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的集市比往常熱鬧，七夕的氛圍讓街頭巷尾都掛起了紅綢。
    周震嶽跟在楚星煥身後半步，像道沉默的影子，替他擋開擁擠的人流。
    他們先去了供銷社，楚星煥說要買信紙，卻在文具櫃台前徘徊許久，目光流連在一支英雄牌鋼筆上。
    \"要這個？\"周震嶽問，指了指玻璃櫃裏那支閃亮的鋼筆。
    楚星煥搖頭：\"再看看。\"拉著他去了布料區。
    中午他們在鎮口的餛飩攤吃飯，楚星煥吃得心不在焉，時不時偷瞄對麵的鍾表店。
    周震嶽看在眼裏，什麽也沒說，隻是把碗裏完整的餛飩都夾給了他。
    回村路上，楚星煥一反常態地安靜，手指不停地卷著衣角。
    周震嶽也沒說話，兩人一前一後走在田埂上，夕陽將影子拉得很長。
    \"你先回去。\"快到村口時，楚星煥突然說，\"我忘了買樣東西。\"
    周震嶽點頭，看著他匆匆跑回鎮上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
    天色擦黑時，楚星煥才回來，懷裏抱著個油紙包，臉上帶著神秘的微笑。
    周震嶽正在院子裏劈柴，見他進門立刻放下斧頭：\"買了什麽？\"
    \"秘密。\"楚星煥把紙包藏在身後，眼睛亮得像星星，\"晚上給你。\"
    晚飯比平時豐盛許多，有紅燒魚、炒雞蛋和一盤涼拌黃瓜。
    周震嶽注意到楚星煥的手指上多了幾個細小的傷口，像是被什麽東西劃傷的。
    他心頭一緊，想說些什麽，卻被對方興奮的眼神堵了回去。
    \"閉上眼睛！\"飯後，楚星煥突然說。
    周震嶽順從地閉眼，聽見楚星煥窸窸窣窣地忙活了一陣，然後是火柴劃燃的聲響。
    \"好了，睜開吧。\"
    周震嶽睜開眼，看見桌上擺著一個歪歪扭扭的蛋糕，上麵插著兩根蠟燭，一根代表二十，一根代表七。
    蛋糕的奶油塗得凹凸不平，邊緣還有些烤焦的痕跡，但正中央用果醬歪歪斜斜地寫著\"周大哥生日快樂\"。
    \"我第一次做蛋糕。\"楚星煥臉頰被燭光映得有些泛紅，\"可能不太好吃.…..\"
    周震嶽的喉嚨突然發緊。
    他盯著那個醜醜的蛋糕，眼前浮現出楚星煥在廚房手忙腳亂的樣子，那些麵粉，那些傷口...都是為了他。
    \"許個願吧。\"楚星煥輕聲說，燭光在他眼中跳動。
    周震嶽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燭光透過眼皮，在黑暗中投下溫暖的紅暈。
    他許了個從不敢說出口的願望，然後睜開眼，一口氣吹滅蠟燭。
    \"生日快樂！\"楚星煥拍手，從身後拿出那個油紙包，\"還有禮物。\"
    周震嶽拆開油紙，裏麵是那支英雄牌鋼筆，筆帽在燭光下閃著低調的光澤。
    \"你那天在供銷社看了好久。\"楚星煥解釋道，\"我想你可能喜歡.…..\"
    周震嶽的指尖輕輕撫過筆身，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了。
    這支筆要花掉普通工人半個月工資，楚星煥卻眼都不眨就買了下來。他抬頭，對上楚星煥期待的眼神，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
    \"謝謝。\"他聲音沙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鋼筆，\"很喜歡。\"
    楚星煥笑得眉眼彎彎，轉身去切蛋糕。
    第一刀下去，裏麵居然夾著層紅色的果醬，像顆剖開的心髒。
    \"嚐嚐？\"他遞給周震嶽一塊，指尖沾著一點奶油。
    周震嶽接過盤子，挖了一勺送入口中。
    蛋糕確實烤得有些幹，果醬又太甜，但這是他二十七年來吃過最美味的食物。
    \"好吃嗎？\"楚星煥緊張地問。
    周震嶽點頭，突然伸手抹掉對方鼻尖上沾的一點奶油：\"好吃。\"
    楚星煥下意識舔了舔嘴唇。這個動作讓周震嶽的眼神瞬間暗了下來，手指在桌下攥成拳頭。
    \"我還買了酒。\"楚星煥從桌下拿出一瓶米酒，\"聽說...生日要喝酒。\"
    周震嶽挑眉：\"你酒量行嗎？\"
    \"一點點沒事。\"楚星煥已經倒了兩杯，推給周震嶽一杯，\"幹杯？\"
    酒杯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楚星煥抿了一小口就皺起臉，吐了吐舌頭：\"好辣！\"
