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風起東征·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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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節後第五日
    年味兒還沒散盡,寧榮兩府已經忙活起來。
    寧國府側院裏,秦可卿給賈蓉整著戎裝領口,瑞珠懷裏的小平安咿咿呀呀去抓父親腰間的佩刀。
    "這天兒還沒轉暖,路上......"
    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隻是加快手中的動作。
    賈蓉捏了捏兒子的小手:"跟著二叔出不了岔子。你在家看好這小子,別讓他鬧你。"
    秦可卿手上動作頓了頓,指尖在他領口處輕輕一撚,將那枚沒扣好的盤扣係緊。
    她抬起眼來,嘴角卻抿出個笑紋:"我省得。你......早去早回。"
    說著從瑞珠懷裏接過小平安,握著孩子的小手朝賈蓉擺了擺:"跟爹爹說早些回家。"
    小平安咯咯笑著,糊了滿手口水往父親臉上夠。
    賈蓉湊過去由著兒子拍打,鼻尖蹭到奶娃娃身上熟悉的甜香,心頭忽地一軟。
    "走了。"
    他直起身,最後看了眼妻兒,轉身大步往外走去。
    秦可卿抱著孩子站在原地,直到那道身影轉過影壁,才低頭親了親小平安的發頂。
    於此同時,賈薔的院裏更熱鬧。
    五六個丫鬟圍著,這個打包行囊,那個塞香囊。
    他笑嘻嘻把東西都收了:"等我從登州回來,給你們帶海貨!"
    ......
    榮府內的廂房裏熱鬧得很。
    迎春正把一件狐皮背心往賈琮行囊裏塞,探春在一旁清點!
    "姐姐,這都第三件了。"賈琮笑嘻嘻地站著,由著迎春擺弄,"知道的說是隨國公爺去登州點驗,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要去北疆打仗呢!"
    探春抿嘴一笑,眼波流轉:"你懂什麽?海上風大,長姐這是怕你凍著。"說著又往包袱裏塞了個手爐。
    賈琮眼珠一轉,忽然壓低聲音:"說起來......史霖世兄,不是在登州水師當差麽?姐姐就沒準備點什麽......讓我捎帶過去?"
    屋裏霎時靜了下來。
    正在整理衣物的迎春手指一顫,僵住了動作;探春眸光一閃,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幾個小丫鬟互相使著眼色,悄悄往後退了半步。
    "你、你胡說什麽..."
    回過神來的迎春害羞的心亂如麻,加快手上的動作,使得自己變得更加忙碌,以此試圖掩蓋著什麽!
    “哎呀,難道姐姐不知道史大公子在登州?”賈琮故作驚訝:"......史家大公子在登州水師當差也有段日子了,便是除夕元宵夜未曾回京。此前每月初七、廿一史世兄都來府裏與姐姐下棋,怎麽今兒倒像是頭回聽說似的?"
    他故意把"下棋"二字咬得極重,惹得幾個小丫鬟捂嘴偷笑。
    探春眼波一轉,順著話頭道:"可不是麽?上個月史家托人送來那副雲子棋盤,我可是親眼見著姐姐收在閨閣最顯眼處呢。"
    迎春亂了節奏,耳根子紅得能滴出血來。
    賈琮見狀更是來勁:"既然姐姐這般掛念棋友,不如我替姐姐捎句話去?就說...姐姐新得了本《弈理指歸》,正愁沒人研討......"
    "你...你們..."迎春急得直跺腳,手裏的繡繃都拿不穩了。
    賈琮笑嘻嘻湊近:"要不姐姐寫封信?我保證親手交給史大哥..."
    "再渾說,仔細你的皮!"
    迎春羞惱地舉起手作勢要打,卻見探春已經笑得直不起腰,幾個丫鬟更是笑作一團。
    賈琮靈活地躲到探春身後,笑道:"好姐姐別惱,我這不是替史大哥帶個念想麽?"
    這話倒是不假。
    賈府上下,從老太太到國公爺,對史家這門親事都是樂見其成的。
    史霖為人端方,又在水師任職,與國公爺常有往來,兩家知根知底。
    所以......眾人也樂得二人走近!
