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湖畔的怒火與笨拙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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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霧學院的人工湖畔,暮色像厚重的幕布壓下來,將整個湖麵染成深灰色。朗溪死死咬著下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淺灰色的狼毛因為憤怒和沮喪微微顫抖。紡織課畢業考核的成績單被她揉成一團,塞在獸皮裙的口袋裏——“不合格”三個炭筆字,像針一樣紮著她的眼睛。
弟弟朗嘯昨天還特意托人帶信,說北原的族人都在等著她榮耀歸來,可她不僅成了留級生,還是因為心思不寧、技藝不精才落選。更讓她難堪的是,想起之前圍堵霍火的蠢事,她就覺得無地自容——狼族的驕傲,在她這裏碎得一文不值。
“滾開!別過來!”朗溪突然暴喝一聲,猛地回頭,看到一個白發身影正小心翼翼地朝她靠近。是澤四,那個總躲在工坊裏、說話結巴的科研少年。他手裏抱著個金屬玩意兒,碧眼裏滿是局促,顯然是看到了她頹廢的樣子。
澤四被她突如其來的怒火嚇了一跳,腳步頓住,手裏的弓箭模型差點掉在地上。他本來隻是路過湖畔,看到朗溪蹲在這裏抹眼淚,心裏不忍,才想著拿自己新做的模型過來,或許能讓她開心點,卻沒想到剛靠近就被吼了。
“我、我沒有惡意……”澤四結結巴巴地解釋,聲音小得像蚊子叫,“隻、隻是想……”
“想來看我笑話是不是?”朗溪猛地站起身,八階獸人的威壓瞬間釋放出來,湖邊的蘆葦被吹得劇烈晃動,“看到我留級了,看到我像個廢物一樣在這裏哭,你很開心對不對?!”她越說越激動,眼淚又忍不住湧了上來,卻倔強地仰著頭,不讓眼淚掉下來,“我知道你們都在背後議論我,說我仗著朗嘯的名氣囂張跋扈,說我連紡織都學不會,就是個沒用的草包!”
澤四被她的威壓逼得後退了兩步,卻沒有轉身跑開。他看著朗溪泛紅的眼眶和強裝堅強的樣子,心裏更不是滋味——他完全沒有看笑話的意思,隻是覺得一個女孩子獨自在這裏難過,實在太可憐了。
“我、我沒有笑話你……”澤四深吸一口氣,努力穩住聲音,雖然還是結巴,卻多了幾分認真,“我、我知道你心情不好,這、這個模型……是我新做的弓箭,射、射得很遠,你、你試試就知道了。”他把模型遞過去,手背因為緊張沁出了薄汗。
朗溪看著他遞過來的模型,怒火更盛:“誰要你的破玩意兒!我學不會紡織,難道玩個破弓箭就能彌補嗎?!”她揮手打掉澤四手裏的模型,金屬件“哐當”一聲砸在石板上,散成了幾部分。
澤四愣住了,看著散落一地的零件,碧眼裏閃過一絲委屈——這是他熬了三個通宵才做好的模型,反複調試了十幾次,就是想拿出來試試效果,卻被朗溪隨手砸了。但他看著朗溪通紅的眼睛,還是把委屈咽了回去,蹲下身默默撿零件。
“你為什麽不生氣?”朗溪看著他蹲在地上的背影,語氣裏的怒火弱了幾分,多了些迷茫,“我那麽對你,你怎麽不罵我?”
