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驚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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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州,通判府邸內宅。
    秦芸坐在窗邊,指尖冰涼。
    一雙美目早已不複往日溫婉,捏著手中信箋,一臉慘白。
    此信箋乃其心腹嬤嬤從吳家傳來,上麵不僅詳細寫明了宋家村如何從那幫亡命之徒的搶匪手裏僥幸存活,甚至連宋小麥擒下匪首獨眼後,問獨眼的每一句話,都一字不落的記錄在案!
    緊跟著,沒多久,宋家那邪門丫頭就像鬼迷了心竅,弄出了那省力異常的新犁。
    再後麵的事,已無需嬤嬤多言。
    秦芸也從父親嘴裏得知了來龍去脈。
    如今,整個縣,整個州府,乃至整個大周,都在傳頌宋家村的巧思與功德。
    “農事典範...”
    秦芸捂著發疼的心口,無意識的念出幾個蒼白字眼,許是過於驚駭,唇角帶動的麵部肌肉,都抑製不住的顫抖。
    她如何也想不通,一個她視為螻蟻、本可隨意抹去的鄉下村落,怎配的上如此潑天榮耀?
    而箋中卻白紙黑字的寫著,製成那新犁的真正幕後之人,竟還是那個叫做宋小麥的黃毛丫頭!
    秦芸猛地閉上眼眸,想要壓下心頭驚濤駭浪。
    可眼簾一閉,那間令她無數次午夜驚起的地方,赫然又出現在了眼前。
    在那裏,貴為通判千金的她,嚐到了此生最大的屈辱。
    那個個頭不高,渾身土氣,卻生了一雙仿佛能看穿人心的邪門丫頭...
    好似隻要被其看上一眼,心中想法便無所遁形...
    小小年紀,便如此詭譎,若是放任其長大..
    一股莫名恐慌,於秦芸心頭如藤蔓一般迅速蔓延,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她猛地想起,父親之前派去的那夥人,如石沉大海,再無音訊。
    當時隻以為是幾人遭遇什麽意外,被父親政敵所除,如今看來...莫非是被發現了?
    那丫頭竟能帶著一幫村民,於那群亡命之徒手下存活,說不定...那幾個失蹤的人,也是被對方所擒!
    此念頭一生,臉色煞白的秦芸頓不敢再想下去,猛地起身!
    “桃紅!桃紅!”
    守在外間的丫頭立刻推門進來:“小姐,奴婢在!”
    “快,快去請我父親過來,就說我有十萬火急的事商議!”
    於下人跟前少有失態的秦芸,這一刻竟也一臉慌張,六神無主了開。
    丫頭見其驚惶,不敢多問,連忙應聲退下,匆匆往通判老爺的書房奔去!
    與此同時,州城某一不起眼的小酒館內。
    秦昭明獨自坐在角落,麵前擺著幾碟幾乎未動的小菜,還有一壺已飲過半的酒壺。
    自數月前從清河縣回返,他幾乎日日都會來此,每次酒過半巡,守店老翁就會過來,將剩下半壺濁酒挪開。
    今日同樣如此。
    老翁扒拉完最後一顆算珠,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
    得見,那日日都會來此的男子,明明正值壯年,最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卻滿麵頹然,眉宇間盡是化不開的鬱氣。
    花甲之年的老翁,棄下算盤,歎了口氣,默默來到秦昭明跟前。
    “酒雖好,卻最是澆愁不得。”老翁沙啞的聲音,帶著唯有曆遍歲月,方有的通透:“這般牛飲,糟蹋了糧食不說,更傷身心呐年輕人。”
    老人慢悠悠的將酒壺挪至一旁,動作自然的像收斂物什一般。
    秦昭明斂起朦朧醉眼,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笑意。
    “老伯說的是...”
    他聲音暗啞,帶著醉意:“從前...從前哪敢像這般喝酒。”
    “糧食精貴...能...能填飽肚子就是天大的幸事...”
    他目光幽幽,望向那剩下的半壺酒:“這一壺酒,怕..怕是夠一家人幾日嚼用...”
    “嗬...浪費...實在浪費了...”
    他的話斷斷續續,似說與老人聽,又似在嘲笑自己。
    盡管如今的記憶依舊一片朦朧,可那深入骨髓的饑餓和貧苦窘迫,於他靈魂深處,從未離開半分。
    老翁搖了搖頭,無奈歎了口氣。
    “年輕人,心裏揣著石頭,酒是壓不下去的。”
    “與其以此麻痹自個兒,不如想想法子,讓那石頭沉下去才是。”
    “看你穿戴,也不似尋常人家,有什麽坎過不去的?非跟這酒,跟自己較勁?”
    秦昭明苦笑更深,緩緩搖頭:“過不去...有些事...錯了就是錯了...”
    “回頭也無路。”
    正說著,忽然進來幾個行商打扮的漢子,老翁無奈之下,隻能先去招呼客人。
    沒一會,一行人點完酒菜後,便嗓門洪亮的聊了開。
    “聽說了麽?”
    “清河縣下麵那個宋家村,這回可真是祖墳冒青煙了嘿!”
    “咋能沒聽說!你們是不知,我前兒路過咱州下一個村子,還專程跑村裏去見識了一下那犁!”
    “唉喲老天!怪不得那犁能讓咱天子都龍心大悅呢!”
    “也不知宋家哪位高才,竟能想出那般法子,將那犁改的又快又好用。”
    “有此犁在,別的不吹,咱大周農人,今後耕種,起碼能省五成之力!”
    “嘖嘖,一個村子,得了天子親賞,往後這十裏八鄉,誰不高看一眼?”
    “不過說來也怪,就前陣子,外麵傳的沸沸揚揚的那群搶匪,好像也是在那村裏落得網!”
    “還有這事?”
    “孤陋寡聞了吧。”
    一漢子得意道:“你們說說哈,一幫連掠數州官府都沒捉到的悍匪,竟會在這宋家村栽了跟頭。”
    “一個百餘人的村子,竟這般硬氣,自個組織人手,愣是把人給打退了嘿!”
    漢子滿目驚歎:“還生擒了匪首呢!”
    另一人若有所思:“剛遭了大難,轉頭就立了大功,這村子邪門...啊不,這村子風水夠硬的啊!老天都保佑!”
    “...”
    行商們後麵還說了什麽,正欲離開的秦昭明是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宋家村...山匪...打退...”
    一個個字眼,如同驚雷一般,於他朦朧一片的腦海中轟轟炸開!
    這些日子裏,秦芸的閃爍其詞,嶽父那深不見底的眼,以及自己那莫名的不安和愧疚...一時間,所有的事情交織在一起,將腦海深處的恐懼,一點點,無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