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由“祖源之傷”入口卷起的虛空風暴，像一堵會移動、會咆哮的城牆，橫亙在李動麵前。
    構成這堵牆的，不是磚石，而是純粹的、相互衝突的法則碎片。
    一種法則要你“凝固”，下一種就要你“蒸發”，再下一種又要你“坍縮”。
    任何物質，哪怕是大乘期修士的道體，被卷進去的下場，也隻有一個——在瞬息萬變的規則矛盾中，被徹底抹去存在的概念。
    “老板”的意誌在風暴後方得意地咆哮，那意思再明白不過。
    過來啊，你不是能耐嗎？
    “嗬，這是怕我進去，還是在歡迎我？”
    李動懸浮在風暴前，自言自語。他沒有硬闖，那和找死沒區別。他隻是閉上了眼睛。
    下一瞬，識海中的【虛空之眼】與【古老石板】同時亮起。整個世界在他感知中變了模樣。狂暴的風暴不再是混沌一團，而是變成了無數條糾纏在一起、高速流動的彩色絲線。每一條絲線，都代表著一種法則。
    絕大多數絲線都纏得死死的，但……總有那麽些地方，在兩條絲線交錯的瞬間，會產生一個比發絲還要纖細、存在時間短到可以忽略不計的“空隙”。
    那就是生路。
    也是死路。
    抓住機會，就能穿過去。抓不住，就會被兩條以上下相悖的法則瞬間撕碎。
    刺激。
    李動甚至還有閑心在心裏評價了一句。他靜靜地等待著，像一個在等待浪潮縫隙的頂尖衝浪手。
    就是現在！
    他猛地睜開雙眼，整個人化作一道肉眼無法捕捉的流光，沒有帶起一絲能量波動，就那麽精準地、毫厘不差地，一頭紮進了那道轉瞬即逝的縫隙之中！
    穿過風暴的瞬間，世界安靜了。
    不是聲音的消失，而是一種概念上的死寂。仿佛連光和暗，都在這裏失去了意義。
    壓抑。
    極致的壓抑。
    在他的前方，矗立著一扇無法用言語形容其宏偉的巨門。
    說它是門，但它沒有門框，也沒有實體。構成這扇門的，是億萬萬凝固的、扭曲的靈魂，是無數文明在破滅前最絕望的信念，是整個世界墓場所有負麵情緒的集合體。門上，布滿了無法解讀的古老符文，可隻要你看上一眼，就會發現，那每一個符文，分明都是一張在無聲呐喊的痛苦麵孔。
    【絕望之門】。
    一個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現在李動的心頭。
    這玩意兒，就是通往“老板”核心的最後一道屏障。
    而在門的左右，還站著兩尊比門本身還要高大、還要古老的身影。它們像是兩尊雕塑，億萬年如一日地守護在這裏。它們身上散發出的氣息，遠比之前李動遇到的任何一個虛空分身都要恐怖。那是“老板”所吞噬的，最為古老、也最為強大的兩個世界的殘骸意識所化。
    李動這個“變數”的到來，像一顆石子投入了死寂的池塘。
    兩尊守護者，動了。
    它們緩緩地，從永恒的沉寂中蘇醒。
    其中一尊守護者，率先睜開了它那渾濁得如同混沌星雲的巨眼。
    也就在那一刻，李動識海中的【古老石板】，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起來！不是之前那種麵對同源力量的共鳴，而是一種……帶著悲鳴的悸動。
    一股微弱，卻又熟悉到讓他心頭一跳的氣息，從那尊守護者身上傳來。
    “這感覺……”李動眉頭緊鎖，“不對勁。”
    這股氣息，和他最初在沙漠裏遇到的那個“黑衣守衛”有些相似，但更加古老，更加……親切？甚至和他自己靈魂深處，那份屬於“鎮魔者”的記憶，產生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聯係。
    那尊蘇醒的守護者，似乎也感應到了什麽。它朝著李動，發出了一聲咆哮。
    咆哮沒有聲音，卻直接在李動的靈魂層麵炸響。
    但在這狂暴的意誌衝擊中，李動卻“聽”到了一絲無法掩飾的悲涼。
    緊接著，一道模糊的、破碎的記憶片段，像是掙脫了無形的枷鎖，未經“老板”的允許，強行衝進了李動的識海！
    畫麵中，一個身披古老青銅戰甲，手持一柄能劈開星河的巨劍的偉岸身影，正在無盡虛空中，與一團初生的、混沌的陰影搏殺。那陰影，正是“老板”的雛形。
