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小我與天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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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田極擅守城,又兼駐守知州的苻勝遙相呼應,劍火一味猛攻,恐怕不是什麽取勝之道!”
    默認加入兩大陣營中的天焱一方後,哥舒上善在察覺東極楊笙大軍敗象已現之時,便不顧前不久與哥舒劍、哥舒耀這對父子的約定,毅然出兵響應秦夜——攻打弘成之地!
    可平時不起眼的弘成城,在東極兵部尚書——田信長子——田田之死守下,任憑冷血嗜殺之劍火如何揮兵猛攻,就是拿不下來!
    對此,難以承受軍士傷亡過大哥舒上善,已然動了另選主將的心思。
    隻是,縱然哥舒上善所言不差,但臨陣換將,終究屬於兵家大忌;所以一旁議事之上將軍——關超,搖頭諫言:
    “劍火攻城,雖然有些不顧將士傷亡,可正因為如此,才打得東極軍心渙散,隻敢龜縮城中!末將之意:主將不變,另擇一人委以重用即可。”
    “新將新打法,確實有望出奇製勝!”宰相範溪遠捋了捋胡子,表示支持。
    見兩人這般默契,哥舒上善欣慰一笑,卻沒有說什麽。
    因為他知道,既然關超和範溪遠已經對換將一事有了共識,剩下的武將選派,他們又豈會沒有主張?之所以同時沉默,無非就是想要把知人善任的美名,讓給他這個登基不久之新君!
    然而,哥舒上善何許人也?
    一位不惜背負言而無信罵名、把握東極邊境烽煙四起良機、果斷出兵攻取弘成州郡之年輕帝君,又怎麽會與臣下爭那些世俗之名?
    於是乎,彼此謙讓的君臣雙方,竟一時出現了相視無言之局麵。
    “哈哈哈,戰事緊急,末將就不跟皇上客氣了。拿下弘成城池者,非衛將軍莫屬。”君臣兩兩相知,關超心中倍感舒暢之餘,大笑著拱手舉薦了哥舒鞅。
    出生於哥舒皇族小宗遠支的哥舒鞅,因潛伏並手刃文武堂堂主有功,被登基當天之哥舒上善破格授予衛將軍高位。
    此舉雖然不乏新君製衡關超等軍中主帥之意,但亦可以從中看出,哥舒上善對哥舒鞅之看重與信任,絕對不在關超和範溪遠之下。
    加上近幾個月,關超親自對哥舒鞅之當麵試探與暗中觀察,對他在忠君品性和軍事戰陣方麵的造詣,都有了極高的評價。
    有了上述種種認可,正在領兵布防於東極知州邊境的哥舒鞅,便順理成章當上了東征副元帥——主持一應戰事。
    聖旨宣達,在眾將都以為哥舒鞅會刻不容緩地發兵夾擊弘成之地時,他卻一如既往按兵不動,仿佛從未有聖旨到來一般。
    “將軍以若無其事之態度回應皇上旨意,似有不妥,還望將軍三思!”原文武堂堂主索成屬下、三十六天罡之天傷星——紅白,小心提醒。
    “三十六天罡共事多年,若說沒有一絲情義,那是自欺欺人!可最後在生死關頭,本將獨獨換下了你,知道為什麽嗎?”哥舒鞅一邊快速批複軍務,一邊沉聲反問。
    以舞勺年紀隱姓埋名混入文武堂,短短十年,就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邊緣門人,一躍成為索成最為倚重之三十六天罡之首——天魁星!哥舒鞅之心機手段與文武韜略,曆經九死一生之紅白,定然不敢生出一縷懷疑。
    可絞盡腦汁苦思良久,紅白又實在想不出,當日在與秦夜死戰之前,哥舒鞅為何用藥迷暈自己,找了一個替身代他送死?
    “‘上天無情,百姓何罪?天傷在我,但求民安!’不管你本意如何,本將權當你是真心的。”起身負手,哥舒鞅直接解釋。
    聽到自己時常掛在嘴邊的原話,紅白幡然醒悟,旋即莊重伏地叩首,恭敬表態:“為救萬民於水火,紅白萬死不辭!”
