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糧倉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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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前的黑暗,是商丘城最煎熬的時刻。文廟西街的廝殺暫時平息,但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更加濃重,仿佛連空氣都凝固成了粘稠的血漿。日軍在付出慘重代價後,暫時退卻重整,醞釀著更瘋狂的反撲。
    “泰山營”的陣地上,士兵們蜷縮在冰冷的廢墟和工事裏,抓緊每一分每一秒恢複體力。槍管燙手,刺刀上的血汙早已凝結成暗紅的痂。老六用一塊破布蘸著冰冷的露水,擦拭著臉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疼痛讓他倒吸涼氣。他身邊,幾個士兵正小心翼翼地傳遞著一個破舊的水壺,每人隻敢抿一小口潤潤幹裂出血的嘴唇。彈藥,尤其是手榴彈和機槍子彈,已經見了底。
    “連長…鬼子…天亮肯定還得來…咱…咱還能頂住嗎?”一個新兵聲音發顫,抱著幾乎空了的彈藥袋。
    老六沒說話,隻是用力拍了拍新兵的肩膀,從懷裏掏出半塊硬得像石頭、沾著血汙的炒麵餅子,掰開一半塞給他。那沉默的力量,比任何豪言壯語都更能穩住人心。
    德豐糧棧地下指揮所,氣氛凝重如鉛。油燈的火苗不安地跳動著。
    “營長,統計出來了。”林書遠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沙啞,將一張寫滿數字的紙遞給李山河,“昨日激戰,我營陣亡七十九人,重傷一百零三人,輕傷不計…現存可戰之兵,不足五百。彈藥…鹽市口方向,機槍子彈不足五百發,步槍子彈人均不足十發,手榴彈…僅剩十七枚。文廟西街…情況稍好,但也支撐不了下一次大規模進攻了…”
    每一個數字都像一把重錘,砸在眾人心頭。傷亡過半,彈藥告罄!而城外的日軍,正在調集更多的重炮和生力軍!
    李山河看著傷亡數字,左肩胛骨深處那因“血祭”能力而灼熱的裂痕,仿佛被冰冷的現實澆了一盆冷水,傳來一陣陣針刺般的隱痛。他強迫自己冷靜,目光死死釘在地圖上文廟西街後方不遠處的一個標記點——“宏裕昌”糧倉!
    這是一個巨大的、磚石結構的老式糧倉,原本儲存著大量備戰軍糧。但在開戰前,大部分糧食已被緊急轉運,隻留下少量陳糧和空倉。糧倉結構異常堅固,牆壁厚達三尺,頂部是沉重的拱券結構,普通的山炮炮彈都難以摧毀。更重要的是,它位置關鍵,扼守著通往文廟核心區域和城內其他要道的十字路口!
    “王旅長急電!”傳令兵氣喘籲籲衝進來,“北門…北門火車站失守!187師主力被迫退守‘閼伯台’(商丘火神台)核心陣地!命令我營:不惜一切代價,死守文廟西街至糧倉一線!遲滯日軍向閼伯台合圍!至少…再守十二個時辰!”
    十二個時辰!二十四小時!用不足五百殘兵,麵對即將到來的日軍狂潮,死守一條搖搖欲墜的防線!這幾乎是自殺任務!
    絕望的氣息在指揮所裏彌漫。老耿包紮著的手臂微微顫抖,老六眼中布滿血絲。連林書遠握筆的手指都因用力而發白。
    “宏裕昌糧倉!”李山河的手指猛地戳在地圖那個點上,聲音斬釘截鐵,“放棄文廟西街前沿部分院落!收縮兵力!全營!退守糧倉!依托糧倉堅固工事,跟鬼子打最後一仗!”
    “退守糧倉?”老耿一愣,“那裏…就是個空殼子…”
    “空殼子?”李山河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光芒,嘴角勾起一個近乎猙獰的弧度,“誰說它空了?老子要把它…變成鬼子的火葬場!”
    計劃在李山河腦中飛速成型:
    佯動惑敵: 鐵算盤帶偵察隊殘餘人員,在文廟西街前沿已放棄的院落裏,大量布置詭雷(用繳獲的日軍手雷和炸藥)、設置假人、製造還有人據守的假象。吸引日軍火力,拖延其推進速度。
    收縮固守: 老六率二連剩餘主力,依托糧倉高大的圍牆和堅固的拱門,構建核心防禦圈!將所有重火力(僅剩的兩挺捷克式、最後幾門擲彈筒)集中在糧倉製高點(倉頂平台)。
    地道奇兵: 老耿帶一連僅存的老兵骨幹,利用糧倉地下原有的一條廢棄運糧暗道(鐵算盤提前偵察確認),秘密潛出,運動至糧倉東側毗鄰的一片密集民房廢墟中隱藏!作為關鍵時刻的反擊奇兵!
