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族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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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還沒說完,卻見跟前村長也猛地轉身,躬身拜來!
    宋興旺聲音哽咽,顫著嗓音,一字一句道:“我,宋家村第六代村長,宋興旺,代宋家村上下幾百口人,謝過宋氏之女,宋小麥,慷慨大義!”
    “此份情義,全村上下,將永世不忘!”
    隨著村長與幾位族老率先躬身,在場所有村民,無論老少,幾乎同一時刻,懷揣著難言的感激和敬重,朝宋小麥躬身一揖。
    烏泱泱大一片人,宋小麥避無可避,怔在原地。
    五叔公顫著胡須,神情激動的望著這一幕,沉吟片刻,渾濁眸光裏劃過一絲決然,沉聲開口:“興旺。”
    宋興旺一怔,抬首望去。
    卻見,老人目中一片清明,下一刻,蒼老的聲音鏗鏘有力的回蕩在了祠堂之中。
    “今日小麥所言所行,你需立刻落下字據,以“獻禦賜於公,惠澤全族”義舉之名,明明白白錄入族譜當中!”
    “要讓後世子孫都知道,都記著!”
    “我宋家村有今日榮光,得遇天恩,皆因有此義女舍私利而全大義之功!”
    此言落下,全場巨驚!
    在這個以宗族血脈為紐帶的時代,族譜是什麽,是承載了一個姓氏薪火相傳的超然分量。
    如此寫入族譜,絕非尋常嫁娶生死記錄。
    而是以光耀門楣、於族中有力挽天傾的大功大德之名,青史留名!
    眾人萬萬想不到,族長竟會在此突然做下如此重大決定!
    這代表著什麽?
    代表著不足十歲的宋小麥,將從這一刻開始,以一己之力,在族譜中單開一頁!
    從此刻起,她已不再是遊離於宗族邊緣的普通族女,而是將命運與整個宋家村的榮辱興衰緊密相連,永遠鐫刻在這本古老又莊嚴的族史當中,受後代香火永世供奉!
    黃昏日照,晚風習習。
    “錄...錄入族譜?”
    因集體鞠躬而寂靜的場麵,隨著五叔公的話語,一寂之後,瞬間炸開了鍋。
    “這...自古以來,能入族譜的,哪個不是舉人進士?或是捐了半數身家給族裏的大義之士...”
    “就連麥丫頭的爺爺當年開倉濟糧...也沒有過這種待遇...”
    “而且...”
    人群中,一位年紀略長的宋姓老者,有些遲疑:“族長...小麥這娃..可是個女娃啊...”
    老人顫巍巍地開口,話裏話外,也並非不滿,而是純粹的難以置信。
    畢竟老族長的做法,完全顛覆了他們以往認知。
    “女娃怎麽了?”
    幾位族老還未開口,宋六嬸子便忍不住高呼出聲,朝隻比她大了幾歲的老人還道:“小麥做的這事,可是讓咱們村得到了天子誇讚!”
    “那桂花莊的進士老爺,也不過自己掏腰包給莊裏買了個族田。”
    “咱們如今,可比他們有麵多了,這還不夠開族譜的!?”
    老人一怔,要是這麽比的話...
    進士老爺頂多給自家老人請個誥命之類,跟皇帝禦筆親書的匾額,為一村帶來榮耀相比,確實就顯得無足輕重了些。
    宋六嬸子話糙理不糙,本還跟老人一樣有所猶疑的一些人,從震驚中回過神,紛紛附和:“沒錯!該記!”
    “該記!”
    仿佛隻有如此,才更能彰顯此番功績對於全村的重要意義!
    很快,在場所有人中,竟再無一人異議。
    而站在人群前方的王氏等人,早已呆若木雞。
    王氏幹瘦的手猛地攥緊身側長女月娥胳膊,借此支撐因為激動、幾乎要癱軟下去的身軀。
    霎那間,淚水盈滿她的眼眶,沿著消瘦的臉頰,簌簌滾落。
    積攢半生的怨懟和不甘,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了去。
    王氏暗道,若過往所有磋磨,都是為了換來眼前一切,那麽她願意再承受千倍萬倍!
    老天終究待她不薄!
    賜給她了一個能讓她即刻死去,也能含笑九泉的爭氣女兒!
    她猛地抬起頭,淚眼模糊的望向漸暗天際,尋到夜空中最亮的一顆星辰。
    恍惚間,她仿佛又看到病重婆母彌留之際,枯瘦的手緊緊握著她,氣息微弱卻異常執拗的叮囑...
    “護好...護好麥丫頭...這孩子...不一樣...她會讓你們...都過上好日子...”
    那時的她以為,婆母不過是病的沉重,說來的糊塗話...
    卻不曾想,竟成了事實...
    王氏望著那顆星,百感交集,心中喃喃:“娘...您看到了嗎?”
    “您最喜歡的孫女...真的沒讓您失望...”
    一旁宋月娥緊緊拉住母親的手,看著被眾人作揖,即將留名族譜的妹妹,眼中亦是淚光漣漣。
    原先就覺得小妹不似一般女娃,此時此刻,那種模糊不清的概念愈發清晰。
    原來女子,真的還有另一種活法...
    宋家兄弟幾個,更是徹底懵住,幾個半大少年張大了嘴,傻乎乎地看看妹妹姐姐),又看看激動不已的族老和村民,盡管早已認識到小妹的不俗,此刻依舊湧起了與有榮焉的狂喜,還有一絲,莫名的壓力。
    就在眾人皆歡的時候,人群中一不起眼位置,宋大海一雙眼睛瞪的發直,滿眼不敢置信。
    一種又澀又苦的滋味猛地竄上喉頭,令其幾欲嘔出。
    從前,他總覺三房乃繼室所出,天生便矮了他們嫡出一頭。
    父親宋全去世後,他身為宋家長子接手家業,將外強中幹的繼母和軟弱無能的宋大山拿捏在掌心,最終逼的宋大山服役慘死,繼母也隨之離去。
    他帶著二弟一家,順理成章吞並了宋家大半家產,又將孤兒寡母的宋小麥一家逼至絕路。
    對此,他從未有過半分愧疚。
    在他看來,能給三房一個住所,留幾畝良田,已是他發了善心。
    若不是繼母的到來,一切的一切,原本都是他的!
    所以他做什麽,都是天經地義!
    可是,這半年來,眼看著宋小麥這黃毛丫頭不知走了什麽狗屎運道,竟帶著那一家子病弱孤兒一點點爬了起來。
    挖山薯、建作坊、起新屋!
    得了縣令青眼不算,現在竟然...竟然連那高高在上的天子都賜了嘉賞!
    一時間,嫉妒之情讓他幾欲發狂!
    但就算如此,他依舊還能以對方終歸隻是一個旁支、終究是繼室所出、上不得台麵的理由來安慰自己,維持自己那莫名又可悲的優越之感。
    可此刻,他聽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