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也起風了。
    輕輕遮在地上的雪花被風吹起了一層，卷上高空，逆著落雪的軌跡肆意飛上天際。
    人過留名，雁過留聲，被風卷起來雪花糊了賀炎一臉，冰冰涼涼的。
    ……
    不知這場雪要下到什麽時候，賀炎一時半會兒也不想回去，就坐在亭子裏靜靜地觀雪了。
    身邊有一個人，同樣的是一言不發，賀炎靠在身後的背靠上，目光四處遊離，在紛紛的落雪之間穿梭，心情一點一點地向著冰點靠近。
    不明由來的情緒再次侵襲了賀炎的心髒。
    希望坐在身邊，不動聲色地感受著賀炎的心情，心潮起伏，壓抑無處訴說。
    在上江的那幾年，是冬天裏少有的能隔三岔五就下一場雪的時候了，直至天色開始降了下來，灰蒙蒙的一片薄紗遮住了天本來的顏色。
    雪天的太陽是看不見的，自然也看不見霞光鋪滿天盡頭的黃昏。
    隻是覺得天色在默默的暗沉著。
    ……
    雪下大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從天而降，不動聲色卻又氣勢洶洶地從穹頂之上墜落而下。
    漸藍的傍晚，南山公園一片寂靜。
    “希望，你小時候是什麽樣子的？”三四個小時的沉默中，不知時間的長河又衝走了多少彌足珍貴的回憶。
    希望沉默片刻，才開口。
    “從我記事起，家裏的很多人都在關心我，似乎是因為我是家裏的長孫，所以長輩們都時常看著我，不管有什麽零食吃的，隻要我想要，都會第一個給我吃，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等能跑會跳了，就滿院子滿村子地跑，隻要丟不了就沒事，我能每天肆無忌憚地瘋玩。”
    “我從來沒想過這樣的生活能持續到什麽時候，畢竟最初的我沒有這種想法，直到我……”
    希望想了一下，繼續道：“大概是六七歲的時候吧！那年的某一天，我正跟一群小孩子們在院子裏玩，跑來跑去，直到我跑到房門口附近的時候……我爸就走過來跟我說，我大了，不應該再跟那些年齡比我小的人玩了。”
    “他就說了這麽一句，但是我當時就真的特別不開心，原來的好心情一下子全沒了，我就站在原地，跟一個犯了錯受罰的孩子一樣。”
    ……
    賀炎聽著，覺得希望也挺可憐的，最起碼是小時候，在本應該肆意奔跑的季節被強加上了這樣的枷鎖。
    隻是……賀炎莫名地有些感同身受。
    “後來，我記不清是什麽時候了，反正就是我們一家人從農村裏搬出來，到了小鎮上，脫離了那個十幾口人終日圍在一起的生活裏。”
    “那個時候的我沒心沒肺，不管什麽傷心難過的事，幾分鍾之後就會忘記，所以搬到小鎮上之後，我依舊挺能鬧騰的。”
    “其實我有一個弟弟。”
    希望突然說了這麽句話，而賀炎就很自然地接上了。
    “你還有個弟弟？”賀炎略顯驚訝的表情。
    “嗯，他比我小一歲，小時候的我們經常在一塊玩兒，但是我們經常把家裏的什麽東西打翻，弄壞，每當這個時候，如果要讓我媽看見了，她肯定二話不說先把我找到，劈頭蓋臉地罵一頓，也不管是不是我弄得，就算我弟站在旁邊，一眼就能看得出是他搗的亂，可我媽就隻是罵我。”
    “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挺討厭我媽的，但是我就很喜歡我爸，自從我家有了一台電腦之後，張霞就明令禁止不讓我們碰，說是到了該學習的年紀了，不能碰那些玩兒的東西，所以每次我爸去工作的時候，我都問他要電腦的使用權，我爸每次都會給我，畢竟那個時候我可是第一名。”
    “等能玩電腦了，我就玩上整整一天，我媽說了也不管用。”
    賀炎聽著聽著，內心總升起一種難以表述的感覺。
    這不是跟我小時候一樣嗎？
    賀炎疑惑，不明白為什麽希望說的小時候跟自己的小時候相似度這麽高，甚至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但是後來我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也開始討厭我爸了，如果說我討厭我媽是因為她的偏心和固執，那我討厭我爸，就是很多的小因素組成的，但具體是什麽我也記不清了。”
    聽著希望用玩笑的語調說著這樣牽強的話，賀炎的心像是給死死地揪住了一樣。
    “還有我弟，其實吧……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他，在我都印象裏，小時候隻要是我有的，肯定也有他的一份，但是長大之後我就很不能明白，為什麽他什麽都要跟我搶，漸漸的，我也開始討厭他了。”
    ……
    就這樣，三言兩語概括了一個人的童年。
    希望問道：“我說我討厭我父母，和我親弟弟，你不會覺得我很狂吧！”
    賀炎淡然一笑，回答道：“不，我也討厭他們，就跟你說的一樣。”
    夜色朦朧著山頂，已經快要看不清周圍的景物了。
    “希望，你說的童年，跟我的童年好像。”
    “畢竟這個世界上這麽多人，名字都有重複的，一些經曆相同又怎麽了？”
    賀炎沉默。
    “天怎麽黑這麽早？你中午還沒吃飯，走。”
    賀炎知道，希望又要展示他富家公子的“富態”了。
    ……
    依舊是那家賣雞柳的攤子，希望點了跟上次一樣的東西。
    “唉！這兒能吃的東西太少了，特別是這種賣小吃的攤子，我走遍了上江也沒見到第三家，另一家是賣燒烤的，不過我覺得你應該不喜歡吃燒烤。”
    說得也對，賀炎確實受不了燒烤的煙灰味，每次路過燒烤攤都得屏住呼吸加快腳步走過去，生怕下一刻就要給嗆死在這裏。
    老板一聽，也接上話了。
    “呀！你還不是本地人咧？”老板發出了驚訝的疑問。
    “嗯。”希望回答道。
    “哪裏來的咧昂？”
    “源泰。”
    希望說了個地名，但賀炎知道這是假的。
    “你是源泰人？”
    “嗯。”
    “怎來了這裏啦咧？”
    “找朋友。”
    “昂，放嘍假啦！孩兒們也是該出來耍耍兒來啦！你一人出這麽遠的地方兒，你大人就給咧？”
    “嗯。”
    一來一往，希望跟老板居然閑聊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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