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好禮物的第二天，大皇子一早便抱著箱子來到蔡府，經常來，早已輕車熟路，來到蔡豐的書房，東西往桌子上一放，開門見山的問道：“師傅，我能問你個問題嗎？你保證不生氣好不好？”
    蔡豐的脾氣已經被大皇子磨得差不多了，放下手中的書，“大皇子先問，臣再決定生不生氣。”
    蔡豐對大皇子是又無奈又愛惜，無奈於大皇子性情散漫，愛惜大皇子性格裏的純真，同時大皇子在農桑上確有天賦，比手底下人強太多。
    “師傅，蔡大小姐訂親了嗎？”
    “什麽？你問什麽？”蔡豐站起身，聲音不自覺的拔高，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問師傅你孫女，蔡大小姐蔡繁之定親沒有，有意中人沒有，家裏有娃娃親沒有？如果沒有，師傅看我當你孫女婿行不行？如果有，看在我是師傅的徒弟，是父皇的長子，以後更會是親王的份上，能不能多考慮我。”
    大皇子鼓足勇氣一次性說完，期待的望著蔡豐。他可知道，蔡府是師傅說了算，隻要師傅點頭，其餘人不會反對。
    蔡豐驚呆了，久久反應不過來，大皇子這是鬧哪出，堂堂一個皇子，居然親自上門求親，還如此膽大直白。
    見蔡豐無反應，大皇子催促道：“師傅，到底是可以還是不可以，你要相信我，我是認真的。”
    蔡豐深吸一口氣，壓住想罵人的衝動，“大皇子，你剛才說的一切，宮裏皇上和娘娘們知道嗎？繁之是女子，女子的名聲經不起折騰。”
    聞言，大皇子麵色恭敬地坐在蔡豐對麵，難得正經的道：“師傅不必擔憂，我對蔡大小姐有意的事，母妃是知曉的，皇後娘娘為人寬和，不會幹涉我的婚事，至於父皇嘛，我猜父皇可能知道了，但父皇疼愛子女，不會為難我的。”
    說完皇上皇後和敏賢妃，大皇子還把敏賢妃罵他的事原封不動的說與蔡豐聽。
    蔡豐短暫沉默了，一是大皇子的坦誠，二是他未料到敏賢妃的深明大義，繁之是他最疼愛的孫女，也是最像他的孫女，秀外慧中、學識淵博，卻高傲、清冷、理智。
    這樣的性格是個男兒倒好，落在女子身上，大部分的男子和婆家不會喜歡，也與外界格格不入。
    但大皇子的性格，恰好與孫女的性格互補，或許，真能成一樁好姻緣。
    而且有敏賢妃這樣通透的婆婆，孫女未來的日子應該會好過許多。
    可他覺得千好萬好，要孫女覺得好才行，兒子和兒媳那裏，不必管了。
    “等我問一問繁之的意見，再與大皇子答複。”
    沒有意料之中的生氣，大皇子一時高興的不知如何是好，興奮的差點在書房裏蹦起來，“師傅，謝謝你，我就知道師傅還是疼我的。”
    看著大皇子喜形於色傻樂的模樣，蔡豐不禁擔憂，孫女的性格能喜歡大皇子嗎？
    因此蔡豐給大皇子潑了一盆冷水，“大皇子，臣同意了不作數，繁之答應才是最重要的。”蔡豐就差沒明說讓大皇子收斂一點了。
    大皇子沒聽出蔡豐的話中之意，湊在書桌前打開帶了箱子，獻寶似的，“師傅，麻煩你幫我把這套文房四寶交予蔡大小姐，說是我送給她的禮物，希望她喜歡。裏麵的東西可是我親自向父皇求來的。”
    箱子打開的一瞬間，蔡豐一眼便認出箱子裏的東西是進貢之物，價值連城，蔡豐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大皇子，東西太尊貴了，繁之不能收。”
    大皇子把箱子往前推一推，“曲母妃說過，再貴重的東西，無用便是廉價的，所以，蔡大小姐喜歡就值得。”
    說完，大皇子扔下東西退到書房門口，“師傅，麻煩你了，我明天等你下朝了來問結果。”
    然後，在蔡豐錯愕地眼神下，頭也不回的跑了。
    出了蔡府，大皇子拍拍胸口，鬆了口氣，暗自慶幸，幸好他跑得快，禮物才能送的出去。
    ……
    書房內，蔡豐盯著書桌上的箱子看了會兒，招來小廝吩咐，“去請大小姐來書房一趟。”
