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震動，停了。
    那股仿佛要將天穹壓塌，把神魂碾碎的恐怖氣息，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劫後餘生的死寂中，第一個抬起頭的是個滿臉血汙的年輕士兵，他呆呆地望著天空，原本被撕裂的巨大口子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陽光重新穿透雲層，灑下溫暖的金輝。
    “停了……結束了？”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
    下一秒，不知是誰先發出了一聲壓抑的嗚咽，隨即，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哭喊聲、狂笑聲，從京城的每一片廢墟、每一個角落爆發出來，匯成一股衝破天際的生命洪流。
    贏了！他們活下來了！
    皇宮的廢墟之上，李清璿拄著劍，搖搖欲墜地站著。她身上的鳳袍早已破碎不堪，臉上沾著灰塵與血跡，但那雙鳳眸，卻前所未有地明亮。她看著那片重新變得清朗的天空，看著幸存的臣民們相擁而泣，緊繃了太久的神經驟然一鬆，眼前陣陣發黑。
    “陛下！”身旁的禁軍統領連忙扶住她。
    李清璿擺了擺手，站穩了身子，目光投向皇宮地下的龍脈入口。她什麽都沒說，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等誰。
    就在這時，龍脈入口處，一道身影緩緩走出。
    他穿著一身樸素的黑衣，身上沒有任何驚天動地的氣勢，看起來就像一個尋常的年輕人。可他出現的瞬間，整個京城所有的喧囂，都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按下了暫停鍵。
    所有人的目光，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都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那是李動。
    他隻是平靜地站在那裏，整個世界仿佛都以他為中心，重新找到了秩序。
    “是……是他！”
    “李動大人！”
    人群中，陳啟山這位鎮魔司的老人渾身一顫，他看著李動的身影，那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他瞬間老淚縱橫。他毫不猶豫，雙膝一軟，重重地跪了下去，額頭抵著滿是碎石的地麵。
    “鎮魔司，陳啟山，恭迎統領歸來！”
    他這一跪，仿佛一個信號。
    嘩啦啦——
    所有幸存的鎮魔司修士，無論是白發蒼蒼的老人，還是剛剛嶄露頭角的新秀，全都單膝跪地，動作整齊劃一，神情狂熱而崇敬。
    “恭迎統領！”
    “恭迎救世主！”
    聲音從一開始的零星，迅速匯成一股鋼鐵洪流，響徹雲霄。他們拜的不僅僅是百年前的傳奇統領，更是那個將整個世界從毀滅深淵中一手拉回來的神隻。
    李動沒有說話，隻是抬眼掃過這片滿目瘡痍的土地，目光最終落在了李清璿的身上，輕輕點了點頭。
    ……
    鎮魔司總部，如今也隻剩下一片斷壁殘垣。
    在一間臨時清理出來的密室中，李動盤膝而坐。三位太上長老站在他麵前，神情複雜，有狂喜，有激動，但更多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
    “稟統領，”大長老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遞上一份厚厚的卷宗，“根據各地傳回的消息，虛空裂縫已全部閉合。殘餘的異化妖獸和邪神教眾失去了力量源頭，陷入混亂，各地衛所正在進行最後的清剿，預計七日內，天下可平。”
    “傷亡呢？”李動睜開眼，聲音很平靜。
    二長老的臉色黯淡了幾分：“京城之戰，禁軍、城防軍戰損超七成，鎮魔司留守修士……十不存一。至於天下各州，之前的引蛇出洞計劃，代價……”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那沉重的氣氛已經說明了一切。
    李動沉默了片刻。
    “將所有犧牲者的名字，刻在鎮魔塔上。他們的家人，由皇室與鎮魔司供養三代。”
    “是！”三位長老齊齊躬身。