    “很好!紅白聽令:本將升你為副將,即刻帶著本將信物進入知州城,邀城中主帥、東極理國公——苻勝,出城一敘。”
    取下腰間隨身佩戴之黑玉,哥舒鞅宛如下了很大決心似的,緩緩將其交到了紅白手中。
    縱然腦子一片空白,但紅白未曾有任何遲疑,飛快領命離去。
    翌日午初時刻,即有知州消息傳來,言明苻勝同意在知州城外一裏處——設宴相見。
    “小鞅,想不到真的是你!這十年以來,你可知老夫與清兒,是何等的掛念你?十年杳無音信,你究竟跑哪去了?又怎麽會成了無雙的衛將軍、東征副元帥?這是來和老夫兵戎相見?”
    牽掛十年之久的人影突然出現在眼前,戒備心十足的苻勝頓時拋開所有顧忌,語無倫次的拉著哥舒鞅上下打量。
    十二年之前,家道中落、父母雙亡之哥舒鞅,被時任東極王朝後將軍之苻勝,在茫茫人海中一眼相中,不僅帶回府中收為義子,還讓自己唯一的女兒——苻清,親自照顧他。
    據此觀之,結合哥舒鞅自身之才幹,假如沒有後來的十年消失,完全可以定論:東極王朝今時之驃騎大將軍,絕對不會是獨孤無名。
    可惜,無論是上天捉弄、還是人各有誌,此刻之哥舒鞅,已然無可爭議地站在了昔日義父的對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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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義父天恩,此生難報!若有來世,小鞅當牛做馬,絕不再負!”
    含淚言畢,哥舒鞅不等近在咫尺的苻勝反應,在其滿臉不可思議之神情中,一劍刺穿了他的左胸。
    “小賊放肆……”
    話音未落,一眾追隨苻勝而來的心腹將領,盡皆被旁邊的東極兵士,抹了脖子!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間。
    “樹倒猢猻散……東極王朝如今之結局,對得起哥舒耀君臣當初的任性!”長劍回鞘,哥舒鞅單膝跪在奄奄一息之苻勝身前,自顧自搖頭感慨。
    “不行大道……你無雙君臣……取不了天下……”苻勝挺著最後一口氣,失望而又無奈地強調。
    “大道?何為大道?哥舒耀為了所謂的大道沽名釣譽,害得東極還不夠慘嗎?哪怕是今日,您本不該來,但您還是來了!義父放心,我無雙大軍必會善待知州百姓,絕不食言!”
    哥舒鞅按劍叩首,當眾給出了承諾。
    等他起身再次看向苻勝,對方已經閉目死去,嘴角遺留著似笑非笑之神態。
    “全軍聽令:半月之內攻下知州全境,敢有戕害無辜百姓者,格殺勿論!”
    咬牙叩拜苻勝之後,哥舒鞅麵色蒼白地下達了奪城取地之軍令……
    ————
    裏應外合拿下知州城,哥舒鞅所部又以秋風掃落葉之勢,不到半月便迅速席卷了整個知州治下之三郡十城!
    捷報傳回永平帝都,對於兩代帝君朝思暮想的這座城池,範溪遠卻不像其餘文武那般興奮異常,反而一臉陰沉,見誰都是不理不睬。
    “咋了?擺這麽一副臭臉!”迎麵撞上範溪遠之關超,不解問道。
    “知州到手,你很欣喜?”範溪遠沒好氣反問。
    “廢話!且不說我東極君臣對知州心心念念了多久,僅僅以戰略價值來論:知州在手,處於世州與知州之間的弘成州郡,就成了孤城;假以時日,亦必為我所有!屆時,整個東極南境,就完全掌控在我無雙手中。焉能不喜?”關超誌得意滿之語氣,引得路過之同僚紛紛頷首讚許。
    “皇上背信棄義在前、衛將軍殺父奪地在後……如此下去,天下人會如何看我無雙君臣?蛇鼠一窩嗎?”壓低聲音,範溪遠直言不諱。
    “兵不厭詐!”關超負手回嗆。
    “勝之不武!”範溪遠針鋒相對。
    “迂腐!秦夜率領三國聯軍攻滅昭武時,有人說他勝之不武嗎?趙禦奇襲攻下北晉雨嘯時,有人說他勝之不武嗎?天焱巧取豪奪占了西平六州之地,有人說他勝之不武嗎?亂世征伐,從來都是勝者王侯敗者賊,有誰會有閑心管你用什麽手段?”關超激憤說完,拋下出神發愣之範溪遠,一個人上朝議事去了。
    “朕通過東極的一紙詔書,得到了世州全境後,又不顧道義出兵弘成;衛將軍以兒時私交引誘苻勝出城並殺之,進而順利攻下知州全境。兩者相聯,你們中間或許會有人認為:新近收取的二州之地,完全是騙來的!甚至還有人添鹽加醋,攀扯罵朕得位不正、衛將軍弑父不孝,是也不是?”
