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街邊上常見的各種“海鮮小吃”店麵不同。現在敢掛牌叫“海鮮料理”，基本都默認是賣真海鮮的。比起其他宣傳詞，“海鮮料理”四個大字簡單直接非常有吸引力。
    相較於極度短缺的肉食，海鮮的情況稍好，也就稍好而已。雖沒像肉食需要武裝保護，但海鮮依舊是珍貴且奢侈的。
    為了應對消費缺口，奧邁集團下轄的子公司們，著手開發了一批能模仿海鮮風味的人造食物。它們遍布大街小巷，相較於隻在專賣店和高檔場所供應的海鮮，普及度是非常高的。
    要知道戰後的海洋條件受損嚴重，使出海捕撈成了風險巨大的工作。出海捕魚連人帶船一同失蹤的消息，時常出現在新聞中。
    縱使如此，為了牟取暴利依舊源源不斷的人去鋌而走險，擠進這個行業。
    消費者所支付的海鮮價格不僅是為了鮮美，更是為了幸存者與冒險精神而付費。
    對於我們這些銷售鏈末端的人，倒也不用給自己太多良心上的譴責。仔細品嚐，不糟蹋這份食材就是最好的尊重了。
    佐藤看向我，似乎在等待我的意見。
    我看向剛扔過泡麵空碗的垃圾桶，無奈地笑笑：“早知道就不吃泡麵了。不過沒關係，我不介意再多吃點東西。”
    聽我同意後，眾人也表態了。
    淩夢婷：“我覺得沒問題。”
    米蘭達洛特：“我沒吃過，不過我不介意試試看。對了，把蓓可也叫上吧。”
    蓓可：“我在哦。”
    蓓可突然站在房間門口，像瞬間出現似的。
    米蘭達洛特：“你怎麽像幽靈一樣神出鬼沒啊，嚇我一跳。”
    蓓可：“嘻嘻嘻。”
    米蘭達洛特被摟住。
    米蘭達洛特：“你這家夥啊喂……不要讓別人誤以為我們是情侶啊！”
    語無倫次中。
    蓓可看米蘭達洛特這反應，反而越來越開心了。其他人靜靜地看著。結果我先沒忍住，捂嘴開始笑。
    佐藤：“既然人到齊了，那麽我就先預約個包間吧，然後定個五人份的周末特供午餐。”
    米蘭達洛特：“好，你預訂吧，之後我們把錢轉給你。”
    佐藤隨即開始預約。
    預備完事後，我們五人乘坐電梯下到40層。
    未到午餐時間，店內空空蕩蕩。
    吸取昨天的教訓，我吩咐她們四人都戴上口罩以免被人糾纏。
    在服務員的帶領下，我們來到預約的包廂門口脫下鞋，打算先進去休息休息。
    房間算寬敞。
    榻榻米偏軟，腳微熱，不涼。外側是狐風推拉門，屋內兩側有屏風。中央木桌四方，下有空間能置腿，上頂紙燈懸掛，光暖微微亮。
    五人對坐。我、蓓可、米蘭達洛特獨一人，佐藤，小淩獨一座。
    服務員端來茶水，確認過後離開包廂。我們先喝茶聊天，等待上菜。期間筷子、茶杯、餐盤的聲響點綴著話題。
    米蘭達洛特：“這就是佐藤家鄉的菜館嗎？裝修還真是有氣氛。”
    佐藤：“我老家可見不到這麽高檔的餐廳。”
    米蘭達洛特餓得要死，肚子比剛才還響。百無聊賴的她拿起糖罐，舀了一勺往茶杯裏倒。佐藤見狀是一臉錯愕，癟嘴又扶額。
    佐藤：“你喝綠茶怎麽還加糖啊？”
    米蘭達洛特：“既然給了糖，不就是讓我加的嗎，哪來那麽多的講究。”
    佐藤：“那個糖是給你吃菜的時候調味用的。你這樣加太多糖破壞了茶本身的味道。”
    佐藤看向淩夢婷：“我說的對不對啊，小淩？”
    淩夢婷沒回答，微笑著抿了口茶。
    她的眼睛倒是看向了佐藤，神色像是在肯定。
    此時此刻，米蘭達洛特時而喝茶時而身體後仰，蓓可繼續低頭打遊戲。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每次見蓓可，不是在打遊戲就是在打遊戲。唯一的不同點，遊戲機屏幕上顯示的畫麵都不太一樣。
    至於對麵的佐藤和淩夢婷，她們則有著說不完的話題。
    有些話題，我怎麽都聽不明白。就算這樣，我還是能讀懂其中精要的。要知道，她們兩人頭頂上就差直接冒出個桃色愛心特效。
    就在這時，我聽到右邊重重的響聲——米蘭達洛特已癱在榻榻米上一動不動。看來和編劇吵架很耗費精力，饑餓感被加重了。
    我徹底放棄尋找話題的想法，一口接一口的喝著綠茶。
    百無聊賴。
    就是百無聊賴。
    米蘭達洛特再次打破平靜：“好餓啊，早知道早上就吃點東西了。”
    蓓可：“不養成吃早飯的習慣可是對身體有害的哦。”
    米蘭達洛特：“唉，買了一大堆零食，感覺平時都記不起來去吃。”
    米蘭達洛特突然想起來什麽，坐起身來問我：“我看你剛剛在吃海鮮泡麵，那個好吃嗎，我買來還沒吃過。”