    一刻鍾，蔡繁之進到書房，喊了聲‘祖父’便不說話，靜靜站著等蔡豐開口。
    看著沉著冷靜的孫女，蔡豐不止一次惋惜孫女生錯了性別。
    為何不是個男兒，如果是個男兒，一定有一番作為。
    蔡豐隻敢在心裏歎息，怕露出來徒惹孫女傷心。
    蔡豐先讓孫女坐下，問了學業上的問題，最後才裝作無意的感慨道，“繁之今年十月就十六了，是該看人家了。”
    蔡繁之心裏一沉，終於到這天了，表麵沒顯露半點抵抗情緒，平靜地問，“祖父有合適的人選了嗎？”
    見孫女的反應，蔡豐難免心疼，特意放緩聲音，“祖父不逼你，祖父隻是詢問你的意見，最終決定權在你手中。”
    蔡豐把大皇子剛才來的事細細道出，接著等孫女自己拿主意。
    蔡繁之沒想到祖父口中合適的姻緣是大皇子，竟然還是大皇子親自求的。
    可詫異歸詫異，蔡繁之很快冷靜下來，仔細思考祖父話中的利弊分析，最終覺得祖父的分析不無道理。
    祖父能尊重她的意見，已經很好了，她終究逃不過嫁人，與其嫁到一個不熟悉的家庭，還不如嫁一個熟悉的、品行端正的，至少現在看著，大皇子和敏賢妃是好人。
    既然做了決定，蔡繁之不再糾結，“祖父，明日我能先與大皇子見一麵嗎？”
    蔡豐想了想，在府裏見一麵不會有什麽影響，已就答應了。
    “明日你來書房見大皇子一麵，有什麽想問的當麵問清楚。”
    “多謝祖父。”
    ……
    翌日，大皇子按著下朝的時間等在蔡府門口，亦步亦趨的跟著蔡豐進入書房。
    然後，大皇子剛踏入書房的腳步頓住了。
    “蔡……蔡大小姐，你……你怎麽在這裏……，我……”
    和大皇子的害羞相比，反而蔡繁之落落大方的站起來，微微俯身，“臣女見過大皇子。”
    “不……不必多禮，你……你坐。”大皇子眼神閃躲，不敢看蔡繁之。
    “謝大皇子，大皇子先坐。”
    等倆人都坐下，蔡豐找理由暫時避了出去，把書房留給孫女和大皇子。
    關門聲敲在大皇子心上，平時話密的大皇子居然一時找不到說的。
    蔡繁之率先發問：“大皇子為何會喜歡臣女，按家世，臣女配不上你。”
    家裏的現狀蔡繁之看得很清楚，蔡家如今雖然有祖父一個正三品司農卿頂著，但是後繼無人。
    祖父年輕時隻顧仕途和天下農桑，對父親和二叔疏於管教，以致於父親平庸無能，最多一個七品官到頭了，二叔也好不到哪裏去。
    再往下，除了十歲的三弟眼前看著可以，另外的哥哥弟弟和堂兄堂弟，隻能用文不成武不六個字來形容了。
    大皇子是皇上的長子，母妃是四妃之一的敏賢妃，大皇子以後一個世襲親王的位置是肯定的，要娶怎樣的貴女沒有，何必娶她。
    大皇子沒反駁蔡繁之的言論，而是接著她的話，“單論家世，天底下誰家能比得上皇家。如果是論學識和能力，我卻比不上蔡小姐。”
    “至於我為何會喜歡蔡小姐，我也不知道，見到的第一眼便有好感吧，總之說不清楚，反正蔡小姐答應嫁於我，我會對你好，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大皇子仔細回想為何會喜歡她，好像是第一次在蔡府碰見，她清冷疏離的樣子；又好像是偶然看到她與師傅探討文章，眼裏那種遮不住的光芒；還好像是她身上那股雨後青竹般的氣質……
    總之，就是忍不住想靠近她，了解她，想和她在一起。
    “蔡小姐，我知道你是個有理想抱負的女子，或許目前我不知道我能為你做什麽，但我能做到尊重你，在我能允許的範圍內，給你想要的自由和支持。你能答應我嗎？”
    大皇子一口氣說完，屏住呼吸，等待蔡繁之做決定。
    前麵的話蔡繁之沒多大反應，唯獨最後一句話說出口的刹那，蔡繁之抬起頭，望向大皇子的眼神裏有了一種不一樣的神色。
    震撼、不解，和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感動。
    也因為最後一句話，蔡繁之點了頭。
    “好，臣女答應。”
