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天漢之輝耀寰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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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如歌,芳菲不歇。盛世長安,天漢之輝,照耀寰宇。
當新的一天開始,朱雀大街的晨光刺破薄霧,寬逾百五十步的青石禦道如巨龍之脊鋪展,石縫間凝結的夜露映著初陽,蒸騰起氤氳水汽。
兩側槐榆亭亭如蓋,枝椏間垂掛的安息縣琉璃風鈴泠泠作響,清越之聲穿行三百六十坊。
自永寧門北望,三重宮闕壓於龍首原上,大明宮九重飛簷如金鳳展翼,太極宮銅雀台在朝陽下流淌熔金之色,而麒麟閣高聳入雲,琉璃金頂俯瞰八水繞城、萬坊星羅——此乃昭武皇帝劉備三造大漢、混一寰宇後的世界之都,天漢京師長安。
當崇仁坊的駝鈴驚碎晨光,安息縣商隊正卸下織金絨毯,駱駝溫順跪臥,鼻孔噴出白氣。
領頭胡商阿羅撼操著流利官話吆喝夥計,“仔細些,這匹葡萄纏枝紋的要送賈相府上。”
簷下燕雀撲棱棱飛起,掠過對麵酒肆招展的“劉記甕頭春”青旗。
平康坊歌台已飄出絲竹之聲,琵琶女雲袖半挽,指尖流淌著融合天竺縣梵樂的【清商】古調。
邪馬台縣婢女小葵捧著燙金酒甕穿行席間,甕中蒲桃酒紫光瀲灩,映著她發髻上新簪的揚州絨花。
昌明坊臨水渠處,晨市正酣。
張家胡餅鋪的饢坑炭火熾紅,麵團甩上坑壁滋啦作響,焦香混著隔壁王婆羊肉湯鍋蒸騰的鮮香,引得販夫走卒圍坐長條木凳。
綢緞商李三郎吸溜著羊湯,袖袋裏滑出交趾縣象牙算籌,“昨兒西市結的賬,安息瑟瑟珠兌了三百貫飛錢……”
話音未落,一隊南中縣壯仆扛著嶺南道八百裏加急運來的荔枝筐擠過人群。領頭漢子胸前的大秦縣琉璃珠串隨步伐晃動,汗珠滾落珠麵折射虹彩。
含元殿前白玉階凝著薄霜,安息縣令阿茲丹身著紫貂裘深衣,廣袖鑲著蜀郡雲錦緣邊,正與貴霜郡守馬可·安東尼奧低聲交談。
後者錦緞深衣外罩玄色貂氅,腰佩鎏金蹀躞帶,唯高鼻深目泄露異域血脈。
“咚——咚——咚——” 景陽鍾響徹雲霄。重玄門緩緩洞開,禮官唱誦聲如金玉交擊。
“率土之濱,莫非漢臣。萬方來朝,覲見天顏。”
朱雀大街霎時化作七彩緞帶,西羌都尉拓跋野銀鎧綴雪白犛牛尾,鞍前橫著禦賜環首刀。
邪馬台縣令吉備真備頭戴改良垂纓冠,身後隨從捧著東海珊瑚樹,於闐侯於禁之子曜手托和田玉圭,玉色映著龜茲樂伎的箜篌銀弦。
隊列經過安上門時,城樓忽撒下漫天花雨,胡漢民眾歡呼如潮,聲浪震得簷角銅鈴急顫。
另一邊曲江池畔的“寰宇珍味”酒肆人聲鼎沸。
烏桓廚子忽爾赤赤膊立於院中,將整羊架在轉叉上炙烤。
羊油滴落炭火騰起青煙,混著饢坑裏烤製蔥油胡餅的焦香。
來自三韓縣的商販金順哲掀開陶甕,參茸雞湯的熱霧裹著藥香漫過波斯蜜餞攤,引得大秦畫師賽普蒂米烏斯擱下炭筆,掏錢買上一碗。
最喧鬧處當屬西市糖畫攤,粟特老翁康納茲掀開鎏金食盒,糖稀在石板上流轉如金蛇,頃刻化作橫槍躍馬的“趙雲”。
穿錦半臂的童子們銅錢如雨擲入陶缽,“我要飛將軍呂布,吃了這個糖人一定會變成猛將!”