    我：“還行吧。但肯定沒有真正的海鮮料理好吃。”
    閑聊時我聽屋外有動靜，是客人進店和說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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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點40分，午餐時間臨近。
    透過門縫向外看去，客人越來越多。他們在服務員安排下一一入座。很快，半小時前還空空蕩蕩的店內就坐滿了人。
    客人菜點著，服務員也忙著。
    他們像工蟻一樣，在多個固定點之間反複進出。
    12點。
    我們包廂的門終於打開。
    服務生端著大碟小碟不同小菜。
    米蘭達洛特的拯救者出現了。
    擺盤上菜，一共六碟。
    涼拌裙帶菜，香辣花蛤，扇貝裙邊，醃蘿卜片，炸豆腐，煮毛豆。
    想象力不夠豐富，看著還行，賣相可以。
    服務員：“餐前小菜，請慢用！”
    我、佐藤和淩夢婷用筷子倒算熟練，剩下兩人就不行了，研究半天依舊不懂筷子的使用方法。折騰好久後，米蘭達洛特和蓓可選擇投降，改用餐具中配套的湯勺。
    佐藤：“你們會吃毛豆嗎？不會的話我教教你們。”
    我點點頭，蓓可和米蘭達洛特搖搖頭。
    佐藤拿起一個煮毛豆，向她們演示道：“把毛豆這樣豎著拿，送到口邊，用牙咬住它，把裏麵的豆子擠到嘴中，這樣吃就好。吃完了之後，毛豆的殼就可以扔了。”
    米蘭達洛特：“原來如此。”
    兩人快速上手實踐，豆子總算被成功馴服。
    看著她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佐藤臉上顯出欣慰的神色。
    蓓可：“淡淡的鹹味，有一些香料的清香，好吃！”
    米蘭達洛特：“還不錯，有點意思。”
    大家又嚐了嚐別的小菜。
    裙帶菜黏滑，蘿卜幹脆，豆腐鼓脹膨泡，花蛤扇貝殼打著拍子，落在餐盤中丁零咣當。
    眾人吃得很開心，尤其米蘭達洛特和蓓可是嘖嘖稱奇很滿意。
    如果要我做做評點，這些前菜都很常規。與記憶中它應有的味道沒多少差距，不好不壞。突出的優點不算多，勝在足夠親切。
    小菜食畢，推拉門再度打開。
    服務員端著一大份刺身拚盤入場。
    鯛魚、三文魚、金槍魚、甜蝦……
    各種不同的刺身環繞著中間的大龍蝦，排成一圈躺在鋪滿碎冰的盤子上。
    各類一式五份，剛好一人一片撿著吃。
    服務生將其擺在桌子中央，拿起醬油給每人的碟子中淋了一點。
    服務員：“海鮮刺身拚盤！請盡情享用！”
    佐藤：“到了我最愛的刺身環節。”
    佐藤率先夾起一片金槍魚，用醬油熟練處理下後送到嘴裏咀嚼起來。
    我夾過三文魚刺身。
    淩夢婷則和佐藤一樣，選擇金槍魚刺身。
    米蘭達洛特疑惑地看著這一大盤生冷海鮮。她將信將疑用勺子挖起塊金槍魚刺身，這冰碴子多得快把刺身包成餃子。最後，她有樣學樣的把醬油往勺子上淋就送到嘴裏。
    與其說在吃刺身，不如說在吃醬油味金槍魚餡的刨冰。這味道想必是非同凡響。
    米蘭達洛特皺皺眉頭，看向蓓可。蓓可也露出了尷尬的笑容。
    米蘭達洛特：“感覺好像不太適合我們。”
    蓓可：“嗚……蓓可不太喜歡吃生的魚呢。”
    佐藤：“沒事，後麵還有一大堆熱菜呢。”
    說來就來。
    這時候推拉門再度打開，米蘭達洛特和蓓可立刻尖著眼睛看。
    服務員：“蒜蓉扇貝和牡蠣！請盡情享用！”
    新菜品上桌，蒜香氣像魚鉤緊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米蘭達洛特有點迫不及待，大家也差不多。
    扇貝熱騰騰的，可是有些燙嘴。
    我小心翼翼地用筷子伸向扇貝取下一個。這殼中滿滿的黃白蒜蓉，還有些許青椒碎。夾到盤中前我生怕灑，竭力保持平衡。簡單吹下降溫，看差不多夠用，我便享用起來。
    香氣被舌尖捕捉，貝肉的鮮甜居然能在鼻中回蕩。蒜蓉的、青椒的、扇貝的、炭火的，各種味道在口中坍縮，又再爆開。最終，隨著咀嚼的深入，香味占據了整個口腔。
    從結論來說，海鮮的美味程度受各個方麵的影響。比如新鮮程度，烹飪方法等。麵前這道菜在這兩方麵上，顯然都做得非常好。
    假如戰前的大家，看著我們吃著如此稀鬆平常的海鮮能如此大驚小怪，不知道又會作何感想？
    珍惜眼前吧，明天也許更糟。
