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炮隊！所有的鐵炮隊！給我集中過來！”
    足利義滿的聲音激動，一把抓住身旁一名傳令兵的衣襟，嘶吼道：
    “還有大筒！把城內能移動的大筒全都給本將軍推上來！瞄準！瞄準那個穿黑甲、使鐵鏈錘的慶將！給我轟！集中所有火力！轟殺他——！！！”
    他猛地推開傳令兵，又轉向周圍那些麵露懼色的武士大將們，雙目赤紅地咆哮：
    “諸君！醒醒！看清楚！他不是神！他不是鬼！他隻是個人！一個力氣大一些的凡人！”
    “我們的鐵炮！我們的弓箭！我們的刀劍！一樣能殺死他！”
    他揮舞著手臂，指向賈玌的方向，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蠱惑力：
    “為了幕府！為了將軍家的榮耀！也為了你們自家的武名與前程——！”
    “聽著！凡有能傷此獠者——賞千金！晉升三級！”
    “凡有能取其首級者——賞萬金！封十萬石大名！本將軍親自為他向天皇陛下請功！光耀門楣，子孫世代蒙蔭！！”
    “斬其旗手、親衛者，賞百金，晉一級！”
    巨大的、肉眼可見的賞格被拋了出來！如同在即將熄滅的火堆裏潑上了一桶猛火油！
    金錢、土地、地位、榮耀！這些實實在在、武士們畢生追求的東西，瞬間壓過了部分人心中的恐懼！
    足利義滿死死盯著周圍將領的表情變化，聲音變得更加狠厲，斬斷最後的猶豫：
    “但是——！”
    “畏敵不前者——斬！”
    “臨陣脫逃者——斬！其家眷親族，連坐！男為奴，女為娼，永世不得翻身！”
    “所有武士！向前壓上！纏住他！為鐵炮和大筒爭取瞄準的時間！”
    “哈伊！！”
    細川賴之第一個反應過來，猛地拔出太刀，眼中的恐懼被對功名利祿的渴望和絕望下的瘋狂所取代：
    “將軍有令！目標慶軍主將！討取賈玌首級者，賞萬石！全軍突擊！”
    “殺——！！為了賞賜和榮耀！！” 山名時熙也紅著眼睛發出了怒吼，重賞之下，勇夫必出！
    “板載！板載！！！”
    更多的武士被這巨大的賞格和嚴酷的懲罰所刺激，眼中迸發出貪婪與瘋狂混合的光芒，發出了比之前更加狂熱的嚎叫，鼓起殘存的勇氣，甚至主動推開身前遲疑的足輕，朝著賈玌和先登營的方向發起了更為瘋狂的決死反撲！
    一時間，箭矢和鐵炮的彈丸更加密集、更加不顧傷亡地朝著賈玌所在的方向覆蓋過去！
    許多倭寇鐵炮手甚至來不及仔細瞄準，就朝著那玄甲身影的方向胡亂射擊！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嚴刑之下乃有怯夫！
    足利義滿這一手恩威並施，確實在瞬間激發起了倭寇最後、也是最瘋狂的一波抵抗狂潮！
    ......
    “砰！砰！砰！叮叮當當——！”
    密集的箭矢和鐵炮彈丸，如同疾風驟雨般砸在賈玌的玄黑色狻猊鎧上！
    然而，預想中鎧甲洞穿、鮮血飛濺的場景並未出現！
    絕大多數箭簇撞在那光滑而又弧度優美的板甲上，隻能無力地滑開，或是在上麵留下一個微不足道的白點，便頹然折斷、跌落。
    那些從倭寇鐵炮中射出的鉛彈，威力雖然遠超弓箭，打在甲片上發出更加清脆響亮的撞擊聲，甚至濺起一溜溜耀眼的火星，卻也難以穿透這由百煉精鋼整體鍛打、結構巧妙、厚度驚人的特製重甲！
    它們大多被堅硬無比的甲麵彈飛，或是在上麵留下一個淺淺的凹痕，便失去了所有動能，叮叮當當地掉落在地。
    隻有極少數極其幸運、角度刁鑽的彈丸，可能卡在了甲片接縫處，但也僅此而已，根本無法對鎧甲保護下的身體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納尼？！！”
    “這不可能！！！”
    “怎麽會......連鐵炮都打不穿？！！”
    正在瘋狂射擊的倭寇鐵炮足輕們臉上的狂熱和貪婪瞬間凝固，化為難以置信的驚駭和茫然！
    他們看著那在彈雨中巋然不動、甚至連步伐都未曾紊亂的玄甲身影，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們賴以信任、視為殺手鐧的鐵炮，竟然......無效？！
    “那是......什麽樣的鎧甲啊？！” 一名鐵炮組頭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握著火銃的手都在發抖。那可是鐵炮啊！連最厚重的南蠻胴都能在近距離打穿的鐵炮啊！
    怎麽會......