    致命陷阱: 林書遠負責,將營裏最後攜帶的、作為“保命底牌”的幾大袋黴變高粱(係統產物,黴斑濃重),混合著大量繳獲的日軍火藥、廢棄的油脂(如燈油、桐油),秘密鋪撒在糧倉內部空曠的底層大廳和幾條主要通道上!同時,在糧倉各處承重柱和關鍵結構點,埋設大量集束手榴彈和炸藥包(用光所有庫存炸藥)!***全部集中連接到李山河所在的指揮位置(糧倉二層的一個小隔間)!
    營旗為餌: 將“泰山營”的營旗,高高懸掛在糧倉最高、最顯眼的旗杆上!吸引日軍主攻方向!
    “書遠,”李山河盯著林書遠的眼睛,聲音異常平靜,“這糧倉…就是咱們的‘泰山石敢當’!也是咱們給鬼子準備的‘大棺材’!點火權…交給你!看準時機…送他們上路!”
    林書遠身體微微一顫,看著李山河眼中那份決絕和托付,用力點了點頭,清亮的眸子裏再無一絲猶豫,隻剩下冰冷的殺意。
    撤退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悄然進行。士兵們默默撤出浴血奮戰過的文廟院落,抬著重傷員,攙扶著戰友,如同受傷的狼群,退入那座巨大的、如同墳墓般沉默的宏裕昌糧倉。營旗被升起,在微露的晨曦中,如同不屈的火焰。
    天色大亮,日軍的炮火再次覆蓋了文廟西街!前沿被放棄的院落被炸成一片火海,鐵算盤布置的詭雷也不斷被觸發,造成了一些混亂和傷亡。但很快,日軍就發現守軍主力收縮進了那座巨大的糧倉。
    “八嘎!支那人退守糧倉了!”日軍前線指揮官(一個中佐)舉著望遠鏡,看著糧倉上升起的營旗,眼中閃過一絲貪婪和殘忍,“攻下它!奪下那麵旗!裏麵一定有糧食!進攻!”
    日軍的攻擊重點瞬間轉向宏裕昌糧倉!步兵在重機槍和九二式步兵炮的掩護下,如同潮水般湧向糧倉高大的圍牆!
    “開火!”糧倉頂部的老六嘶聲怒吼!
    僅存的火力瘋狂傾瀉!捷克式機槍噴吐著火舌,擲彈筒將最後幾枚榴彈砸進日軍密集隊形!圍牆上的士兵用步槍精準點射,手榴彈如同雨點般砸下!
    戰鬥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日軍依仗火力優勢,不顧傷亡地猛攻!步兵炮的炮彈不斷轟擊著糧倉厚實的牆壁,炸開一個個臉盆大的凹坑,碎石橫飛!圍牆多處被突破,鬼子兵嚎叫著湧了進來!
    糧倉內部,變成了更加殘酷的屠宰場!士兵們依托著堆積的麻袋(空的)、巨大的石磨盤、粗壯的承重柱,與衝進來的日軍展開了逐屋逐巷的慘烈爭奪!刺刀見紅,血肉橫飛!怒吼聲、慘嚎聲、槍械撞擊聲在空曠的倉廩間回蕩!
    李山河在糧倉二層的隔間裏,透過射擊孔冷靜地觀察著戰場。駁殼槍不時點射,將衝得最猛的鬼子撂倒。每一次擊殺,肩胛骨深處那灼熱的裂痕便傳來一絲微弱的清涼感,仿佛有涓涓細流注入幹涸的河床,左臂的僵硬似乎都鬆動了一絲!血祭!在瘋狂殺戮中悄然生效!他身邊的衛兵也發現,營長的臉色似乎不再那麽蒼白,眼神更加銳利逼人!
    “營長!東牆被炸開個大口子!鬼子衝進來了!太多了!”步話機裏傳來老六急促的呼喊,伴隨著激烈的槍聲和爆炸聲。
    李山河眼中寒光一閃:“老耿!該你們了!”
    糧倉東側,那片毗鄰的民房廢墟中。一直蟄伏的老耿和他手下幾十名一連老兵,如同出柙猛虎,突然從側翼殺出!他們精準地切入正在湧入糧倉缺口的日軍側後方!捷克式機槍的掃射和密集的手榴彈,瞬間將毫無防備的日軍攔腰截斷!後院起火!突入糧倉的鬼子頓時陷入混亂和恐慌!
