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真的有人會這麽簡單的落進這圈套裏嗎？”
    江時鳴在化妝間邊的軟凳上坐著，旁邊是因為收了大紅包滿臉殷勤的梁鵬飛。
    衛承的腳傷確實不算嚴重。噴了藥，休息一晚，紅腫已大致消退，基本行走無礙，可以繼續拍戲了。
    此刻，衛承就坐在化妝鏡前，任由化妝師在他臉上增添病態的蒼白。他身著寬鬆的病號服，整個人陷在椅子裏，補燈光下，竟顯出幾分易碎。
    但現在應該碎掉的另有其人。
    “人一旦過得太順遂，就容易忘形。”梁鵬飛將一碗豆腐腦像五星級飯店前菜一樣輕輕推到江時鳴手邊，壓低聲音，“就像被寵壞的孩子，耍賴得逞過幾次，就以為全世界都該讓著他。”
    現在就在導演房間裏和人對談的那位來頭不小。
    他姓李，父親在地方上頗有實權，母親家族有些紅色背景。他自詡低調，從不公開拿身世炒作，但實際上從出道至今，大部分重要角色都是靠著家裏或明或暗的運作才拿到手的。圈內人心知肚明，大多給他幾分麵子，這更助長了他的氣焰。
    “他之前就盯上這個製作了，”梁鵬飛的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成了氣音，“覺得我們老板是搶了他的機會。這次的黑熱搜整個都是他那邊的手筆，想先把水攪渾，等老板形象受損，他背後的人就好出麵運作，把他塞進來替代老板。”
    江時鳴輕輕哼了一聲，目光凝在衛承身上。
    梁鵬飛繼續道：“其實這一套他們之前就玩過很多次了。聽說這次早就布好了局，偏偏我們老板是個工作狂，從開機到現在連應酬都不去，劇都快拍完了才讓他們逮到這麽個似是而非的機會。之前推老板是您掛件的黑料推不出去，這會兒才顯得這麽著急，畢竟付出得實在是太大了點。”
    “所以江老師您看，這世上哪還有第二個像眼前這位一樣，既潔身自好又敬業專注的？要我說啊……”
    “咳咳，”衛承趁著間隙回頭瞥了他一眼，“你是我的助理，不是我的管家，更不是我的內務府主管。起居注什麽的你就不需要念出來給人聽了吧。”
    梁鵬飛立即做了個給嘴巴拉拉鏈的手勢，臉上掛起標準的職業微笑，內心卻瘋狂吐槽：這還真把自己當皇帝了？
    江時鳴大致明白了對方的來路，但心底仍有一絲隱憂。
    畢竟演戲對他而言是個陌生領域，平日裏耳濡目染的都是些劇組陰暗麵的傳聞。他刷到過太多演員帶資進組後強行刪改戲份的案例，更別說衛承下榻的這家酒店安保形同虛設。
    他本人未經報備就能直接敲門到訪，對方安排的人更是輕而易舉就拍到了那段視頻……
    所以這個劇組應該很窮吧。
    對麵萬一砸個一億進來，衛承不是必輸無疑？
    “在想什麽？”
    不知何時，衛承已經化完妝來到他麵前。病號服的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精致的鎖骨，臉色有些蒼白，但那雙眼睛亮得驚人。
    江時鳴立刻被勾引到了。
    衛承拍拍他的腦袋：“別太當回事了，我可是正經試鏡被選拔出來的男主角，怎麽會這麽輕易被人搶了位置呢？”
    “因為你演技好？”
    “不是，”衛承也笑，湊到江時鳴耳邊輕聲道，“因為我爸年輕的時候沒搶過導演的心上人。”
    江時鳴瞳孔地震，頓時對演藝圈的陰暗感觸更上一層。
    與此同時，導演休息室內氣氛有些微妙。
    小李翹著二郎腿，指尖在紅木扶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節拍。他身旁那位西裝革履的中年人儼然一副全權代理的架勢，用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口吻對導演說：“張導，我覺得衛承現在的狀態確實不太適合繼續擔任男主。您看他的腳傷，再加上那些負麵新聞……”
    張導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笑容溫和，沒有理會那個代理發言人，而是用一種隱晦的挑剔的眼神看著對麵坐著的那人：“小李啊，這部劇已經拍了四分之三，現在換男主不現實。”
    “在商言商嘛。”小李眼風微微一掃，旁邊的代理人立刻心領神會地傾身向前，將一份早已擬好的合同輕輕推到茶幾中央，指節在紙麵上叩了叩，“我還可以動用關係，讓這部劇在上星播出時拿到黃金檔。”
    張導聞言，身體向後一仰深深靠進柔軟的椅背裏，一隻手虛握成拳抵在唇邊。看起來似乎在認真權衡，實際上已經有點憋不住笑。
    他思索了片刻，抬起眼，用一種純粹是好奇的語氣問道：“年輕人很有魄力，但是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我們這部劇的宣傳並沒有那麽……你是從哪兒聽說這是個好角色的？”
    這回代理人總算不能越俎代庖替人開口，小李晃著的腿停了下來，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屑，他微微揚起下巴：“我爸爸在開會的時候提到過，你們這部劇背景很強。”
    “背景啊……”
    這下張導是真的笑出聲來了。
    “你入行時間也不短了，難道還不明白，靠爹媽的關係在飯局上聽來的三言兩語，和真正能扛得起一個項目的實力，是兩碼事？知道為什麽你這麽多年都沒有一部劇能計入履曆嗎？因為你們家用的那一套辦法隻在”
    他放下茶杯，發出清脆的磕碰聲。
    “我挑演員，看的是這裏的本事，”張導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又點了點心髒位置，“和這裏的誠意。不是看誰家的爹媽在什麽會上，說了什麽話。”
    小李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猛地站起身，椅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張導，您這話說得未免太絕對了。要不是看在這個項目的份上，我根本不會坐在這裏浪費時間！”
    張導悠閑地攤了攤手，做了個"請便"的姿態。小李氣得轉身就要走，卻被旁邊的代理人急忙拉住。代理人一邊用力拽住他的衣袖，一邊拚命使眼色，示意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見人沒走，張導果然鬆了口，語氣卻帶著幾分戲謔：
    “不過我和你父親是舊識，你想要個角色大可以不必這麽迂回，叫我聲叔叔，直接來找我要不就行了？幹什麽非得對我的男主角動手呢？而且還是這麽個……可笑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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