    這種超出認知的防禦力，帶給他們的心理衝擊，甚至比賈玌那恐怖的力量更甚！因為這徹底否定了他們最後一絲可能傷到對方的希望！
    就在倭寇遠程火力因為這令人絕望的一幕而出現刹那遲滯的同時——
    “板載——！！！”
    那數十名被重賞刺激得雙眼血紅、嚎叫著撲上來的倭寇精銳武士，已經衝到了近前！
    他們手持太刀、野太刀、長槍、雉刀等各種兵器，從四麵八方不顧一切地朝著賈玌劈砍、突刺而來！刀光閃爍，殺氣凜冽！他們試圖用人數和瘋狂的近身搏殺，來完成鐵炮未能做到的事情！
    麵甲下，賈玌的目光依舊平靜，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無聊？
    麵對這看似凶險的圍攻，他甚至沒有做出任何閃避的動作。
    隻是握著鐵鏈的手臂再次一動。
    那枚剛剛砸碎了一門大筒、沾滿了血肉和碎骨的烏黑渾鐵流星錘，被他看似隨意地再次掄起——
    並非什麽精妙的招式，就是最簡單、最直接、最暴力的——橫掃！
    “嗚——！！！”
    鐵鏈抖動，發出令人心悸的呼嘯！那枚不大的錘頭，此刻卻仿佛帶著千鈞之力，撕裂空氣，以賈玌為中心，劃出一道死亡圓弧！
    衝在最前麵的幾名武士瞳孔驟縮！
    他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鐵錘揮舞時帶起的惡風，那是一種足以將他們連人帶甲砸成肉餅的絕對力量！
    “擋住！”
    一名手持野太刀的武士狂吼著，試圖用厚重的刀身去格擋那橫掃而來的鐵鏈。
    “哢嚓——！！！”
    精鋼打造的野太刀，在與鐵鏈接觸的瞬間，如同脆弱的樹枝般應聲而斷！斷裂的刀身旋轉著飛上半空！
    而那鐵鏈去勢絲毫不減，狠狠抽打在他的胸腹之間！
    “噗——！”
    厚重的胴丸具足瞬間凹陷、破碎！那武士眼珠猛地凸出，口中噴出的鮮血混合著內髒碎片，整個人如同被高速奔馳的戰車撞中，向後倒飛出去，連續撞翻了好幾個身後的同伴！
    另一名試圖從側麵突刺的槍武士，長槍還未遞出，就被掃來的鐵鏈連帶錘頭砸中了側身！
    “咚！” 一聲悶響！
    他的身體以一個極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折疊，肋骨折斷的清脆聲清晰可聞！
    整個人如同破麻袋般被掃飛出去，砸在城垛上，軟軟滑落，眼見是不活了。
    還有一人比較“幸運”，隻是被鐵鏈末梢掃中了小腿。
    “哢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
    他的小腿瞬間呈現出詭異的反向彎曲，白森森的骨頭茬子刺破皮肉和褲腿暴露出來！
    “啊——！！！”
    他發出殺豬般的淒厲慘叫，抱著斷腿滾倒在地，瞬間失去了戰鬥力。
    僅僅是一掃！
    如同熱刀切黃油！
    撲上來的倭寇武士圈，瞬間被清空了一大片！
    殘肢斷臂飛舞，慘叫聲此起彼伏！
    賈玌腳步未停。
    他甚至沒有去看那些倒地哀嚎或變成屍體的敵人。
    手臂一抖，鐵鏈嘩啦作響，沾滿血肉的錘頭再次被他輕鬆收回。
    他拖著這柄恐怖的大殺器，邁開步子，繼續朝著足利義滿旗幟的方向殺去。
    足利義滿看著那道玄甲身影，揮舞著那可怖的鐵錘，輕而易舉地將重賞催生出的決死反撲碾碎，並堅定不移地朝著自己所在的方向殺來......
