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長安飄著細密雨絲，鳳燑撐著油紙傘漫步在青石板路上。途經陶坊巷口時，一陣混著泥土與釉料的氣息突然鑽入鼻腔，她握著傘柄的手猛地收緊——那股氣息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記憶深處某扇虛掩的門。金眸泛起漣漪，她不由自主地循著感覺拐進巷子，雨絲打濕紅發也渾然不覺。
    推開斑駁木門的刹那，鈴鐸發出清越聲響。鳳燑望著院中晾曬的陶胚、牆角堆疊的泥料，眼眶突然發燙。拉坯機上還沾著新鮮的陶泥，仿佛有人剛剛離開。"為什麽"她喃喃自語，指尖撫過布滿劃痕的操作台，那些觸感竟熟悉得令人戰栗。
    閣樓突然傳來瓷瓶墜地的脆響。鳳燑抬眼望去，隻見紅發男子慌亂地蹲身撿拾碎片，紅兔耳朵不安地抖動。言十二指尖被瓷片劃破，卻在抬頭與少女對視的瞬間，呼吸驟然停滯。金紅與銀紅的目光相撞，空氣中仿佛炸開無聲的驚雷。
    "你是誰？"兩人異口同聲。
    鳳燑望著對方蒼白的臉，心跳快得不可思議。言十二手中的瓷片突然發燙，上麵鳳凰紋路與她發間赤金步搖同時泛起微光。記憶的碎片在灼燒中紛至遝來——陶坊裏的擁抱、涅盤時的疼痛、還有那句消散在火海裏的"爹爹"。他踉蹌著扶住桌沿，喉間溢出破碎的聲音"我好像認識你。"
    雨聲漸急，鳳燑的尾羽不自覺纏上言十二的手腕。兩人相觸的瞬間，整座陶坊的陶胚同時發出共鳴般的嗡鳴，未完成的瓷瓶表麵浮現出交纏的鳳凰與紅兔虛影。而在院外，雅四握著定位符僵在原地，看著雨中相擁的身影，紅兔耳尖瞬間垂落。
    雅四立在雨簾外，雨水順著簷角織成細密的珠鏈，將陶坊內相擁的身影暈染成模糊的色塊。他握緊手中被雨水浸透的靈果花束，紅兔耳尖因不甘而微微發顫，身後的紅兔尾焦躁地拍打地麵，濺起朵朵泥花。
    "果然痕跡覆蓋不了嗎？"喉間溢出的輕笑帶著苦澀，他想起為抹去鳳燑記憶殘留的蛛絲馬跡，暗中篡改學院圖書館古籍、買通知曉往事的仙侍，甚至用金係符文重塑陶坊周邊的磁場。可此刻看著少女尾羽纏繞言十二手腕的親密模樣，那些精心策劃的遮掩竟脆弱得如同泡影。
    紅兔耳朵狠狠耷拉下來，卻又突然倔強地豎起。雅四抹去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的濕潤，指尖亮起淩厲的金芒"算了，沒關係。"他想起安可母神下達的繁衍令，想起鳳燑必須挑選伴侶的使命，唇角勾起偏執的弧度，"水五舅舅又如何？"紅兔尾尖劃破雨幕，甩出銳利的弧度，"我雅四，定要在鳳燑的神侍名錄裏，爭下這第二獸夫的位置。"
    轉身踏入雨幕時，他回頭望了眼陶坊窗內交疊的剪影，眼底翻湧的妒火漸漸凝成冰冷的執念。雨滴砸在軍裝肩章上叮咚作響，而他泛紅的耳尖仍因憤怒與不甘微微發燙，一場無聲的戰爭，已然在他心底轟然打響。
    陶坊內的空氣仿佛被某種神秘力量牽引，潮濕的雨氣與陶泥的芬芳交織成網。言十二指尖的血珠滴落在破碎的瓷片上，竟詭異地與鳳燑發間赤金步搖共鳴，泛起絲絲縷縷的光暈。少女尾羽纏繞著他的手腕，火元素與兔族靈力悄然相融，未完成的陶胚在轉盤上自動旋轉，勾勒出流暢的弧度。
    "你看。"鳳燑金眸發亮，下意識將言十二的手覆在陶泥上。兩人掌心貼合的瞬間，拉坯機迸發出耀眼的金紅光芒，陶泥如同被賦予生命般，化作交頸而眠的鳳凰與紅兔雛形。言十二喉結滾動，他從未有過如此熟悉的手感——仿佛千萬次重複過這個動作，指尖的紋路都記得每一處凹陷與凸起。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變得輕柔，簷角水珠墜落的節奏，竟與兩人同步的心跳完美契合。鳳燑歪頭靠在言十二肩頭，這個動作自然得仿佛經過無數次練習。"我總覺得"她輕聲呢喃，尾羽無意識地蹭著他手背，"和你在一起，連呼吸都不用思考。"
    言十二顫抖著抬手，想要撫上她的發頂，卻在半途僵住。記憶碎片如星火般在腦海炸開深夜陶坊的相依、涅盤時的灼痛、還有那句消散在烈焰中的"爹爹"。他忽然想起自己耗盡心血卻無法複刻的仙瓷，此刻在兩人掌心流轉的紋路，竟與那尊驚世之作如出一轍。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言十二沙啞著開口，紅兔耳朵因緊張輕輕顫動。鳳燑卻突然笑了，金眸裏盛滿朦朧的霧氣，"或許是在某段被偷走的時光裏。"話音未落，陶胚表麵驟然浮現出細密符文，將兩人籠罩在溫暖的光暈中，恰似命運重新編織的絲線。
    陶坊內的光影在兩人相觸的掌心流轉，未完成的陶胚正自發勾勒出鳳凰尾羽的弧度。鳳燑抬眸望進言十二銀紅色的瞳孔，那裏倒映著自己泛紅的眼角，金眸輕彎時尾羽不自覺掃過他的手背"我叫鳳燑。"指尖蹭過他掌心的薄繭，這個動作熟稔得讓她心頭發燙。
    言十二的紅兔耳朵因她的靠近微微顫動，喉間逸出的回應輕得像怕驚碎什麽"言十二。"他望著少女紅發間沾著的雨珠，鬼使神差地抬手拂去，指腹觸到濕潤的發絲時，腦海裏突然閃過火光中同樣的發色——那時她也是這樣仰著臉看他，喊著讓他心驚的稱呼。
    拉坯機的嗡鳴突然變調，陶胚表麵浮現出細密的金紋，將兩人交疊的手影映在牆上。鳳燑盯著那些紋路忽然笑出聲"你看，它們像不像在跳舞？"尾羽調皮地勾住他的小指，這個親昵的舉動讓言十二渾身一震，卻聽見自己用近乎溫柔的語氣應道"嗯，像極了。"
    簷角的雨珠恰好墜落，在水窪裏碎成八瓣。兩人同時轉頭望向窗外，又在同一時間收回目光，耳尖的緋紅在暮色裏格外顯眼。鳳燑忽然想起皇家學院那些刻意的偶遇，卻覺得此刻陶坊裏的沉默，比任何精心設計的浪漫都要讓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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