    蔡繁之第一次做決定沒有三思而後行，正式見的第一麵便決定了一輩子的大事。
    蔡繁之想，以後的日子是好是壞誰能預測，至少現在這一刻她是願意的。
    喜歡並保護她的清傲，居然會從一個陌生男子口中說出來，從小她羨慕哥哥弟弟能讀書，能讀書出仕做官，成就一番事業，她卻要困在後宅，學女工女德，後來是祖父心疼她，才讓她和家中男子一起讀書學習。
    母親一門心思想用她攀附好人家，罵她脾氣不好，會遭婆家不喜，連疼愛她的祖父有時都會說怕她過慧易折。
    唯獨大皇子，看破了她隱藏的一麵，還覺得是好的。
    意料之外的順利，大皇子一時以為聽錯了，“啊，你說什麽？”
    蔡繁之眉毛輕輕上揚，故意說道:“沒聽到就當臣女沒說,大皇子請回吧。”
    大皇子瞬間慌了，“不不不，我聽到了，蔡小姐說答應我了，嗬嗬……”
    大皇子一個勁的傻笑，直到蔡繁之看不下去，“大皇子，我答應可有前提的。”
    大皇子的笑僵硬在嘴角，小心翼翼的詢問，“什……什麽要求？”
    “先相處一段時間，等合適了再請皇上賜婚？”
    大皇子鬆了一口氣，不就是相處一段時間嗎？他距離出宮開府還有半年呢，不急。
    “好，一切按你說的辦。”
    “臣女多謝大皇子。”
    “蔡小姐不要自稱臣女了，多生分啊，私底下也別叫我大皇子，我單字一個‘敬’，蔡小姐叫我名字便好。”
    “好，肖敬。”蔡繁之沒有扭捏，“既然這樣，大皇子也別一口一個‘蔡小姐’了，叫我繁之吧，家人都是這樣叫我的。”
    “繁之，繁之。”大皇子輕輕地叫了兩遍，“繁之，你的名字真好聽。”
    名字從同齡非親非故的男子嘴中叫出，蔡繁之一時有點不好意思，耳朵微微泛紅，可是轉瞬就被大皇子接下來的話震驚了。
    “繁之，昨日的文房四寶你喜歡嗎，不喜歡父皇私庫裏還多得是，下次我給你選幾套其他的，或者曲母妃宮中有幾方長得特別獨特的硯台，是曲母妃讓司工局定製的，你感興趣我去幫你要一方。”
    “別別別，有一套就夠了。”蔡繁之連忙打斷大皇子的話，再讓他繼續說下去，皇上和娘娘該如何看她啊。
    “好吧，繁之如果想要，一定要給我說啊。”
    聽到蔡繁之不要她的東西，大皇子還有幾分失望。
    ……
    自從挑明心意，大皇子開始經常往蔡府跑，因為蔡豐的關係在，朝中大臣暫時沒有多想。
    半年後，一切水到渠成，大皇子正式向皇上請旨賜婚。
    政曆十六年八月，十七歲的大皇子封親王，封號稔，食邑兩千戶。
    與封王聖旨同時下達的是賜婚聖旨，婚期定於政曆十八年二月十九。
    旨意一出，朝堂上下議論紛紛，有羨慕蔡家的，有暗地裏說蔡繁之不配的，但這些都不影響大皇子的高興。
    親王娶妃，聘禮自有定數，大皇子總覺得不夠，一年間，明裏暗裏在肖政和敏賢妃手裏要了很多好東西添進去。
    所以，在政曆十八年正月十五，宮中送聘禮的前一天，大皇子偷偷拿著聘禮單子給蔡繁之獻寶時，知道其間一些東西的來曆，蔡繁之想打人的衝動比高興更多一些。
    還未成婚，兒子便從婆婆手裏討要東西給兒媳，哪個婆婆都會不高興吧。
    大皇子沒覺得哪裏不對，大大咧咧的說道：“母妃就我一個兒子，她庫房裏的好東西未來大部分是我的，早點拿出來一些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你放心，母妃很喜歡你，不會生氣的。”
    是喜不喜歡的事嗎，人與人之間相處，再喜歡，也要注意分寸。
    但東西都準備好了，讓退回去不合適，蔡繁之隻能囑咐大皇子下次別這樣做了。
    然而，直性子的大皇子怕蔡繁之繼續生氣，過完聘禮的第二天，讓母妃召人進宮，親自解釋要東西的事她沒生氣。
    鐵憨憨的敏賢妃真的照做了，然後就是蔡繁之哭笑不得的拿著一套敏賢妃賞的新頭麵出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