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了摸自己懷中的信件和絹帛，方樺定了定神，這些信件和絹帛上的字跡就像刀子，紮得他心口發疼——這不是普通的密報，是能毀了太子殿下根基的東西，也是能要了他方樺命的東西。
    這些密報必須要在第一時間傳到小姐的手上！
    \"得趕緊聯係宗嶽先生。\"他低聲自語，喉結動了動。
    懷裏的信件和絹帛突然變得滾燙，像揣了塊燒紅的炭。
    這是他潛伏西擄七年來第一次啟用緊急暗號——那是在左肩胛骨下用狼毒刺青的梅花標記，隻有在身份即將暴露、或是有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需要傳遞時，才能動用。
    篝火在帳外劈啪作響，巡夜的胡兵唱著跑調的民謠走過。
    方樺摸出藏在靴筒裏的銀針，對著月光在左肩輕輕一刺。
    鮮血滲出來時，方樺隻覺得疼，疼得眼眶發酸——他不是怕疼，是怕這滴血傳不出去，怕小姐在皇城等不到消息，怕太子殿下真的被拖進這潭渾水。
    好在先前方樺和宗嶽早就定好了脫身的計策，等到準備好一切之後，方樺立刻喬裝進了西胡地界。
    宗嶽的落腳點在西胡邊境的老榆樹下。
    方樺到的時候，院門虛掩著，門環上係著的紅綢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那是宗嶽和方樺的專屬暗號，隻有極為緊急聯絡時才會掛。
    他剛要叩門，門\"吱呀\"一聲開了，宗嶽的身影裹著夜色撲出來，濃重的藥味混著鐵鏽味撲麵而來。
    \"方樺！\"宗嶽的聲音發顫，雙手抓住他的手腕，\"到底出了什麽事？\"
    月光下，方樺這才看清宗嶽的臉，這是方樺第一次見宗嶽如此狼狽，記憶裏那個常帶著藥草香的宗先生，此刻活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老豹子。
    方樺沒說話，直接將懷裏的密信和絹帛塞進宗嶽手裏。
    宗嶽的手指在觸到絹帛的瞬間抖得厲害，他借著月光看清上麵的字，喉結動了動，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倒把\"三月十五\"四個字襯得更刺眼了。
    \"小姐......\"宗嶽扶著院牆喘氣，\"如今小姐和太子殿下是一條船上的人，可五皇子和華妃的人盯上她了。
    \"他突然抓住方樺的肩膀，指甲幾乎掐進肉裏，\"你可知這密報若落在五皇子手裏，太子殿下會被扣上"通敵賣國"的帽子？到時候別說皇位，連項上人頭都保不住！\"
    \"宗先生，\"方樺壓下心頭的慌亂，\"我需要盡快回京。\"
    宗嶽盯著他看了半炷香，突然鬆開手：\"跟我來。\"他轉身往院內走，腳步比平時快了三倍，\"我讓人備了高字鏢局的順風車。
    那鏢局的少東家高弦是我舊識，專走暗鏢，道上的人都給他幾分麵子。\"
    茶棚的燈籠在夜色裏像團橘紅的火。
    方樺跟著宗嶽走進去時，高弦正坐在櫃台後擦劍。他的青衫洗得發白，腰間的鐵劍卻擦得鋥亮，劍鞘上還纏著半圈褪色的紅綢——和宗嶽腰間的那截，紋路一模一樣。
    \"宗先生，\"高弦頭也不抬，\"您的人？\"
    \"方兄弟，\"宗嶽拍了拍方樺的背，\"要搭你們的鏢車進京。\"
    高弦這才抬頭，目光像把淬了毒的刀，從方樺頭頂掃到腳底。他的眼睛很亮，眼尾微微上挑，倒像是會武功的人。
    \"宗先生的人，自然信得過。\"他說著，指了指後院，\"車在後麵，裝著二十箱綢緞。方兄弟坐第三輛，車底有暗格，藏著盤纏和幹糧。\"
    方樺跟著年輕人往後院走，路過馬廄時，瞥見馬槽裏沉著塊碎玉。
    高弦的腳步頓了頓，回頭時眼裏閃過一絲警惕：\"方兄弟可是發現了什麽？\"
    \"沒什麽。\"方樺笑著搖頭，\"隻是覺得這玉墜好看，像我小時候在皇城見過的。\"
    高弦的目光軟了些：\"方兄弟去過皇城？\"
    \"去過。\"方樺想起宗嶽先生事先的叮囑，他摸了摸發燙的耳垂，\"當年跟著商隊去賣皮貨，在皇城住了三個月。
    見過西直門外的老槐樹，樹幹上有個碗口大的樹洞，裏頭總塞著小孩玩的泥人；還見過東華門前的石獅子，左邊的那隻缺了半顆牙，守門的兵丁總拿草繩綁著它。\"
    高弦略微點頭，低聲問道：\"那麽，你是否知曉高字鏢局？\"
    方樺聞言，略微思索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沒聽說過。\"
    先前在皇城的事跡便是方樺跟著老乞丐行乞時所見，那時候可未聽說過高字鏢局。
    這些年，方樺一直在西擄蠻子處生活，對於皇城中的事情隻來自於宗嶽先生難得的消息中，更是所知甚少了。
    高弦見狀，嘴角淺笑解釋道：\"這就對了，我們高字鏢局行事頗為低調，專門承接一些暗中護送的鏢物。在外人看來，我們隻是普通的藥材商人，以此作為掩護。\"
    正是高弦有藥材商人的身份，這才會同宗嶽先生有了交集。
    說罷，兩人走到第三輛馬車前，年輕人掀開簾子，方樺定睛一看，隻見車廂的四壁都被厚厚的木板釘得嚴嚴實實，而在車廂的正中央，則鋪著一張柔軟的榻床。
    按照先前高弦曾說的，方樺彎下腰，輕輕推開暗格，果然發現裏麵藏著一個包裹。打開包裹一看，裏麵整齊地擺放著幾錠銀子和幾包炒米。
    方樺心裏一暖，原來宗嶽早為他鋪好了路。
    \"方兄弟，\"年輕人拍了拍他的肩，\"我姓高，單名一個弦字。這次進京押送鏢物，有我在，定會保你一路平安。不過，這一路上雖然不像之前那樣混亂不堪，但你還是要聽從我的安排，莫要亂跑。\"
    原本在西胡的邊緣地帶，到處都是土匪和山賊橫行霸道，他們占據著山脈作為自己的領地，稱王稱霸。
    這些土匪山賊們不僅經常搶劫過往的商人和旅客，還會對附近的村莊進行騷擾和掠奪，使得這一帶的百姓生活苦不堪言。
    故而，這西胡到皇城的路途，可謂是公認最難行的。
    現下，英國公早已派軍隊將周邊的土匪山賊給清除了，這一路，倒是比先前易行些。
    方樺點頭：\"高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