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素君已然蘇醒理政，但以他如今之身體狀況，究竟還能撐幾天，百官群臣不知，秦夜卻是心知肚明。
    自從三年前為救素鏡而墜馬以來，素君頭顱中不可根治的暗傷，便開始隱隱發作！最初的時候，唯有思慮過度，才會嘖嘖疼痛；及至後來，疼痛程度已經發展到——需要猛灌湯藥方能緩解的地步；再過一年，每逢夜裏，素君都會被折磨得痛不欲生……
    為了不讓素鏡擔心、朝野震動，除了秦夜、餘恩、以及太醫院的幾位老太醫，素君沒有告知任何人。
    甚至於，他每當預感頭痛即將到來，便迅速逼著自己狠心推開溫柔似水之素鏡、不由分說離開月宮，一人回到禦書房——孤獨煎熬至天亮！
    而這，也正是素君後麵幾年裏，再無新生子嗣孕育的真正原因。
    不想素君抱著太多遺憾辭世，好多時候，明知不可為的戰事，秦夜也會想方設法刺激對手，誘使、強迫他們主動興兵犯境。
    三皇郡外之玄中戰事、軍威城下的東極廝殺、雨嘯州郡之三國死拚等等，無一不是出於這個原因……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縱然秦夜連戰連勝，但“七日夢”禍亂之發生，最終還是強行縮短了素君離開的時日。
    怨天不公之餘，秦夜收回神思、咬牙攥拳起身，走到壤駟隱龍麵前，嚴肅恭敬地拜了一拜，嚇得他連連後退。
    “威侯救駕有功，確實該當一拜！”話音未落，淩山攜屈野和虞鶴一起，也莊重朝壤駟隱龍一拜。
    “秦王、國丈，這……”壤駟隱龍被這突如其來之大禮所驚，急得說不出話來。
    “諸國一日不滅，這樣的下作手段，隻會越來越多！”點頭安撫住壤駟隱龍，秦夜憤然評論。
    “如果隻有外患，秦王定能應付自如！怕就怕秦王遠在疆場、鞭長莫及之刻，內亂又生！”歎息之餘，屈野本能地看了看秦夜。
    “那就趁本王在京之時，殺光那些亂臣賊子，以絕後患！”天下劍出鞘，陰冷之劍鋒，配上秦夜目露之凶光，致使屈野和虞鶴兩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你派羽營所屬圍住刑部、君適與老夫府邸，個中之意，究竟為何？”方才走神之淩山反應過來，警覺問道。
    “當時局勢晦暗不明，秦夜情非得已之下，唯有先將您老保護起來……”
    “對老夫是保護，君適和刑部呢？”打斷秦夜，淩山厲聲追問。
    “君氏一族樹大根深，為免他們鋌而走險，秦夜隻好派羽營所屬前往震懾！至於刑部，膽敢縱容八千餘貪官罪犯作亂，留之何用？不怕稟報國丈，經此一事，秦夜必定血洗刑部！”不想欺瞞淩山，秦夜按劍如實作答。
    “何謂血洗？如何血洗？血洗之後呢？整個刑部足足有兩百官員，縱然他們全部爛透了，你也萬萬不可大開殺戒！”
    秦夜一番言論，在場之人無不聞之色變。強行壓住劇烈跳動之心緒，淩山口吻堅決的正告。
    “一人有罪，便誅一人！全體有罪，一個不留！小小一個刑部，難道我羽營所屬這些忠君報國之鐵血將士，還不能代為接管嗎？”劍插於地，秦夜高聲反問。
    “軍隊執掌刑部，曆朝曆代從未有過，你不要胡來！”
    “國丈似乎忘了一件事：皇上明明知道秦夜派兵圍住刑部，為何一直漠不關心？”
    “你的意思是？”
    “不錯！昔日刑部上下其手蒙蔽聖聽，皇上顧全國戰大局，隻好一再容忍；可這幫不知死活的東西卻得寸進尺，竟然伺機禍亂帝都！試想，如果秦王王府失守，結果會怎樣？退無可退的他們，會不會一不做二不休，順勢攻打皇宮？”坐下喝了一盞茶，秦夜麵無表情又問。
    “愛恨情仇意難平，成敗得失皆浮雲！罷了罷了，老夫年老昏聵，確實不適合在朝為官了！此去帝州，隻望能等到皇上和秦王再滅一國的那一天！”心中百感交集之淩山言畢，定睛看了秦夜片刻，旋即轉身就要重新啟程。
    “山高路遠，國丈保重！”聽到淩山提及素君，秦夜心中一酸而不能直言，隻好躬身拜別。
    “帝州陰寒，淩相保重！”屈野、虞鶴二人，齊聲拜別。
    逐一回禮，淩山抬頭望了望天際，不舍說道：
    “承蒙諸位一路相送，臨別贈言，還望勿嫌老夫話多：帝都府尹一職，身處漩渦中心，曆來難以有始有終，屈大人務必珍重！”
    “謹記淩相教誨！”屈野行禮。
    “禦史之職，有知音良友砥礪前行，自是最好；倘若沒有，自己一個人便是千軍萬馬！這一點，可多向秦王借鑒！”
    “謹記淩相教誨！”虞鶴行禮。
    “年少成名、獨領風騷，老夫一垂垂老者，不敢多言，僅有一句話相勸：殺魔易做，戰神難當！”
    “國丈教誨，秦夜沒齒不忘！”秦夜行禮。
    “國丈一路順風……”
    當隨行羽營所屬將士之威武聲音尚未消退，遠赴帝州的車駕，即已漸漸消失於眾人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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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王容稟：刑部上下兩百名官員，除了尚書嚴寒，其餘人等……昨夜盡數畏罪自殺於刑部衙門內！”再次目送屈野和虞鶴離開，一直沉默不語之司寇贏，試探著道出了刑部變故。
    在司寇贏看來，作為六部中至關重要之刑部，如今在自己之看管下，幾乎雞犬不留！哪怕巧舌如簧，他也是百口莫辯；更何況，這場注定轟動天下的大事，本來就是他暗中推動的……
    之所以未在淩山等人麵前說出，一則是他不想讓這位晚年落寞之老者再受打擊，二則是想給秦夜留下些許轉圜的餘地，三則是想借此摸索一下秦夜的真實反應與擔當！
    “先帝開創盛豐盛世十數年，法成令修、政通人和，刑部不能說沒有功勞！可因一時的貪念，走到眼下這一步，確實令人唏噓！而且，他們中的不少人，也罪不至死。”信馬由韁之餘，秦夜仰天長歎。
    “眼皮底下發生這樣的事，是屬下失職，懇請秦王責罰！”聽出秦夜惋惜之意，司寇贏下馬請罪。
    “皇上確實準備整治刑部，本王也有意將其除之而後快……特殊時期，采取一些特殊手段，皇上默許、本王理解！但若人人都揣度上意、自作主張，那國家律法何在？再有下次，別怪本王無情！來人，拖下去，二十軍棍。”秦夜不痛不癢說完，當即就命羽營所屬杖責司寇贏。
    壤駟隱龍本欲求情，卻被司寇贏搖頭製止了。隻見他從容回了一句“謝秦王開恩”，便任由羽營所屬行刑。
    此間事了，秦夜一行並未入宮或回府，而是直奔君適所在之右相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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