    敬過去，永遠比現在更加現在的過去。
    傷感起來了啊，奧邁。
    不。
    並非傷感，現代而已。
    米蘭達洛特：“大蒜啊，這一頓吃完得用強力漱口水好好漱口了。”
    蓓可：“聽說要是吃了這樣的食物，戀人還願意跟你接吻的話，那就是真愛了。”
    蓓可，這話題跳躍度未免太大了。
    大家齊刷刷地看著佐藤和淩夢婷，眼神中是充滿期待，像極了狗仔記者的長槍短炮。
    佐藤：“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但我不會這麽做的。”
    米蘭達洛特：“咦————？”
    蓓可：“嗚————”
    米蘭達洛特和蓓可開始起哄，比什麽幼兒園小朋友難管多了。縱使她倆反複強調不是情侶關係，可我是越看越覺得默契。糟糕，浮想聯翩起來了，打住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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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哄是止不住的。
    在愈發不嚴肅的氛圍下，佐藤的臉越來越紅，一旁的淩夢婷都忍不住笑。
    有言在先。
    我覺得，佐藤和淩夢婷的感情根本不需要證明。她們感情真摯，彼此照應，壓根不用向外人解釋些什麽。
    但是。
    怎麽說呢。
    我還是很想看。
    因為，很有趣——尤其是平時做什麽事都遊刃有餘的佐藤。
    佐藤：“唉我真是服了你們了。”
    佐藤實在擋不住。
    她輕輕捧起淩夢婷的臉。
    她啄了下對方嘴唇，像小鳥。
    佐藤：“這樣行了吧！”
    米蘭達洛特：“要舌吻！”
    蓓可：“要舌吻！要舌吻！”
    佐藤：“不要太過分了！”
    佐藤扭扭捏捏，再也不願配合這亂來。
    淩夢婷卻笑著，輕輕地靠近佐藤張開嘴還伸出了舌頭。
    淩夢婷：“沒關係，瞳，我不介意的。”
    佐藤見淩夢婷這般，反而沒了主意。
    一改平時的端莊舉止，她不知何故地左顧右盼。
    終於，佐藤按捺不住也伸出了舌頭。
    米蘭達洛特：“哦————！”
    蓓可：“好耶！”
    接吻。事畢。“精彩”聲大作。
    結束後佐藤擦擦嘴，看米蘭達洛特和蓓可頓時不明火起，擦嘴的紙巾都捏成一團。
    佐藤：“我要打死你們！”
    佐藤罵罵咧咧，用手抽向兩人肩膀。
    米蘭達洛特壞笑躲閃，打不著。
    米蘭達洛特：“現在大家都明白你們是真愛了，不好嗎！”
    佐藤：“我們的愛不需要這種方式來證明！”
    淩夢婷見狀，倒了杯茶送到對方嘴邊，喂佐藤喝下去。
    淩夢婷：“消消氣消消氣。”
    美食怡人，這歡快的氣氛更怡人。
    或許是我個人經曆緣故。見她們這般打鬧，越看越覺得心情愉快。我是由衷地喜歡這樣的氛圍。
    第一夜與之共處，雖旖旎夢幻，卻不過是肌膚之親所造成的情迷意亂罷了。
    第二日與之共處，縱情愉快有餘時運卻不足，偶遇那種慘劇加之我一時失了進退，虎頭蛇尾草草收場。
    今日與之共處，這氛圍收放自如更自然更和順，她們見我如見老友毫不拘謹，沉思、大笑、琴聲、戲劇、美食，前後不搭自相矛盾一並融匯反成真情實感。
    她們是人，而非商品。
    我一直這樣確信。
    此時眼前的她們毫不顧忌我，彼此交談甚歡。想起昨日金主與服務者的論辯。這種超越了金錢的服務關係，才讓我內心某處的空洞漸漸變得充實。
    換句話說，她們不當我是客人了。
    這很好，是非常好的。
    比起服務，這破掉對立身份的舉動才難能可貴。
    我的大學生活鮮有與他人深交的機會。
    這之前的生活，我都被一枚枚磁力釘死死釘在那塊計劃板上——以至於我在讀任何作品時，對其中描寫的友情都難以有實感。
    也許，我正在獲得真正的友情。
    此時，我反而有些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的了。
    我很清楚，與她們相遇的機會是我用金錢換來的。我更想相信如今自己所收獲的，並非金錢能夠買到的。
    午宴漸入佳境，再添它一把火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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