    周震嶽失笑，接過他的杯子：\"別喝了。\"
    \"不行。\"楚星煥搶回杯子，仰頭一飲而盡，立刻嗆得滿臉通紅，\"咳咳...生、生日嘛...\"
    兩杯下肚，楚星煥的臉已經紅得像熟透的蘋果，眼神也開始迷離。
    他歪著頭看周震嶽，突然傻笑起來：\"周大哥...你真好看...…\"
    周震嶽的耳根瞬間燒了起來，趕緊奪過他的酒杯：\"你醉了。\"
    \"沒醉……\"楚星煥拖著長音，整個人往周震嶽那邊歪，\"就是...有點暈...…\"
    周震嶽連忙扶住他，手掌貼上那截裸露的後腰，觸感溫熱細膩。
    楚星煥順勢靠在他肩上，發絲蹭著脖頸，帶著淡淡的酒香。
    \"周大哥..….\"楚星煥仰頭，濕潤的眸子直直望進周震嶽眼底，\"我...我有話想跟你說…...\"
    周震嶽呼吸一滯，心跳如鼓。楚星煥的唇近在咫尺，泛著水光，像是無聲的邀請。
    他不由自主地低頭，卻在即將碰觸的瞬間被一陣劇烈的敲門聲打斷。
    \"震嶽！開門！\"是劉嬸的大嗓門，\"你家雞跑我院子裏了！\"
    周震嶽咬牙直起身，輕輕把楚星煥放在椅子上：\"馬上來。\"
    處理完劉嬸的雞，周震嶽回到堂屋發現楚星煥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臉頰還帶著醉酒的紅暈，睫毛在燭光下投下細密的陰影。
    周震嶽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將人打橫抱起。
    楚星煥在夢中呢喃了一句什麽，往他懷裏蹭了蹭，溫熱的呼吸噴在頸間。
    周震嶽渾身僵硬，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驚醒了懷中人，又怕他醒來。
    周震嶽輕手輕腳地把楚星煥放在床上，拉過薄被蓋好。
    月光透過窗紙，為那張熟睡的臉鍍上一層銀邊。
    周震嶽站在床邊看了許久，鬼使神差地俯身，在楚星煥額頭上落下一個輕如羽毛的吻。
    \"謝謝。\"他輕聲說，轉身離開時沒看見楚星煥微微上揚的嘴角。
    回到自己房間，周震嶽取出那支鋼筆，在燈下細細端詳。
    筆身上刻著他的名字，是楚星煥特意讓店家刻的。他摩挲著那小小的凹陷，胸口漲得發疼。
    書桌抽屜裏躺著一封寫了一半的信，已經修改了無數遍，紙上滿是塗改的痕跡。
    周震嶽取出信紙，用新鋼筆繼續寫道：\"星星，有些話我一直不敢說出口…...\"
    寫到這裏他停住了，筆尖懸在紙上，洇開一個小墨點。
    窗外傳來輕微的響動，像是有人躡手躡腳地走過院子。周震嶽警覺地抬頭，看見窗紙上映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楚星煥正搖搖晃晃地往井台走，顯然還沒完全清醒。
    周震嶽趕緊放下筆衝出去，正好接住差點栽進井裏的楚星煥：\"幹什麽呢？\"
    \"渴.…..\"楚星煥靠在他懷裏，聲音軟糯。
    周震嶽歎了口氣，一手摟著他的腰，一手打水。
    水桶上來後，他舀了一瓢遞給楚星煥：\"慢點喝。\"
    楚星煥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瓢，水珠順著下巴滑落，打濕了衣襟。
    月光下，那截脖頸白得晃眼，鎖骨凹陷處積著一小汪水，隨著呼吸微微顫動。
    \"好了，回去睡。\"周震嶽啞著嗓子說，伸手擦掉他唇邊的水漬。
    楚星煥卻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眼神清明了幾分：\"周大哥...你今天許了什麽願？\"
    周震嶽呼吸一滯，心跳如雷。月光下，楚星煥的眼睛亮得驚人，裏麵盛著他不敢解讀的期待。
    兩人對視許久，周震嶽終於開口：\"希望.…..\"
    話未說完，楚星煥突然腳下一軟，整個人撲進他懷裏。
    周震嶽慌忙接住，卻發現對方又睡著了，呼吸均勻地噴在他頸間。
    他苦笑一聲，將人打橫抱起，送回東廂房。這次他確認楚星煥睡熟後才離開，輕輕帶上門。
    院子裏月光如水，照在那封未寫完的信上，鋼筆靜靜地躺在紙邊，像一把等待開啟心門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