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長安的十二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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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武十三年,寅時三刻。
太極宮承天門的青銅鍾轟然鳴響,聲震九霄。晨光穿透終南山的薄霧,灑在長安城棋盤般的坊市間。金吾衛的玄甲在朝陽下泛著冷光,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馬蹄聲由遠及近,那是各坊的官吏正趕往皇城點卯。
務本坊內,王鐵匠家的爐火已經燃起,風箱呼哧作響,火星濺在潮濕的磚地上,發出滋滋的聲響。隔壁蔡大娘的孫女揉著惺忪的睡眼,正在灶前蒸餅,熱氣裹著胡麻的香氣,飄過窄巷。
長安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辰時,東市“錦繡行”的胡商安瀾剛卸下門板,便見幾位貴婦已在店外等候。櫃台上,蜀錦流光溢彩,吳綾薄如蟬翼,一匹匹時興的蹙金繡在晨光中熠熠生輝。
“這紋樣可是成都新出的?”一位頭戴金步搖的貴婦撫過錦麵。
胡商安瀾笑道,“夫人慧眼,此乃蜀中巧匠仿漢宮舊樣所織,一匹值五十貫。”
隔壁“胡姬酒肆”內,龜茲樂師調試著鳳首箜篌,店中飄出烤饢與葡萄酒的香氣。街角,賣冷淘的小販支起攤子,木桶裏盛著冰鎮的醬汁,引得行人駐足。
巳時,國子監內,鄭玄手持自己所著的【毛詩箋】,立於辟雍中央。太學生們青衿如林,跪坐於蒲團上,案前竹簡與線裝書堆積如山。
“《詩》雲:‘民之秉彝,好是懿德。’”鄭玄聲音渾厚,“治國之道,首在教化。陛下重開太學,廣納寒門,正是為此。”
廊下,幾位交州來的士子低聲討論著新頒的【農桑輯要】,其中一人歎道:“此書詳載耕作之法,真乃百姓之福也!”
午時的曲江池畔,新科進士王粲正與同窗流觴賦詩。漆耳杯順水漂流,停在他麵前,眾人哄笑:“該你了!”
王粲提筆蘸墨,在剡溪藤紙上揮毫。
“曲江波暖鳧鷖戲,舜琴聲裏麥秋至。 漢家新製昭武曆,四海升平無戰事。”
掌聲未落,教坊使已率梨園弟子奏起新編的【漢王破陣樂】,為那位正在北逐匈奴,鮮卑的聖君劉備賀,等著他凱旋歸來時,奏響這曲大氣磅礴的破陣樂。
琵琶藝伎裴興奴指尖輪轉,弦上迸出金戈之音,驚起荷叢中的白鷺。
未時,西市“波斯邸”內,大食珠寶商伊本正用星盤向長安富商演示商路吉凶。銅盤上的希臘字母在陽光下閃爍,投影在【西域輿圖】上,與龜茲方位重合。
街對角,被賣到長安的龜茲少女兜售著葡萄幹和瑟瑟綠鬆石),一個梳雙髻的小娘趁亂順走兩枚無花果,被市吏逮個正著。
“求您了……”小娘掏出懷裏的【急就章】抄本,“我是平康坊學童,就想讓阿爺嚐嚐……”
市吏瞥見冊頁上工整的“稻粱菽,麥黍稷”,歎了口氣,往她手裏又塞了把胡麻餅:“快走!如有下次,就讓你的夫子,或者你父母親自來領。”
小姑娘朝著市吏吐了吐舌頭,隨後飛一般似的跑了,後者想起自家的丫頭,無奈的笑了笑,隨後從衣服裏摸出六枚昭武通寶,給了那個都快哭出來的龜茲少女。
“給吧,雖說身份不同,俺們漢人高你們一等,可俺們有自己的驕傲,又怎會真的偷拿你這奴仆的東西。”
“那小姑娘不懂事,這胡果的錢俺付了。”
龜茲少女哪敢分辯,漢人的大軍已經擊敗匈奴、西鮮卑諸部,達成了繼封狼居胥、勒石燕然之後的另一個成就,飲馬陰山。
如今的兵威之勝,早已令西域諸國瑟瑟發抖,眼看著那位絕世雄主、聖君,上天庇佑的紫薇帝君就要帶著鐵騎西出玉門,馬踏西域諸國,她這種即將國破家亡的卑微奴仆,又怎敢與高貴的漢人起衝突。
申時,忙碌的渭水碼頭上,腳夫們扛著蜀錦、瓷器、茶葉裝船。一艘嶺南商船正啟航,船頭某個商人懷中的鸚鵡突然叫道。
“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水門閘樓緩緩閉合,鐵索絞動聲沉悶如雷。
酉時,金光門的暮鼓聲傳遍全城,坊門開始關閉。
巡市吏敲著銅鑼高喊,“閉市前三刻,閉市前三刻……”
商賈們匆忙收起貨物,井然有序的出了坊市的大門。
務本坊內,蔡大娘的孫女終於抄完那位遠親,已經嫁入皇宮的才女小蔡氏,蔡琰所寫,而後由皇後糜氏推行的【女誡】。
揉著酸脹的手腕,望向坊牆外太學的“長明燈”。
燈影透過格窗,在青石板上投下菱花紋樣——這是黃承彥設計的“省油燈台”,燈盞懸於水盆之上,可減煙省油。
戌時,平康坊內,教坊使正排練新製的【豐年謠】。
琵琶、箜篌、羯鼓交織,歌伎清亮的嗓音穿透夜色,“黍稷盈疇倉廩實,路不拾遺夜不閉……”
隔壁酒肆中,幾位詩人醉眼朦朧,揮毫題壁。
“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 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
亥時,夜闌人靜。更夫的梆子聲漸行漸遠,務本坊陷入沉睡。
唯有皇城內的燈火依舊明亮,大漢的監國太子,常務副皇帝劉平歎了一口氣,而後合上最後一卷奏疏,望向窗外繁星。
“父皇,這如畫江山,如詩美眷,你怎麽一點都不眷戀呢,反倒對土地有著那般執念。”
夜風送來隱約的歌聲,似是【豐年謠】的餘韻。劉平苦笑一聲,而後輕聲念道。
“漢家新製昭武曆,四海升平無戰事。”
“唉……無個鬼戰事,那些胡人都被打哭了呦……”
太子劉平案頭那【長安營繕圖】上,朱筆勾畫的漕渠如血脈般延伸,將這座永續之城的生機,傳遞到大漢疆域的每個角落。
長安的一天,始於晨鍾,終於夜漏。在這十二時辰裏,宮闕巍峨,市井喧囂,文教昌明,商旅絡繹。
這個耗時六年,在鐵與火中重生的長安,不再是亂世中的廢墟,而是盛世裏的明珠。
當更夫的梆子聲最後一次敲響,長安城在星輝下沉沉睡去。明日,晨鍾再起,盛世依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