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撿起銀子，掂了掂，斜眼瞥了一眼滿臉賠笑的馬氏，就在對方以為會應下的當口，猛地將銀子擲回對方懷裏！
    “十兩？”
    “馬桃花，你打發叫花子呢！”
    她聲音陡然拔高，橫眉冷豎：“五十兩，少一個字兒都免談！”
    “啥！？”
    “五十兩！？”
    馬桃花倒抽一口冷氣，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
    “孫玉芬！你失心瘋了吧！”
    “五十兩銀子！你咋不去搶！”
    孫氏冷笑：“那可是衝撞了髒東西，要請仙姑踏陰踩陽的作法！”
    “你以為跟你鬧家家玩呢？”
    “十兩銀子，別說請仙姑，連仙姑的門都敲不開！”
    撂下這話，孫氏索性胳膊一抱，兩眼一閉，做那一副“愛給不給”的死人樣。
    馬桃花氣的渾身發抖，指著孫氏鼻子“你”了半晌，最終又因求人、不得不矮人一頭而咽下所有苦水。
    半晌。
    望著孫氏那油鹽不進的刻薄嘴臉，想起家中那眼看要不行的男人，馬桃花一口銅牙咬的嘎吱作響，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的幾個字：“好！”
    “好！”
    “五十兩就五十兩！”
    “孫氏，你最好保證那仙姑真有本事！”
    “要是我男人好不了，我....我...”
    馬桃花胸膛起伏，恨恨一吼：“我跟你沒完！”
    說著，她幾乎是顫抖著手，解開了貼身藏著的錢袋。
    為了男人，就算是一坨屎，天不怕地不怕的馬桃花，今日也不得不吞下這口惡氣！
    妯娌倆達成交易，孫氏似笑非笑的望著馬桃花因氣憤而怒摔一邊的破木門，目光裏的怨毒，跟要將人生吞活潑了似的。
    “娘...”
    就在這時，宋來寶睡眼惺忪的走出一道矮泥門，厚實手掌揉著眼，蹬蹬跑到孫氏跟前，往其懷裏一鑽。
    孫氏一把抱住跑來的大兒，將手中沉甸甸的五十兩銀子揣進懷中。
    “兒啊...”
    她抬頭掃了一眼四麵漏風的院子，眼中的不甘在這一刻幾乎要凝為實質。
    宋來寶不知娘親的變化，隻一味往親娘懷裏拱去，尋了個舒坦位置，兩眼一閉，又呼呼睡了過去。
    “兒啊你放心...等娘攢夠了錢...咱就...”
    春風吹散了婦人的低語喃喃，誰也不知她許下了什麽願。
    這一天，宋小麥先在新屋工地上看了一會建屋進度，有墨玄梁在，關於房屋的建造她是放一百個心。
    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隨著新牆高砌，泥瓦匠們隻行於幾塊看似脆弱無比的實木板上，踩一腳，木板就跟著顫三顫，上頭的人還沒如何，底下人卻是看的膽戰心驚。
    宋小麥日日過來，都要叮囑大家一番，定要萬萬小心。
    而後轉過頭，又帶著阿力古去了趟鎮裏，買了一車吃食回來。
    “阿力古，你打算在村裏住多久。”
    回來路上，阿力古趕著牛車，宋小麥晃著兩條小腿，百無聊賴的望著春意盎然的山間道路，流水潺潺，花香鳥語，好不愜意。
    聽得宋小麥的問話，阿力古搖了搖頭，眼中一片茫然。
    前來大周已有兩年之久，那夥黑衣人，早已不知所蹤。
    他無頭蒼蠅似的尋了兩年，早就明白一個道理，若不用非常手段，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那夥人...見不到他們，就代表自己尋妹之路，也變得遙遙無期。
    他微微側首，餘光落在宋小麥的身上。
    宋小麥雖注意力都落在秀麗山川上，卻也覺察到對方在看自己，下意識回首望去，正巧瞥見了其中失落。
    “...”
    她眨眨眼，以為自己的話讓對方會錯了意，忙開口解釋：“那個，我就是隨便問問！”
    “沒要趕你走的意思！”
    阿力古再次看來，碩大的頭顱這才神傷的點了點。
    “...”
    宋小麥焦心不已，隻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咋哪壺不開提哪壺呢！
    胡思亂想間，阿力古忽然開了口，用他那蹩腳的漢話，一字一頓道：“你...很...好。”
    宋小麥一愣，不知對方何以如此發感。
    阿力古眼簾微顫，目光似乎穿透眼前重巒疊嶂，遙望見了黃沙漫天的故鄉：“中...原...”
    “你...第一...個...”
    “幫...幫我...找...妹妹！”
    五大三粗的漢子，話也說不真，看著還凶狠狠的。
    可是此時此刻，斷斷續續幾個字，卻毫無預兆的，狠狠撞在了宋小麥心口，讓她猛地一窒。
    萬裏孤途，異鄉陌路。
    整整兩年時間，對方背井離鄉，東躲西藏，守著那點渺茫希望，於四方徒勞奔走。
    會是一種何等的孤獨、艱辛還有絕望？
    她瞬間明白了阿力古，明白對方為何會因自己輕描淡寫的一句承諾，便以這種沉默的近乎笨拙的方式，死心塌地留在了自己身邊。
    原來...他這是想...以自己僅有的力氣，換自己那句渺茫的承諾。
    宋小麥怔怔看著身側垂著眼、顯得有些無措的漢子，心口像被一記重錘反複蹂躪摔打，萬般不是滋味。
    “阿力古...”
    她壓下喉間艱澀：“你放心，我說幫你找，就一定會幫你找！”
    宋小麥定定道：“隻要有一絲可能，咱們就絕不放棄！”
    阿力古抬頭，望著跟前人影小小，卻在他眼裏能量巨大的人兒，惶然無措。
    宋小麥扭過頭，壓下心中百般滋味，故作輕鬆道：“我想好了，再過幾天，商行那邊收貨的人就該來了。”
    “恒仁商行天下，到時讓他們幫咱留意一下那夥人，應該不難！”
    山風拂麵，漢子一雙碧色瞳孔，陡然放大！
    二人回到村中，宋小麥讓阿力古將買來貨品送至家裏，她則在路口處，朝著後山作坊方向，腳步輕快的踱了過去。
    如今作坊正式進入運轉，挖薯隊采挖回來的山薯日漸消耗，宋小麥心裏大概估算了下，照目前看來，窖裏的山薯頂多還能堅持個把月。
    原本她還打算細水長流，作坊不必一次性投入過多人手和產量，而今因為諸多原因，她覺得還是先將采回的山薯早點製成粉的好。
    一來，有那京都權貴之事在先，可見這山薯即挖即製的粉要強於藏儲一段時間後的山薯所製。
    二麽，她昨日去地裏看過自家所種薯蕷，無論是上山育種新苗，還是良地所種薯節苗，皆長勢良好，與她前世鄉所見相比，雖植株孱弱一些，但勢頭很好，結薯應是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