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將近尾聲，席上眾人又開始活絡起來。
    蕭如月知道自從她露麵開始，明成言便開始留意她，就趁著太監總領周益殿外回來的間隙將其攔住，行禮問道：“公公安好，聽聞宮中有一處梅園，不知在何處可否讓臣女觀賞一二？”
    “喲！是左相府上的三小姐吧，您往西邊走半盞茶的時間就到了。”周益掩下眼底的驚異，溫聲道。
    蕭如月謝過往外走去。
    周益在後頭收了笑容，遙遙望了一眼蕭如月的背影，忙向帝王稟報，低聲耳語。
    梅園，是蕭皇後時常提及的去處。
    明成言聞言眸色一暗，對楚蓉交待了一句：“朕想起還有件事未辦妥，出去片刻，愛妃稍待。”
    說完，便匆匆離去。
    別看楚蓉答應得大方，可袖子裏，早已攥緊了拳頭。
    她見明成言離席，而蘇三小姐的位置空無一人，臉上的笑再也掛不住了，傳來內侍。
    “何安。”她忍著怒氣，平靜道。
    “娘娘，奴才在。”一個清瘦的太監小步上前。
    “去跟著陛下。”
    蕭如月愛梅，當初入宮為主時，正是盛夏，沒有梅花，想著待到冬日梅花初開，就和夫君一起觀賞，哪裏知道世事無常，她在著深宮裏已經沒有冬日了。
    歎息一聲，蕭如月憑借自己零星的記憶，一路找去。
    梅香悠悠，倒成了引路人。
    宮裏的梅花，她總算是盼到了，卻是已這般形式賞看，也是叫人唏噓。
    梅園這麽多的梅花齊齊綻放，她還是第一次見，撫摸枝頭臨寒傲放的紅色梅花，眼中似有追憶。
    “蘇三小姐。”
    身後突然傳來明成言的聲音。
    蕭如月眼中的追憶瞬間消散，梅枝抖動，她緩緩轉身，臉上換上了最天真無邪的笑容：“陛下，您也是來賞梅的嗎？”
    “蘇三小姐怎麽會來這兒賞梅？”
    “宮裏的東西一磚一瓦都是上好的，更別說是著名貴梅花了，我在山裏長大，見過許多花草樹木，聽聞紅梅開放，無需綠葉相配便是世間絕色，便想好不容易來一次皇宮禁苑，怎麽也要瞧上一遭，還望陛下恕罪！”蕭如月盈盈拜倒，模樣似乎柔弱可欺。
    明成言眉目成川。
    很像，卻又不像。
    “朕恕你無罪。”
    一個小太監疾步匆匆，上前在明成言耳邊耳語幾句，退在一旁。
    這下明成言更是眉頭深鎖。
    “蘇三小姐隨意賞梅吧，宴席將散，也不要太做逗留了。”
    “謝陛下。”
    蕭如月看著明成言匆匆趕去宴會的背影，想起曾經，隻要他來中宮稍坐片刻，楚蓉便是各種頭疼腦熱，不斷鬧騰，而他也總是行色匆匆趕去照看寵妃，隻餘一個背影。
    可憐，又可悲。
    蕭如月垂下眼瞼，臉上的天真早已消失，一張小臉，不辨喜怒。
    恰在此時一雙有力的手一把將她扯過去。
    她驚呼一聲，落入了滿懷梅香裏。
    “哪家的小美人兒，迷失了道路？”
    蕭如月微微睜大了眼睛，定睛看到了明月潭一雙含著笑意的鳳眼，在夜色裏，閃動著星光，隻是他言語輕挑，惹惱了蕭如月。
    “登徒子！”蕭如月揮手打去。
    明月潭放開環著蕭如月腰手，轉了一圈，模樣風流瀟灑。
    “蘇三小姐，這般做派，和先前可是判若兩人呀。”
    蕭如月冷哼一聲：“世子這般做派，任誰見了都會判若兩人！”
    明月潭輕輕一笑：“看來小姐很是關注本世子，第一麵便認出了本世子是誰。”
    “京中行事大膽毫不避諱，恐隻有世子一人吧。”
    “哦？”明月潭雙手抱胸，“蘇三小姐似乎很了解京中事宜？”
    蕭如月心中咯噔一聲，卻淺笑道：“不如說是左相府了解京中諸事比較妥當。”
    明月潭眯了眯眼睛，輕輕一笑：“是，我失言了。”
    “不過——”
    明月潭突然靠近蕭如月，笑得曖昧。
    “我倒是好奇，蘇府的三小姐，竟和新帝有過舊情？還是說，有什麽隱情？”
    蕭如月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警惕道：“平涼世子管得未免太寬。”
