “我們的祖先……曾與‘黑衣守衛’……一同對抗它……”
    “守衛……”老人的目光，無意中落在了李動光潔的額頭上，那眼神仿佛穿透了表象，看到了什麽，“守待的眉心……有印記……和您……很像……”
    老人的話，像是一把鑰匙。
    李動識海中那枚沉寂的【黑晶石】，在這一刻猛地一跳。
    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召喚感，清晰地傳來。
    目標，就是那個“誘餌”。
    李動站起身，不再浪費時間。
    他直接循著那股最強烈的“虛空波動”，一路向下。
    穿過層層疊疊的地下結構，一個巨大的洞窟出現在眼前。洞窟的盡頭，一個直徑超過百米的、由黃沙和血肉混合構成的巨型巢穴，正在如同心髒般緩緩搏動。
    每一次搏動，都散發出令人窒息的神性威壓，仿佛地獄的入口，正在貪婪地呼吸。
    “總算找到你了。”
    就在李動準備動手，直接把這玩意兒也“吃掉”的時候。
    一個沙啞、古老，仿佛被風沙打磨了千年的聲音，從巢穴的深處悠悠傳來。
    “鑰匙，你終於來了。”
    話音未落，一個全身籠罩在飛旋沙塵中的人影，緩緩從巢穴的陰影中走出。
    他的氣息，赫然也達到了化神初期。
    更讓李動瞳孔微縮的是，從那人影身上，他感覺到了一股與自己眉心印記，與自己【神性核心】同源的氣息。
    就像……就像是碰到了另一個自己。一個更古老、更扭曲的自己。
    那沙影抬起頭，露出一雙在沙塵中閃爍著詭異光芒的眼睛，他審視著李動，似乎在看一件失而複得的物品。
    “你回來了，被遺忘的鎮魔者。”
    轟！
    這句話，如同一道九天驚雷，在李動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無數破碎的、撕裂的畫麵，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湧入他的意識！
    他看見了自己，身穿著那套再熟悉不過的黑色製服，手持長刀，與無數同伴並肩，浴血奮戰。
    他看見了一道橫貫天地的虛空裂縫，以及從裂縫中伸出的、足以遮蔽星辰的恐怖觸手。
    他看見自己和所有同伴，被那道裂縫毫不留情地吞噬……
    最後，是撕心裂肺的劇痛，和沉入無盡黑暗的冰冷。
    李動死死地盯著那個沙影，心髒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
    我是誰？
    鎮魔者？
    被遺忘的？
    一場關乎身份與宿命的風暴，將他徹底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