澤四手裏拿著一個斷裂的弓弦,抬頭看她,碧眼裏滿是純粹:“你、你隻是心情不好,不是真的想砸東西……”他頓了頓,小聲補充,“我、我以前做壞模型的時候,也、也會發脾氣砸東西,安可娘親說,發泄出來就好了。”
朗溪愣住了,看著他認真撿零件的樣子,心裏突然湧上一股強烈的愧疚。澤四明明是好意來安慰她,她卻因為自己的煩躁遷怒於他,還砸壞了他用心做的東西。她咬了咬唇,也蹲下身,幫他撿散落在地上的金屬片。
“對不起……”朗溪的聲音很小,帶著哽咽,“我不該對你發脾氣,也不該砸壞你的模型。”
澤四看到她主動幫忙,眼睛亮了一下,連忙搖頭:“沒、沒關係,零件沒壞,還、還能修好。”他拿起斷裂的弓弦,有點心疼地摸了摸,“就是這個弓弦,要、要重新找韌鐵做了。”
朗溪看著他手裏的斷弦,心裏更愧疚了:“我幫你找韌鐵吧,北原的雪韌鐵最結實,我明天就托人從族裏帶過來。”她頓了頓,又補充道,“還有,之前我圍堵霍火的事,是我錯了,我已經跟她道歉了,可我還是覺得自己很蠢……”
“知、知道錯了,改了就好。”澤四一邊組裝模型,一邊認真地說,“我、我哥哥澤三說,霍火已經原諒你了,還、還說你其實很善良,隻是被嫉妒衝昏了頭。”他笨拙地安慰著,“紡織學不會也沒關係,我、我聽說你擅長狩獵,這個弓箭模型就是按狩獵需求做的,你、你要是感興趣,我、我可以教你做武器,比紡織有意思多了。”
朗溪看著他專注組裝模型的側臉,心裏的煩躁漸漸消散了。澤四說話還是結巴,卻很真誠,沒有一點嘲諷或輕視的意思。她想起自己剛才的歇斯底裏,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我剛才是不是像個瘋子?”
“沒、沒有,隻是、隻是有點嚇人。”澤四老實回答,說完又怕她生氣,連忙補充,“但、但是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朗溪被他的實誠逗笑了,這是她今天第一次真心笑出來。她看著澤四手裏的模型,好奇地問:“這個弓箭真的能射很遠嗎?你是怎麽想到改良弓弦的?”
提到自己擅長的領域,澤四的話明顯多了起來,結巴也好了不少:“我、我測試過普通弓箭的射程,發現弓弦是短板,就、就找了沙漠的韌鐵,加熱後拉成細絲,再、再編織成弓弦,這樣張力更大,射程能提高三成……”他一邊說,一邊拿起組裝好的主體,比劃著給朗溪看,“這裏還、還加了瞄準刻度,新手也能很快上手。”
朗溪認真地聽著,眼睛裏漸漸有了光彩。她從小就跟著族裏的獵手學習追蹤,對武器向來有興趣,隻是家人一直逼著她學“適合雌性”的紡織,才把這份興趣壓了下去。此刻聽澤四講得頭頭是道,她突然覺得,或許自己根本就不該勉強自己學紡織,武器研發才是她真正想做的事。
“澤四,”朗溪突然開口,語氣格外認真,“你能教我做武器嗎?我不想再學紡織了,我想試試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
澤四愣了一下,隨即用力點頭,碧眼裏滿是開心:“當、當然可以!明天我、我帶你去工坊,給你看基礎的設計圖紙,還、還有工具的用法……”他越說越興奮,完全忘了自己剛才被吼、被砸模型的事,隻剩下幫到別人的純粹喜悅。
暮色徹底籠罩了湖畔,澤四拿著修好的弓箭模型,給朗溪演示瞄準的方法;朗溪認真地聽著,時不時提出自己的疑問,臉上的沮喪早已消失不見。對澤四而言,這隻是一次偶然的善心爆發,他隻是不想看到有人獨自難過;但對朗溪來說,這次湖畔的爭吵與和解,卻像一道光,照亮了她迷茫的前路。
她終於明白,真正的成長不是活成別人期待的樣子,而是有勇氣選擇自己喜歡的路。而那個被她吼過、被她砸過模型卻依舊真誠待她的社恐少年,成了她重拾勇氣的契機。
離開湖畔時,朗溪主動幫澤四抱著工具袋,輕聲說:“明天我一定準時去工坊。”澤四笑著點頭,白發在暮色裏泛著柔和的光——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能順暢地和人聊這麽久,更沒想過,自己的一點善意,能給別人帶來這麽大的改變。
晚風拂過湖麵,帶著青草的香氣,也吹動了兩個少年少女的心。朗溪知道,留級並不可怕,犯錯也不可怕,隻要找到方向,重新出發,她終有一天能像弟弟朗嘯一樣,活出屬於自己的驕傲。而澤四則在心裏悄悄決定,明天一定要把最好的圖紙和工具準備好——能幫到朗溪,真的是一件很開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