    “寬不寬另說，倒是三小姐著實神秘，叫我好生好奇。”明月潭再次湊近了道。
    蕭如月連忙推開身前不斷逼近的人，麵色不愉：“世子自重，若是尋歡作樂，大可去春滿樓，何必在此尋我的開心？”
    明月潭哈哈一笑：“你一個姑娘家，還知道花樓？哦，也是，畢竟你不是京中正經的貴女。”
    這人說話怎如此惱人！
    蕭如月聲音冰寒，拂身道：“臣女要回去了，平涼世子請自便。”
    轉身就往宴會走去。
    卻是不知道明月潭看著她的背影許久，笑意漸漸消失，露出了風流外表下隱藏的鋒芒。
    蕭如月離開梅園時，正好和一個太監打了照麵，她能感覺道，太監霎那的震驚，和打探的目光。
    他二品內侍的官服，模樣很是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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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如月想起來，這個高挑清瘦的內侍，叫何安。
    他曾在禦前伺候過幾日，後來被調去了楚蓉那兒當上了內侍官，名字是他自己給自己改的。
    別看著他模樣文弱，但折磨起人來總帶著一股子狠勁兒。
    都說十指連心，冷宮歲月裏，何安最喜歡的便是往蕭如月十指上招呼，細針刺入指甲縫，偏叫人無端瞧不出傷痕。
    此時何安形色匆忙，便是奉楚蓉之命，來找帝王行蹤。
    “公公！何公公！陛下已經回去了，娘娘正在找您呢！”
    蕭如月了然挑眉。
    果然是楚蓉。
    她和何安對視一眼，
    清冷月色，撥開雲霧撒了一縷光於人間，落在了何安的身上，也是清逸公子的模樣。
    他彎腰行禮，趕在蕭如月前折了回去。
    宴席上，年輕的帝王人是回到了宮殿，可心卻不在此處，不複之前與寵妃如膠似漆的模樣，神色飄忽，不知在想些什麽。
    楚蓉的笑容變得牽強。
    “陛下，妾不勝酒力，想去小憩片刻。”楚蓉扶著額角，樣子柔弱可欺，嬌聲道。
    “準。”帝王回神，握了握楚蓉的手，“夜色漸深，仔細著涼。”
    楚蓉嬌俏著點頭，伸手由貼身女官扶去後殿休息。
    “何安呢？”
    一入後殿，帝王不在，楚蓉頃刻便換了一副麵孔，聲音寒冷，滿是戾氣。
    “已經著人去找了，娘娘稍等。”
    說曹操到，曹操就到了。
    何安恰巧推門而入。
    “參見娘娘。”
    楚蓉攥緊了椅子扶手，咬牙切齒道：“你去查，席間有誰同陛下一同離席，借機勾引陛下，是不是那個叫蘇卿之的相國小姐？”
    “是，娘娘。”
    何安應聲退下，合上廂門時，眼底也有厲色。他年紀輕輕已是內侍官，手段自是不必說，甫一離開宮中貴人的視線，便站得筆挺，傳喚來立侍門前的小太監。
    “今日陛下離席時段去了哪裏，可知道？”
    兩個小太監跪在地上，頭磕得極低，聲音誠惶誠恐：“回公公，陛下離席許久，不讓人跟著，去了哪裏小的們也不清楚。”
    何安敲著手上浮塵，緩緩道：“你們再仔細想想。”
    豆大的汗滴打在大理石地上，兩個小太監顫顫巍巍，就差喊饒命了。
    “回公公！奴才想起來了，好像往梅園方向去的！”
    小太監匍匐在地上，急忙說道，生怕說晚了小命不保。
    “梅園……”
    梅園外驚鴻一瞥，那位蘇家三小姐，像極了蕭皇後。
    “蘇卿之……”
    何安口中念著名字，走了兩步，揮手讓這兩個小太監退下。光，在他臉上照出明暗兩麵，仿佛披著人皮的玉麵修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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