    “還有這個，”三長老雙手捧著一個古老的玉盒，恭敬地遞上，“這是我鎮魔司自創立以來，所有關於虛空的記載，以及曆代先輩們留下的最高權限密匙。從今天起，鎮魔司的一切，都由您決斷。”
    他們很清楚，舊的時代已經過去。如今的李動，早已不是鎮魔司統領這個身份所能束縛的了。他是這個世界的守護神，是唯一的希望。
    李動沒有去接玉盒，隻是閉上了眼睛。
    “我需要靜修一段時間，鞏固境界。在我出關之前，全力救治傷員，安撫民眾，重建家園。”
    “遵命！”
    三位長老悄然退下，不敢再打擾。
    密室中，再次恢複了安靜。
    李動沉入心神，內視己身。大乘期的力量，如同一片溫順的海洋，在他體內靜靜流淌。每一個細胞，每一寸經脈，都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他能感覺到，識海中的【永恒囚籠】在吞噬了那道終極之影後，發生了某種奇妙的質變。它不再僅僅是一個吞噬工具，其內部，似乎正在演化、模擬著“老板”的部分核心法則。
    這玩意兒，好像越來越好用了。
    不僅如此，隨著世界各地的虛空裂縫愈合，靈氣複蘇，整個世界本源仿佛活了過來，正源源不斷地向他傳遞著一股純粹的、帶著感激意味的力量，滋潤著他剛剛突破的境界，使其變得愈發圓融無暇。
    這種感覺……就像是這個世界，在主動地“討好”他。
    “嗬，倒也現實。”李動自嘲地笑了笑。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睜開眼，密室的石門外，一道身影靜靜地站著，似乎已經等了很久。
    是林月。
    “有事？”李動問。
    林月走了進來，她換了一身幹淨的勁裝，但眉宇間那份經曆過血火洗禮後的沉靜，卻再也無法抹去。她比以前，更像一把收斂了所有鋒芒的利劍。
    “我來看看你。”她的聲音很輕，“京城……已經開始重建了。女帝下令，所有參與此戰的將士，都將獲得最高的封賞。”
    “嗯。”
    “那些被汙染的土地，也開始長出新的嫩芽了。”
    “嗯。”
    林月看著他，忽然問：“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
    李動看著她，從這個女人的眼中，他看到了一絲不同以往的東西。不再是單純的冷酷與決絕，多了一種……想要守護什麽的決心。
    “你覺得呢？”李動反問。
    “那個東西，‘老板’，它還活著。”林月說得很肯定，“雖然它受了重創，但隻要它還存在一天，這場戰爭就沒有真正結束。”
    她頓了頓，直視著李動的眼睛：“所以，帶上我。最後一戰，我不想缺席。”
    李動笑了。
    “你倒是成長了不少。”
    他站起身，走到密室的窗邊，目光仿佛穿透了層層阻礙，望向了無盡的虛空深處。
    在那裏，他能“看”到一雙曾經不可一世的巨眼。
    此刻，那雙眼睛裏不再有暴怒和貪婪，隻剩下一種源自本源的虛弱和……恐懼。
    它在害怕。
    它能感覺到，那個將它重創的人類，已經擁有了真正威脅到它本體的力量。它更能感覺到，【永恒囚籠】就像一個紮根在它本源上的吸管，每時每刻都在抽取著它的力量。
    此消彼長之下，死亡的陰影，第一次籠罩了它。
    “它當然還活著。”李動收回目光，語氣平淡，“而且，它應該已經為我準備好了一場‘盛大’的歡迎儀式。”
    他轉頭看向林月和不知何時再次出現在門口的三位長老。
    “它在等我過去，在它的老巢裏，跟我決一死戰。”
    大長老臉色一變：“那必然是陷阱！”
    “是陷阱，也是我唯一的機會。”李動走到鎮魔司總部的最高處，那座已經半塌的鎮魔塔頂端。
    他俯瞰著下方，雖然滿目瘡痍，但已經能看到無數忙碌的身影，能聽到孩童的嬉笑聲，能感受到那股正在頑強複蘇的勃勃生機。
    這個世界，正在努力地活下去。
    “它現在很虛弱，非常虛弱。這是它最不想讓我知道，卻又瞞不住的事實。”
    李動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耳中。
    “所以，喘息的時間，結束了。”
    他抬起頭，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深邃的星空。
    “是時候，去把我們的東西，連本帶利地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