    在外徘徊半個時辰之範溪遠剛剛踏進長劍殿,就聽丹墀之上的哥舒上善,聲色俱厲地質問百官。不等他行禮諫言,哥舒上善又強硬說道:
    “沒人接話,那好,朕換個方式!你們是願意跟著哥舒耀窩囊苟活,還是願意追隨朕為國建功?說!”
    “追隨皇上為國建功,萬歲萬歲萬萬歲。”群臣不敢繼續沉默,盡皆開口附和。
    “有得必有失,如此簡單的道理,你們這些飽學之士,難道還不懂嗎?放棄小我成就天下,你們有什麽好嚼舌根的?個人名節與江山社稷相比,孰輕孰重,朕不想再多說什麽!傳旨:再有對朕和衛將軍胡言亂語者,不管是誰,殺無赦!”
    仿佛還不解氣,哥舒上善當即宣布了繼位以來最嚴厲的一道聖旨。
    以雷霆手段遏製造謠生事的歪風邪氣,關超心底無不讚成;可貿然上升到“殺無赦”的地步,他覺得又有些矯枉過正了!
    且不說哥舒上善與哥舒鞅所為,確實有違聖賢倫理之道;單以“武將死戰、文臣死諫”的忠君護國之論來議,無雙朝野內外那麽多有誌之士,又豈會甘願在帝國新君之淫威下唯唯諾諾?
    還有,如果說文官讀書人尚能克製,那些大字不識的市井小民呢?莫非他們無心的一句人雲亦雲,也要將其梟首示眾嗎?
    有此種種不確定成分,萬一再把控不好度,則是很容易演變成另一種捕風捉影、肆意株連之禍亂的。
    憂慮於此,眼見周遭文武麵麵相覷,暫無一人敢犯顏直諫,關超暗自歎息一聲,出列勸諫:
    “行教化於萬民,本就任重道遠!豈能因中途一時受阻,而動輒殺戮?為皇上德名計,望皇上收回成命,以免朝野人心惶惶,不利我無雙大業。”
    “不錯,‘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一旦朝野臣民為此人人自危,出現道路以目之場景,勢必會影響到皇上的千秋大業,望皇上三思!”情知事關重大,範溪遠急忙附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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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登基已達半年,管險和哥舒胤兩人卻仗著手中有十五萬大軍,一直借故不朝,是何居心?扣除霍聖所部雷打不動的十三萬精銳,朕能調遣的二十萬兵馬,非但要征伐東極、還要備戰中玄、更要防著他們!上將軍,你身為三軍統帥,難道就任由他們如此目無君上嗎?”
    哥舒一黯然禪位、哥舒上善強勢登基,手握重兵駐守武興的開國將軍——管險、三皇子——哥舒胤,盡管兩人承認哥舒上善帝位的正統性,但他們和殷勤回京述職的驃騎大將軍——霍聖比起來,遲遲不願返京朝賀新君的行徑,卻也滋生了各種對哥舒上善不利之流言蜚語,尤其是得位不正這一條。
    哥舒上善此刻當眾問責,一者是由於戰事大勝,他的君威和帝位,已然得到充分加強,完全沒有必要再容忍管險與哥舒胤。
    二者在於自己上一刻才宣布旨意,下一瞬就遭到軍中主帥和百官之首同時反對,哥舒上善怫然作色之餘,短短幾句話語已極具警告之意。
    武興之患一日不除,整個無雙皇朝就難以真正集中一切兵力征伐天下……深知其中利害之關超,不想再因為帶頭抵觸聖意而君臣失和,於是深深一躬,請旨親領一萬神龍軍前往武興——帶回管險和哥舒胤。
    哥舒上善見關超及時收斂,遂不再為難,頷首同意了他的主張。
    剩下範溪遠,縱然與哥舒上善目前之政見有些分歧,但畢竟知根知底這麽多年,他們二人還不至於因為此等事宜生出嫌隙。僅僅恭敬拜了一拜,便化解了彼此之間少有的緊張氛圍。
    而經過君臣三人的這一段插曲,看似尋常不過的一次朝會,竟陰差陽錯地拉開了無雙皇朝國內——長達五年動蕩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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