    男人每一劍，都帶著一個世界的力量，勇猛無匹。
    可那陰影，卻像是沒有盡頭的沼澤，不斷地吞噬、同化著一切。
    最終，力竭的男人被陰影徹底吞沒。
    但他被吞噬的最後一刻，沒有恐懼，隻有無盡的遺憾和不甘。
    他的意識被扭曲，他的力量被掠奪，最終化為了……
    眼前這尊守護“絕望之門”的傀儡。
    記憶的最後，一個名字，如同烙印般刻在了李動的靈魂上。
    蒼穹。
    百年前，與他並肩作戰，一同對抗虛空，最終卻傳聞隕落在虛空深處的另一位鎮魔司統領，他曾經的摯友！
    “是你……”
    李動握著“法則手術刀”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怎麽會……是你……”
    他想過一萬種可能，卻從沒想過，會在這裏，以這種方式，再見到自己的老朋友。
    被扭曲的“蒼穹”似乎無法言語，但它那渾濁的巨眼中，卻流露出一絲短暫的清明，以及無邊的痛苦。
    它認出他了。
    下一秒，它猛地抬起了那條足以捏碎星辰的巨大手臂。
    可攻擊的目標，不是李動。
    而是它身後那扇由絕望構築的巨門！
    “吼——！”
    這一擊，沒有絲毫保留。它將自己被扭曲前最後的意誌，將它所守護的那個世界殘存的最後一點本源，將它對“老板”億萬年的憎恨，全部灌注了進去！
    轟！！！
    “絕望之門”發出刺耳的悲鳴，無數張痛苦的麵孔在哀嚎中破碎。門扉之上，硬生生被砸開了一道巨大的裂縫！
    裂縫極不穩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但，足夠了！
    “雜種！！”
    “老板”的意誌，第一次帶上了如此清晰的、氣急敗壞的暴怒。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粗壯、更加凝實的虛空觸手，從虛空最深處撕裂空間而來，目標直指“蒼穹”那剛剛恢複了一絲清明的意識核心。
    它要徹底抹殺這個“叛徒”！
    李動沒有哪怕一秒鍾的猶豫。
    他身形一閃，直接衝向那道即將閉合的裂縫。
    在整個人沒入門扉的前一刻，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頂天立地的身影。
    他手中的“法則手術刀”，輕輕一揮。
    沒有斬向敵人，而是揮出了一道無比純淨的、不帶任何雜質的虛空本源能量，柔和地將“蒼穹”那龐大的身軀徹底籠罩。
    “走好，老夥計。”
    這是他能給予摯友，最後的、也是最溫柔的解脫。
    那道狂暴的虛空觸手，終於轟然而至。
    但它擊中的，隻是一片正在緩緩消散的光點。“蒼穹”的身影，在李動那道能量的淨化下，已經化為最純粹的本源，被他徹底吸收，回歸了他的體內。
    帶著摯友最後的力量，李動一頭衝進了“絕望之門”。
    門後的世界，讓他也出現了瞬間的失神。
    這裏……沒有空間，沒有時間，沒有上下四方。隻有無窮無盡的、如同代碼瀑布般流淌的法則信息。
    這裏，就是“老板”的核心。是它吞噬、解析、處理萬界的中央“處理器”。
    找到了！
    李動舉起了手中的“法則手術刀”，準備給這個所謂的“處理器”，來一次徹徹底底的格式化。
    然而，就在他準備動手的瞬間。
    嗡——！
    他手中的“法則手術刀”開始劇烈顫抖，仿佛在畏懼著什麽。
    識海中的【古老石板】，更是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像是在發出最尖銳的警報！
    一股比“老板”更加古老、更加浩瀚，也更加冷漠到極致的意誌，從這個核心空間的更深處，緩緩蘇醒。
    那股意誌……甚至沒有將他和“老板”放在眼裏。
    它隻是“看”了過來。
    李動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幾乎凝固。
    ……搞錯了。
    “老板”……根本不是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