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的天地靈氣，初一感知，竟比李動自己的故土還要濃鬱幾分。
    可若是深吸一口，便能品出其中那股不對勁的味道。
    就像是一杯陳年佳釀裏，被悄無聲息地滴入了一滴無色無味的毒。
    尋常修士或許隻會覺得神清氣爽，修行速度大增，但對李動這等已經觸及法則本源的存在而言，這股味道，是如此的刺鼻。
    它在麻痹。
    麻痹這個世界所有生靈的感知，讓他們在溫水煮青蛙般的舒適中，不知不覺地獻祭出自己的靈魂、情感、乃至存在本身，淪為“真主”的“電池”。
    好一招潤物細無聲。
    比“老板”那種簡單粗暴的直接吞噬，高明了不止一個檔次。
    李動漫步在雲端，俯瞰著下方的大地。城池林立，人煙鼎盛，修士往來如織，修為普遍不弱。可他們的臉上，都掛著一種奇異的倦怠與麻木，仿佛對周遭的一切都提不起興趣，喜怒哀樂都淡薄得如同水墨畫。
    整個世界，都像是一個正在失去色彩的夢境。
    就在這時，李動將目光投向了天際的另一端。
    那裏，懸浮著一座龐大的城市，通體由不知名的金屬鑄就，風格古老而森嚴。整座城市，都被一層薄薄的灰色火焰所籠罩。
    那火焰沒有溫度，卻散發著一股讓萬物凋零、歸於寂滅的氣息。
    李動循著那股“以毒攻毒”的狂暴力量而去，源頭，就在那座浮空城之內。
    他剛一靠近，那座死寂的城市仿佛瞬間活了過來。
    “嗡——！”
    一道身影自城市中央衝天而起，快得像是一道黑色的閃電，瞬間懸停在李動前方萬米之處。
    那是一個男人，身披一套焦黑的、布滿裂紋的重甲，看不清麵容。他周身都燃燒著那種詭異的灰色火焰，每一次呼吸，都讓周圍的空間泛起漣漪，虛空中絲絲縷縷屬於“真主”的扭曲法則，竟被那火焰直接燒成了虛無。
    好霸道的火焰。
    李動能感覺到，這男人的修為已至大乘後期，距離巔峰也僅有一步之遙。
    可他身上那股生命的氣息，卻如同風中殘燭，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他自己的火焰所吞噬。
    他在燃燒自己的命。
    “外來者。”
    沙啞、幹澀，仿佛幾百年沒有開過口的聲音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警惕與敵意。
    那男人的一雙眼眸，透過重甲的縫隙，死死地鎖定了李動。他察覺到了李動體內那股與“真主”同源，卻又截然不同的虛空之力。
    在他的認知裏，這或許是“真主”派來的新品種，一個更高級的“寄生體”。
    “滾出我的世界！”
    一聲怒吼，不帶任何商量的餘地。
    男人猛然抬手，周身的灰色火焰瞬間暴漲，凝聚成一條猙獰的灰色火龍，咆哮著，撕裂長空，帶著一股要將天地萬物都焚燒成灰燼的氣勢，朝著李動當頭噬來。
    這一擊，足以秒殺尋常的大乘初期修士。
    李動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隻是站在原地，看著那條足以焚滅法則的火龍撲至麵前。
    身形一錯，火龍幾乎是擦著他的衣角飛過，在後方的虛空中炸開一團巨大的灰色煙花。
    “就這？”李動甚至還有閑心開了句玩笑。
    他沒有反擊，隻是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一個微型的、深邃的黑色漩渦悄然浮現，正是【永恒囚籠】。
    那男人見一擊不中，正欲發動第二次攻擊，卻猛然發現，自己釋放出去的灰色火焰，竟不受控製地朝著那個小小的黑色漩渦匯聚而去。
    仿佛百川歸海，連帶著他自身的力量，都有一種要被吸走的錯覺。
    前後不過一息，那條威勢滔天的火龍，其核心力量就被【永恒囚籠】吞噬得一幹二淨。
    李動甚至還打了個嗝，將淨化提純後的能量，順手反哺給了這個正在被“慢性毒殺”的世界。
