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妨立下字據，白紙黑字寫明，我李雨自願放棄對縣裏錢氏、李氏所有家產的任何潛在繼承權或主張權，錢李兩家亦不得以任何形式幹涉我未來之事，雙方自此各不相幹，恩怨兩清！”
    這話如同驚雷一般，炸的錢齊平目瞪口呆。
    李雨之言，無疑是當眾給了他一記響亮耳光，將他心中那點隱秘的心思，毫不留情的白於天下，怎不臉頰滾燙。
    宋慈姑與宋長樂怔在原地，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
    立在宋小麥身側的宋月娥，怔怔望著立在堂中少年孤零零的背影，心頭猛地一刺。
    她知道，對方這是要親手斬斷最後一絲親緣維係，從此真成了無依浮萍。
    那決絕的姿態，讓她心中鈍痛，喉間發緊，一股熱淚頓湧眼眶。
    宋月娥緊緊掐著掌心，將眼眶溫熱硬生生逼了回去，她明白，明白對方為何會此刻突然發難，越是明白，越知道自己更不該流露絲毫脆弱，當堅定無比的與其共站在一邊，扞衛少年的決絕與尊嚴。
    宋小麥深深看了李雨一眼，心中暗歎一聲，得見錢老爺子對著來福微不可察的頷了頷首，心中更冷。
    當來福迅速取來筆墨，李雨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提筆揮墨，一份措辭嚴謹的契書半盞茶的功夫便寫好了。
    而後，他毫不猶豫的簽下自己名字，最後一步按手印時，落在紅泥上的手指卻微微一頓，在眾人驚異間，猛地收回手指放在牙尖一咬...
    鮮紅的血珠順著指尖倏地落下，印在契紙上時，浸染一片。
    少年的決絕無一不震懾錢齊平的內心，最後的他幾乎是顫抖著手，在那份契約上作為錢氏代表，按下了手印。
    契書一式兩份。
    李雨仔細地將其中一份折好收起，另一份則遞給臉色灰白，仿佛瞬間蒼老了幾歲的錢老爺子。
    “現在。”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唯有自己明白的如釋重負：“您可以放心地談酒樓買賣了嗎？”
    錢齊平看著手裏墨跡未幹的契書，雙手依舊在抑製不住地顫抖。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或又覺得蒼白無力，最後定了定神，方才道：“好...你們...你們既然真心要買，那便...談談吧。”
    接下來的談判，順利的出乎宋小麥意料。
    她報出了一個經過核算考量，低於市場價，卻也考慮到今後會遇到的麻煩，因而也算公道的價格，一千二百兩銀。
    對於這個價，錢齊平幾乎沒有過多考慮，便麻木的點了點頭，應下。
    這個結果，宋小麥一點也不意外。
    隻不過，這筆生意的談成，她知道多半來自李雨與錢家決裂的緣由。
    故而心中對於李雨，也很是歉疚。
    交接銀兩時，她遲疑了下，看了一眼對方。
    李雨被這一眼看的莫名，不過也隻是一瞬，便明白了對方之意。
    本想拒絕的他，忽然想到什麽，倏地一笑，從懷裏掏出自己全部積蓄，五十兩銀，推了過去。
    宋小麥見狀，嘴角微微翹起，抽出兩張百兩銀票，塞到少年手裏，笑道：“算你入股。”
    望著手中二百兩銀票，李雨本能就想拒絕，卻被對方一眼瞪了回來：“咋，一股嫌少？本金要還的！”
    “...”
    宋慈姑望著倆人一來一回的，再沒有不明白的，為了緩和氣氛，笑著打趣：“得，小姑這東家，又多一個。”
    宋月娥恍惚了下，小臉通紅。
    而攥著二百兩銀票的李雨，知道再做扭捏就顯得小家子氣了。
    他深吸口氣，展顏一笑，爽快的將銀票放回宋小麥跟前：“好！聽大東家的！”
    這聲大東家，讓在場中人，除錢齊平主仆外，都咯咯樂出了聲，一派和諧。
    李雨目光掃過那象征著他與過去徹底割裂的契書，又落在那二百兩銀票上，隻覺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實與力量湧入四肢百骸，全身舒泰！
    一旁的宋月娥見其如此爽利，心中那點羞赧也悄然化開，眼底漫出溫和笑意，唇角彎起。
    看著幾人毫不見外的當著自個麵出資入股一幕，錢齊平像被什麽扼住了喉嚨似的，手中多出的一千二百兩銀，沒有讓他感到絲毫愉悅。
    將酒樓契書交與宋小麥後，老人心頭隻餘沉甸甸的失落和難以言狀的淒涼。
    他最後環視了一眼這經營了大半輩子的酒樓，又目光複雜的掠過李雨平靜無波的臉，終究還是一言不發，在來福的陪同中，背影蕭索的離開了這片承載了他一生悲歡的地方。
    宋小麥拿到房契後，從酒樓正門走出，此時候在門外的兩個閑散大漢，還不知他們糾纏數月的地盤，已經易主。
    宋小麥沒有多加理會二人，隻拿著把鎖，將酒樓大門一閉。
    “喂喂喂！你們幹啥！”
    “大白天的！鎖什麽門呐！給爺停下！”
    一個漢子上前就欲阻攔宋小麥，卻在對方探出的手還沒抓到宋小麥手臂時，便猛覺肩胛一痛！又聞“嘭”的一聲，膝窩被人從後狠狠一踹，整個人不受控製地跪倒地！
    “啊！”
    慘叫出口，惱羞成怒的漢子就欲反擊，可手剛抬一半，便驚駭的瞧見前方丫頭猛然轉身，一隻纖細的手快如閃電，精準抓向他的手腕，“嘎巴”一聲脆響，手腕脫臼！
    腹背受敵的大漢又是一聲慘叫！
    方才反應過來的另一個大漢就想衝過來幫忙，李雨一個轉身，抽出隨身攜帶的一把匕首，“嘩啦”一刀，漢子半拉袖子頃刻碎成兩片，漢子嚇得再不敢動！
    “回去告訴你們身後人，這酒樓。”
    宋小麥望著二人，目光森冷：“從今以後，姓宋了！”
    “若敢再在此無理蠻纏。”她腳下一碾，那脫臼的漢子頓時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便不是脫臼折袖這般簡單了！”
    少女聲音不大，卻帶著刺骨寒意，讓兩個大漢生生打了個冷顫。
    宋小麥收回腳，不再看地上翻滾的雜魚，拍了拍臉色煞白阿姐的手，對還想上去補兩腳的宋長樂淡淡道：“走了。”
    她轉過身，帶著小姑阿姐率先離開。
    李雨收刀入鞘，沉默跟上。
    宋長樂瞥了一眼跪地二人，眸中狠狠一瞪，但也沒敢做多餘動作，顛顛跑在李雨跟前，好奇打量起對方腰間匕首。
    酒樓門前的熱鬧，自惹來了不少人圍觀。
    不過都不敢上前，直到宋小麥一行人煞氣騰騰的離開後，方才轟然一片，討論起來。
    對於這一切，宋小麥並不在意。
    某些程度上，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以此昭示眾人，今後這福滿樓的東家，並非那可任人隨意揉捏的軟柿子。
    反正吳家得不得罪，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與其如此，不如先發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