    臉上的瘋狂早已被無邊的恐懼所取代！
    他肝膽俱失，目眥欲裂！
    什麽在京都禦所、在甄寶玉等南朝使者麵前誇下的、要與賈玌陣前一騎討以揚“武士之魂”的海口？
    什麽幕府將軍的尊嚴？此刻全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他此刻隻有一個念頭——逃！離這個怪物越遠越好！
    他手忙腳亂地扶正了因慌亂而後歪斜的唐冠形兜頭盔），腳步踉蹌地向後退去，聲音更是因為恐懼而變得尖利失真，對著周圍那些同樣麵無人色的親衛和將領嘶聲大吼：
    “擋住他！快擋住他！不許退！誰敢退我就殺了誰！上啊！攔住他——！！！”
    在他的厲聲催促和死亡威脅下，一些忠心的旗本武士和被逼到絕境的足輕，雖然雙腿打顫，卻還是硬著頭皮，發出意義不明的嚎叫，再次舉起武器，試圖組成一道薄弱的人牆。
    然而，他們的勇氣剛剛凝聚——
    “呼——！！”
    一道烏黑的陰影便如同來自地獄的召喚，撕裂空氣，猛地從前方慶軍與倭寇混戰的人群中飛出！
    正是賈玌那柄奪命的渾鐵流星錘！
    它如同長了眼睛一般，精準地砸向人群最密集、抵抗最頑強之處！
    “嘭！！”
    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悶響！
    至少三四名試圖結陣的倭寇，連同他們手中的盾牌和長槍，瞬間被砸得筋斷骨折、倒飛出去！
    剛剛勉強聚起的一點陣型瞬間被砸開一個血淋淋的缺口！
    破碎的殘軀飛濺出溫熱的鮮血與血肉......灑在他們的臉上！
    透過那些飛濺的血肉和翻滾的軀體，後方更多的倭寇清晰無比地看到了那個拖著鐵鏈、正一步步踏過屍山血海而來的玄甲殺神！
    所有被足利義滿吼叫著逼上前來的倭寇，身體瞬間僵硬！
    感受著身上附著著同僚殘存的血肉溫度，剛剛鼓起的、微不足道的勇氣如同被冰水澆頭，瞬間熄滅！
    腳步像是被釘在了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隻剩下無邊的恐懼攫住了心髒！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讓開！快讓開！大筒來了！”
    “瞄準！快瞄準那個黑甲的！”
    一陣嘈雜而急切的呼喊從後方傳來！
    隻見七八名倭寇炮手，奮力推著兩門沉重的、需要兩人抬杠才能移動的輕便大筒，艱難地穿過混亂的人群，終於抵達了前線！
    黑洞洞的炮口，在士兵的幫助下，被猛地抬起，粗魯地對準了正前方——賈玌所在的方向！
    這些大筒口徑不大，約莫碗口粗細，炮身黝黑，看起來頗為簡陋，但在此刻，它們卻承載了倭寇最後、也是最直接的希望！
    “是國崩自製火炮的稱呼）！我們的國崩來了！”
    “太好了！快！轟死他！轟死那個惡魔！”
    足利義滿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後一根稻草，原本絕望的臉上瞬間迸發出狂喜和病態的殷紅！
    他猛地推開護在身前的親衛，指著賈玌，用盡全身力氣發出變調的嘶吼：
    “放炮！放炮！給本將軍轟殺他——！！！”
    “轟殺他！！”
    細川賴之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跟著厲聲怒吼。
    “快開炮！！”
    山名時熙、大內弘世等人也如同抓住了最後生機，紛紛出聲附和，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所有還能動彈的倭寇將領，都將期盼、瘋狂、祈求的目光投向了那兩門終於就位的大筒！
    這是他們認知中，唯一可能正麵摧毀那玄甲怪物的武器了！
    在無數道目光的聚焦下，倭寇炮手手忙腳亂地進行著最後的瞄準和激發準備！
    而賈玌，似乎也注意到了這新出現的威脅。
    他腳步微微一頓，覆麵下的目光掃過那兩門對準自己的簡陋火炮......
    就在此時！
    “轟——！！！”
    其中一門大筒的炮手率先完成了激發！
    一聲巨響，炮口噴吐出大量的白煙和火光！
    一枚沉重的實心鐵球，帶著灼熱的氣息和刺耳的呼嘯，撕裂煙霧，直直地朝著賈玌的胸膛猛砸過來！
    距離極近！速度極快！幾乎是必中之勢！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倭寇，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足利義滿更是屏住了呼吸，拳頭死死攥緊，指甲幾乎摳進掌心！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