    “打!給老子往死裏打!”老耿獨臂揮舞著大刀片,狀若瘋虎!一連老兵的悍勇爆發,將缺口處的鬼子死死頂住,甚至發起了反衝鋒!
    糧倉內的壓力驟減!老六抓住戰機,組織殘兵奮力反擊,將突入的鬼子一步步壓縮、消滅!
    日軍的進攻再次受挫!傷亡數字直線上升!日軍中佐暴跳如雷,調集了更多的兵力,甚至調來了兩門威力更大的四一式山炮!
    “瞄準那糧倉!給老子轟!把它炸平!”中佐歇斯底裏地咆哮。
    轟!轟!
    威力更大的山炮炮彈狠狠砸在糧倉主體結構上!厚重的牆壁劇烈顫抖,大塊的磚石崩落!頂部的拱券結構發出令人牙酸的**!整個糧倉仿佛隨時會崩塌!
    “營長!頂不住了!結構要塌了!”老六的聲音帶著絕望。
    李山河看著樓下底層大廳和通道裏,那些被刻意鋪撒、混雜著油脂和火藥的灰綠色黴變高粱,看著湧入的日軍士兵越來越多,踩踏著那些致命的粉末…時機到了!
    “書遠!”李山河對著步話機,隻說了兩個字。
    聲音平靜,卻帶著最後的決斷。
    糧倉底層角落的陰影裏,林書遠死死盯著湧入的日軍。她清秀的臉上沾滿灰塵和血跡,眼神卻如同冰封的湖麵,不起一絲波瀾。當看到超過一個中隊的日軍士兵完全湧入底層大廳,擁擠在那些鋪撒著黴糧和油脂的通道時,她猛地拉下了手中緊握的、連接著所有***的總閘!
    嗤嗤嗤——!
    數條***同時被點燃!如同毒蛇般,帶著死亡的火星,飛速竄向埋設在糧倉各處的炸藥包和集束手榴彈!也竄向那些鋪滿地麵的、混著火藥的黴變高粱和油脂!
    “撤!快撤!”李山河在二層對著步話機狂吼!
    糧倉內殘餘的士兵在老六的帶領下,拚命衝向預設的幾條狹窄逃生通道(用麻袋和雜物堵住,隻能容一人快速通過)。
    轟!轟!轟!轟——!!!!
    驚天動地的連環爆炸如同火山噴發般在宏裕昌糧倉內部猛烈爆發!巨大的火球瞬間吞噬了整個底層空間!衝擊波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撞擊著厚重的牆壁和拱頂!被點燃的黴糧和油脂引發了更加恐怖的殉爆和燃燒!赤紅的火焰夾雜著濃黑的煙柱,從糧倉所有的門窗、缺口處狂噴而出!整座巨大的建築如同一個被點燃的火藥桶,在震耳欲聾的轟鳴和衝天的烈焰中,劇烈地搖晃、崩塌!
    剛剛湧入糧倉、正做著搶奪糧食和軍旗美夢的日軍士兵,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被這毀天滅地的爆炸和烈焰瞬間吞噬、撕碎、化為焦炭!巨大的火球甚至將糧倉外靠近的日軍士兵也卷了進去!
    天地失色!整個商丘東城仿佛都在這一聲巨響中顫抖!衝天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將黎明的晨曦都染成了血色!
    遠處,正準備再次發動進攻的日軍中佐,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如同地獄熔爐般燃燒崩塌的宏裕昌糧倉,看著那麵在烈焰中依舊倔強飄揚了一瞬、最終被火舌吞噬的“泰山營”營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凍結了他的骨髓。
    糧倉廢墟邊緣,李山河帶著最後撤出的幾十名士兵,灰頭土臉,相互攙扶著。他看著那衝天的烈焰和崩塌的巨獸,感受著肩胛骨深處因這場驚天爆炸和巨量日軍瞬間死亡而傳來的、前所未有的、如同溫泉浸泡般的舒適感和力量感!血祭能力被這場“火葬”催發到了極致!
    “走!”李山河抹了一把臉上的黑灰,眼中是焚盡一切的烈焰和更深的疲憊,“去閼伯台!那裏…還有最後一仗!”
    殘存的“泰山營”士兵,如同浴火重生的鳳凰,帶著一身硝煙與血火,拖著疲憊卻更加堅韌的身軀,默默融入了商丘城最後的核心防線——閼伯台的血色硝煙之中。糧倉的地火,焚盡了入侵者,也淬煉了不屈的軍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