    迎春聞言,羞意更甚,卻也不再反駁。
    半晌,才從袖中取出個繡著蘭草的素帕,聲音細如蚊呐:"這個......你若是順路......"
    賈琮鄭重接過,小心收進貼身的荷包裏:"姐姐放心,我定當親手交給史大哥。"
    遼國公府前廳
    晨光透過雕花窗欞斜斜地灑進來,在地磚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賈玌站在廳中,林黛玉正為他整理衣襟。
    她的手指在丈夫肩頭的雲紋刺繡上輕輕撫過,將每一道褶皺都撫得平整。
    "昨兒個讓新改的,腰身可還合宜?"
    林黛玉的聲音很輕,隻有賈玌能聽見。
    賈玌微微頷首,目光落在妻子發間那支檀木簪上——那是他很久之前送的了!
    林黛玉似乎察覺他的視線,嘴角帶笑,手上的動作卻不停。
    賈梁氏坐在太師椅上,看著兒媳為兒子整理裝束,眼中帶著欣慰:
    "此去登州,早去早回。"
    惜春從屏風後探出頭來,手裏捧著個檀木匣子:
    "二哥!這是我臨的《蘭亭序》,你帶著路上看!"小丫頭眼睛亮晶晶的,"等我再練半年,定能寫得更好!"
    賈玌接過匣子,“在家要聽母親和嫂嫂的話,。”
    說罷,抬手輕輕揉了揉惜春的發頂。
    惜春先是一愣,隨即像隻被順了毛的貓兒般眯起眼睛,卻又立刻意識到什麽似的,慌忙後退半步:
    "二哥!我都多大了......"她跺了跺腳,聲音卻越說越小,"上回嬤嬤還說,姑娘家不能總讓人摸頭......"
    廳裏眾人都笑起來。
    林黛玉用手帕掩著唇角,眼波在丈夫和小姑子之間轉了個來回:
    "四妹妹說得是,你二哥該打。"說著卻把惜春往賈玌跟前輕輕一推,"不過臨行在即,且饒他這回罷。"
    角落裏,許久未露麵的賈敬,忽然開口:
    "登州水師提督前日遞了拜帖,想求見國公爺。"這位出家的父親聲音沙啞,眼底卻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複雜,"他怕貿然登門唐突,便托我探個口風。"
    廳內霎時一靜。
    賈玌眉梢微挑,唇角浮起一絲笑意——一個水師提督,竟要繞這麽大個彎子,托一個出家的老道來遞話?
    看來他這便宜老爹......
    "父親既開了口,兒子自當見見。"
    他略一沉吟,目光掃過廳內眾人——母親端坐主位,眼中含著慈愛;
    黛玉立在側旁,安靜的看著;惜春還眼巴巴望著他,似有千言萬語。
    既如此,便該動身了。
    賈玌整了整袖口,"兒子這便啟程,還望父親、母親保重。"
    說罷,賈玌朝著賈敬和賈梁氏深深一揖,而後轉身,穿過回廊。
    轉過影壁,府門外喧囂聲撲麵而來。
    賈蓉四人正在馬前核對行裝,見賈玌出來連忙行禮。
    百名親衛肅穆而立!
    賈玌翻身上馬,玉逍遙興奮地揚起前蹄!
    他最後望了眼洞開的府門——黛玉不知何時已站在影壁旁,藕荷色的裙角被晨風吹得微微揚起。
    “出發!”
    林黛玉站在影壁旁,望著賈玌遠去的背影,晨風卷著殘冬的寒意掠過她的鬢角,將那支菊花樣製的檀木簪上的流蘇吹得簌簌作響。
    府門外馬蹄聲漸遠。
    "嫂嫂,風大了。"
    惜春走過來,卻見林黛玉仍定定望著長街盡頭——那裏早已空無一人,隻餘幾片枯葉在青石板上打著旋兒。
    林黛玉默默無言!
    旁人隻當是尋常點驗、巡查,唯有她知道,這一去,最快也要年餘,慢則兩三載方能歸家!
    "嗯,起風了!咱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