    “我不是你的敵人。”
    一道平靜卻威嚴的聲音，直接在男人的腦海中響起。
    “你我，都是受害者。而我，是來終結這一切的。”
    不等男人反應，李動直接將自己一路走來，斬殺“老板”，窺見“真主”的部分畫麵，以神念的方式，強行投射進了對方的識海。
    那信息洪流何其龐大，男人悶哼一聲，身形在空中晃了晃，眼中的灰色火焰劇烈地跳動起來。
    他停下了攻擊。
    那些畫麵太過真實，那種與“真主”對峙的絕望，那種斬斷根須的決絕，都做不得假。
    他也感受到了李動那份力量的純粹與恐怖，那是一種遠超於他的、真正意義上的掌控力。
    可長達數千年的孤獨對抗，早已讓他的信任變得無比廉價。
    “你……為何會擁有和那邪物同源的力量？”他的聲音裏，懷疑並未減少分毫，“你又怎麽證明，你不是一個比它更可怕的怪物，來這裏隻是為了搶奪食糧？”
    這問題，問到點子上了。
    李動並不生氣，反而覺得這人有點意思。至少，腦子還很清醒。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抬手指向了城市遠方的一處大地。
    那裏，本該是一片生機盎然的聖地，是這個世界的核心法則顯化之所。但此刻，整片大地都呈現出一種灰敗的死氣，無數黑色的紋路如蛛網般蔓延，正在貪婪地抽取著聖地的最後一絲精華。
    “那裏，是邪物在這個世界的‘胃’。”
    李動收回手，看著那個燃燒生命的男人。
    “它正在消化這個世界的根基。我可以幫你把它切了，這算不算誠意？”
    “你我真正的敵人，是同一個。”
    身披焦黑戰甲的男人沉默了。
    他當然知道聖地的危機，那是他一直以來想解決卻又無能為力的地方，隻能眼睜睜看著它一天天衰敗。
    李動的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他心中那扇塵封已久的、名為“希望”的門。
    他看著李動那雙平靜的眼眸，裏麵沒有欺騙，沒有貪婪，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以及平靜之下，足以焚天的戰意。
    許久，他周身的灰色火焰緩緩收斂入體，露出了那套古老戰甲的全貌。
    “可以。”
    他吐出兩個字，聲音依舊冰冷。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這份恩情，我‘灰燼之盟’記下了。但……倘若你敢有任何異心……”
    男人沒有說下去，但那意思再明白不過。
    “我便是燃盡最後一滴血，最後一絲魂，也要把你一起拖進灰燼裏！”
    “成交。”李動笑了。
    總算找到了一個能正常交流的。
    雖然這個盟友看起來脾氣不太好，而且隨時可能自爆。
    就在李動準備動身，前往那片衰敗的聖地時，他的【虛空之眼】毫無征兆地自行開啟。
    眼前的世界，瞬間化作了無數法則線條的交織。
    而在那片所謂的“聖地”之下，他看到了一個巨大到難以想象的陷阱。
    “真主”的力量，並非在單純地侵蝕，而是在那裏編織了一張天羅地網，核心處，一股比“老板”全盛時期還要強大數倍的意誌正在沉睡，隻等獵物上門。
    它在釣魚。
    釣的，就是眼前這個燃燒生命的“灰燼之子”，或者……像自己這樣不請自來的“變量”。
    李動停下腳步，看向那個自稱“灰燼之盟”的男人。
    後者顯然也察覺到了什麽，身上剛剛收斂的灰色火焰，再次不受控製地升騰起來。
    “它知道我們的存在。”男人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凝重。
    “看來，這頓飯，比想象中要難啃得多。”李動嘴角微微上揚，眼中的戰意，卻比那灰燼火焰，還要熾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