忽聽一陣哄笑,儋耳力士庫巴捧著海碗大的火晶柿子大嚼,鮮紅汁水染紅虯髯,腳邊竹筐裏南海玳瑁甲映著日光。
……
等到稍晚一些,上元夜的淩煙閣千燈齊燃。琉璃燈拚就的金鳳展翅欲飛,光瀑自龍首原傾瀉而下,淹沒了安仁坊的萬家燈火。
三層樓高的“混一寰宇鼇山燈”矗立廣場中央,絹製蓬萊仙山雲霧繚繞,昆侖瑤池隨機關轉動傾瀉真水,泰西神殿柱廊間竟有機關人偶奏樂。
穿月白襦裙的少女簪著瑟瑟牡丹穿行燈陣,鞋尖金鈴應和百戲鼓點。承天門上忽擂鼓三通,霎時千盞宮燈如星河倒瀉,滿城山呼“天漢萬年”聲震雲霄,簷上積雪簌簌而落。
而那些青衫士子,則是折枝蘸墨,在亭柱題寫新詩道,“八紘同軌春浩蕩,四夷賓服柳依依”。
樂遊原頂杏花如雲,烏桓少女阿古娜的秋千蕩至最高處,石榴裙翻飛似火,驚起采蜜蜂群。
城南韋曲杜曲的世家園林洞開朱門,老嫗在青石砧上捶搗新艾,碧綠汁液滲入雪白糯米。
童子們追逐青團滾過錦茵,撞翻了大秦畫師賽普蒂米烏斯的顏料匣。羊皮速寫卷上“長安春韶”四字漢隸,正被濺落的青艾汁染出春意。
龍首渠穿通濟坊處,搗衣聲此起彼伏。
主婦張氏掄棒槌敲打葛布,水花驚散渠中錦鯉。
漕船“交趾七號”正卸下滿艙稻米,腳夫號子應和著荊南道纖夫的調子。
“哎呦嗬——扯直纖索走漢江呦!”
虹橋側張記水磨坊水輪飛轉,新麥粉霧漫過安息邸烤餅鋪。穿細麻袴褶的胡商學徒探身窗外,被麵粉撲了滿臉白。
安善坊萬卷書棚內,說書人醒木拍案,“且說聖主年輕時那叫一個厲害,一人打遍江北兩岸無敵手……”
吐火羅老商嘖嘖稱奇,懷中幼孫吮著儋耳椰糖。隔壁棚傀儡戲正演至關羽單刀赴會的故事,反派自然是陶謙,這裏進行了藝術處理,畢竟幾百人去赴鴻門宴沒有一個人赴宴聽著霸氣。
卻聽西市忽爆雷動喝彩,烏桓力士巴特爾與南中勇士木鹿大王角抵正酣,赤膊相抵筋肉虯結如老樹盤根,汗珠在古銅色皮膚上塗了層桐油亮光。
更漏三響時,深巷傳來卜者琵琶,蒼涼唱詞漫過屋瓦。
“天街踏盡四方塵,麟閣功名照汗青……”這闕【長安謠】乘著夜風,飄向廣運潭畔整裝待發的珠崖縣海船。
等到了深夜,太極宮暮鼓第一百零八聲蕩過祆祠青磚。
安息老祭司點燃聖火,焰光在“永綏四夷”銘文磚上跳動。
大秦老翁提圖斯在邸店燈下展開【千字文】,“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孫兒稚嫩的異域口音纏繞著簷角鐵馬叮咚。
麒麟閣飛簷挑起上弦月,清輝同時照亮大明宮內的奏章——珠崖縣令進獻的玳瑁匣裝著南洋諸島輿圖,朱批墨跡未幹。也照著西市酒肆醉倒的儋耳力士庫巴,他懷中半塊胡餅已浸透蒲桃酒,鼾聲裏混著粟特商隊的夜駝鈴。
子時宵禁鼓畢,整座巨城沉入安眠。唯有巡夜金吾的馬蹄在朱雀大街青石上叩出清響,驚起坊牆暗影裏交頸而眠的鵲鳥。
風過槐林,安息琉璃鈴輕吟著亙古長調。
在這座吞吐四海的天下樞杻最深的夢境裏,交趾稻浪與於闐玉山交融,烏桓牧歌共儋耳鼓點交響。
而長安如鏡,宮闕的巍峨映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赫赫天威,市井的喧騰則折射出邪馬台螺黛勾勒的眼波、大秦葡萄美酒蕩漾的琥珀光。
盛世圖景從來都不在放置功臣畫像與丹書鐵券的麒麟閣那冰冷的丹青裏,而在西市酒肆那支跌落的夜光杯中。
當胡姬素手扶起酒杯,殘酒微漾的弧光裏,正倒映著被漢文明溫柔包裹的整個人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