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沉重點了點頭...複雜的看著幾人，想說點什麽，又不知從何開口，可又怕什麽都不說，一會進去幾人接受不了那般衝擊！
    想了想，她牙關一咬，心一橫，幹脆對著幾人低聲吼出：“你們進去...無論發生什麽...都要死死忍著！聽見沒有！”
    “什麽都別想，就記著一件事——護住你們的娘！護住你們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明白嗎？”
    原還以為是不是爹遭遇了什麽不測的幾個孩子，一聽這話總覺風向不對...
    “嬸子放心...無論發生什麽，我們都會照顧好娘的！”
    宋冬生一步上前，目光如炬，掃過阿姐與弟弟妹妹幾個。
    與其在此糾結，反正早晚也得知道。
    無需言語，血脈裏流淌的天生默契讓幾人彼此點了點頭。
    他們繞過神情悲憤的李氏，來到沉默不言的村民散開出的一條道上，沉默且堅定的邁了過去。
    “吱呀——”
    老舊的院門發出刺耳呻吟，緩緩推開...
    院子裏一片死寂，隻有不遠處打著響鼻的馬兒，和它身後拉著的華麗車碾。
    沉默的村民，悲憤的二嬸，突兀的馬車。
    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著非同尋常的變故。
    宋小麥瞟了一眼家中孩子幾個，一顆心也跟著提上了嗓子眼。
    關上院門...穿過靜的讓人發慌的院子，終於，來到堂屋門前...
    兄妹幾個，目光首先撞在了兩道衣著華貴的背影身上，男子身形挺拔，氣度不凡...女子身姿婀娜，懷抱一個繈褓，端莊中透著疏離。
    在孩子幾個看到背影的瞬間，那雙背影也感受到了身後注視，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遲緩，怔怔回轉了來...
    可惜，宋家幾個孩子已來不及去看回轉的身影，他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猛地越過二人，死死釘在前方——釘在那個坐在冷硬木椅上、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的娘親——王氏身上！
    宋小麥心一痛，兩輩子加一起，她就從未見過如此黯淡無光的人，好似被一把利劍斬斷了所有生機一般！
    王氏枯坐，雙手看似輕飄飄的蓋在雙膝...可若仔細去看，那雙覆於雙膝的手，因為用力過度，指節都泛起了白...
    她的雙目，空洞的駭人，既沒落在身前雙影上，亦未落在歸家的幾個孩子中——就那麽直愣愣的望著虛無的前方，無悲無喜，如同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去殼...
    “娘...”
    哪怕是家裏揭不開鍋、最難熬的日子，宋冬生也從沒看過如此的娘......似一盞油盡燈枯的殘燈，隨意一陣風就能吹滅她最後的氣息一般...
    巨大的恐懼將他瞬間包裹...聲音早已顫抖的不成樣，他想跑過去，跑過去環抱住搖搖欲墜的親娘！可是腳下一個踉蹌，若非身後小妹宋小麥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便要狼狽的摔在地上...
    “娘——！”
    比之宋冬生的顫抖，宋月娥已不管不顧撲了過去，一把摟上失魂落魄的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喊出聲，仿佛用盡全身力氣，要把娘親那飄散的魂魄拉回來一般！
    牽著六弟的宋秋生，怔怔站在門檻邊，茫然的看了一眼魂飛天外的娘，又目光呆滯掃了一眼已轉過身影的男女...最後，死死定格在錦衣華服的男子身上...
    宋秋生拚命翻找記憶中爹的模樣，記憶中的男人...臉是風吹日曬的黝黑...衣裳是補丁摞補丁的寒酸...而眼前這個，皮膚白皙，錦緞加身，通身富貴——是他爹嗎？
    宋小麥默默審視男女...雖然她的記憶同樣模糊，可那張跟二哥似了七分的臉...一看就是親的，隻不過...
    當她目光落在其身側女子身上，以及對方懷中的孩子身上時...一股巨大的荒謬將她瞬間攏繞...
    在孩子們帶著驚疑、審視的目光打探對方的時候，堂中“夫婦”同樣在打量幾個孩子...
    且不說秦芸如何...此刻麵如白紙、渾身僵硬的秦昭明——不，當他踏入宋家的一刻，該說他是宋大山才對...
    此刻宋大山臉上已無半點血色，垂於袖間的雙手在幾個孩子默然的神情中不自覺的顫抖...
    想不起...依舊什麽都想不起...想不起關於幾個孩子的片段點滴...也想不起從自己一回來，便坐那失神不語的婦人絲毫...
    可，一種深入骨髓的直覺，讓他深切知道...這就是他...遺落在遙遠過去記憶中的結發妻子與孩兒！
    特別是在他，看到那個被少年牽在手裏的熟悉男童時，恍然驚覺...天意如此弄人...
    秦芸看到一群跟自己丈夫像了七分的孩子，亦是心神俱震，但她也隻是失神片刻，很快就恢複了清明。
    此時此刻，她的心一樣如同油鍋裏煎熬，複雜矛盾到了極點...
    若非為了自己的孩兒...她一定不會勸說丈夫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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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每想到失憶的丈夫尋回記憶後，會在她與別的女人之間抉擇...莫說丈夫會選哪一方，哪怕是猶豫片刻，都夠她肝腸寸斷！
    然而，為了孩子，她必須忍受內心這份剜骨嗜血的煎熬！
    宋小麥目光如同淬了刀子，冷冷瞥過這對男女，瞧那二人貼緊的手臂，還能是什麽關係！她拉起僵住的三哥，帶著五弟六弟，一步步走到娘親王氏跟前。
    穿來時日雖不長，卻已將跟前婦人當做自己親娘的她，此刻同樣心頭悶痛，嗓子暗啞的喊出一聲：“娘...”
    在被幾個孩子層層包圍，一聲聲錐心的呼喚中，王氏那好像凝固了一個世紀般漫長的眼珠，及其緩慢艱難的轉動了一下...失去所有神光的眼眸，茫然的望著一處虛空...
    然後，她仿佛耗盡了畢生力氣，艱難抬起一隻手臂，慢慢探直彎曲的手指...指在堂屋中央，那個錦衣男人身上...
    嘶啞破碎的聲音，從她幹裂的唇間艱難擠出：“...去...見你們...爹吧...”
    幾個孩子不明白回來之前娘都經曆了什麽，怎麽就成了這副模樣。
    可他們知道，帶來這場結果的源頭是什麽。
    路上的狂喜早已不複，紛紛抬首看向堂屋中央的男女...宋月娥與二哥宋冬生更是一眨不眨的盯著那個讓他們魂牽夢繞多年的男人...
    “爹...”
    “是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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