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熔山照夜局初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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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宮燈次第亮起的聲響,像碎玉落進琉璃盤。
央柒踩著滿地光影走出皇後娘娘宮中,鬢邊的並蒂蓮簪子被風掀起半寸。
風裹著沉水香拂過耳際,她望著宮牆外蜿蜒如星河的燈火,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硬物,心中像浸了冰水的銀針,紮得生疼:從今晚起,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出了皇城之後,央柒裹緊皇後娘娘賜的那身玄色織金鬥篷,徑直往西城門去了。
高字鏢局的朱漆門樓在夜色裏像頭蟄伏的獸——門楣上\"高\"字銅匾被雨打鏽了邊角,門環上蹲著的饕餮獸首嘴裏銜著的銅環泛著幽光,連門兩側的石獅子都垂著腦袋,仿佛在打盹。
可央柒心裏很清楚,這座看似平靜沉睡的門樓背後,隱藏著一股足以翻雲覆雨的強大力量。這不僅是太子殿下在皇城內多年苦心經營的根基所在,更是殿下此刻應對五皇子陰謀的底氣和能力。
她站在門前,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抬起手,輕輕叩擊那扇厚重的大門。銅環撞擊門板的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回蕩,發出\"咚——咚——\"兩聲沉悶的回響,仿佛是一種信號,喚醒了門後的世界。
這兩聲叩門聲,猶如一道驚雷,驚得簷下懸掛的銅鈴叮當作響,清脆的鈴聲在風中搖曳,似乎也在為這突如其來的訪客而感到驚訝。
然而,僅僅片刻之後,門內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腳步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最後如同擂鼓一般,在可央柒的耳邊轟鳴。
\"姑娘是?\"今日早晨駕車將方樺和高弦送往宋國公的老周在門口說道,帶著點發顫的啞。
央柒借著門縫望去,見他鬢角沾著汗,手裏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炊餅——想來是正準備歇下,聽見叩門聲慌忙跑出來的。
\"勞駕向您主家回稟一聲,宋家三小姐求見。\"央柒垂眸看著自己的繡鞋尖,玄色緞麵被夜露浸得發亮。
老周愣了愣,目光掃過她鬥篷上金線繡的雲紋,那是隻有內廷才有的針腳。
他喉結動了動,壓下眼底的震驚:\"宋小姐安好,我家爺今日剛從外頭押鏢回來,這會子正歇著......\"
\"我有急事。\"央柒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鋒,\"今早高家主親自將方公子送去宋國公府談事,現下有些要緊事,非得當麵說不可。\"
她故意把\"高家主\"三個字咬得重了些,果然見老周的臉色變了——他慌忙撩開門簾,迎出來時額角的汗都滴到了衣襟上:\"宋小姐您請稍候,我這就去通傳!\"
“宋小姐穿的竟是宮中的鬥篷。”
聽到央柒在此刻求見,還穿著宮中的衣裙,高弦心中震驚不已。
這方兄弟帶來的究竟是什麽震撼的消息,竟然能夠讓宋小姐緊急趕往宮中,難道是找皇後娘娘出主意了?
握緊了劍架上的利劍,高弦套了外衣,便往正廳趕去。
高弦握著劍柄衝進正廳時,劍鞘差點撞翻了香案上的青瓷瓶。
他推開門的刹那,正看見央柒背對著門站在窗下,月光透過糊著米紙的窗欞,在她肩頭鍍了層銀邊。
聽見動靜,央柒這才緩緩轉過身來。
\"高弦。\"央柒徑直打斷他欲言又止的話,解下胸前的熔山暖玉放在案上。
羊脂玉溫涼的觸感透過指尖竄進心口,她想起十餘年前在後湖邊上,太子殿下將這玉塞自己時的場景。
此刻玉在案上泛著暖光,倒像太子殿下還站在她身後。
高弦的目光剛落在玉上,瞳孔便驟然收縮。
他踉蹌後退半步,手按在劍柄上,喉結動了動:\"這......這是殿下的熔山暖玉?\"
\"是。\"央柒指尖拂過玉上的雲紋,\"我剛剛從宮裏出來,已和皇後娘娘確認過身份。\"
她頓了頓,見他眼底翻湧的驚濤,又補了一句,\"我是太子的人。\"
高弦定了定神,可聲音還是發顫:\"殿下臨走前說過,讓我在暗中護著你......\"
\"今日早間,你送方兄弟回宋國公府,帶來的不是普通的密信。\"
央柒從袖中抽出自己仿寫的信箋和絹帛,展開時帶起一陣風,吹得燭芯劈啪炸響,\"五皇子派了人去西擄蠻子地界,聯合庫爾雍,要構陷太子通敵。\"
高弦猛地抬頭,燭火在他眼底跳動,映出眼底的血絲:\"方小爺說五皇子勾結庫爾雍?\"
\"不止。\"央柒又取出一幅畫,畫中人身著月白錦袍,腰間掛著塊羊脂玉佩,正是韓任元的模樣,\"這是韓任元,戶部尚書嫡子,五皇子派去庫爾雍身邊的話事人。\"
高弦的手指重重戳在畫像上,指節發白:\"若真是如此,殿下現在......\"他沒說完,可那未盡的話語裏滿是擔憂。
央柒望著燭火中跳動的玉墜反光,輕聲道:\"我已讓人傳信給殿下,他收到消息便會趕回來。\"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高弦腰間的劍穗上,\"皇後娘娘說,如今留在京城掌管暗衛的是培洱,可他怕是被五皇子收買了。\"
話音未落,正廳的燭火\"噗\"地滅了。
高弦摸出火折子擦燃時,央柒看見他眼角泛紅,不知是急的還是累的。火光重新亮起時,他的臉藏在陰影裏,隻露出緊抿的薄唇。
\"高弦。\"央柒從頸間摘下另一枚玉墜,這是她從西胡回來時太子殿下送的,\"這玉能號令太子暗衛,你替我收著。\"她將玉墜輕輕放在他掌心,觸到他掌心的薄繭,\"皇後娘娘有令,要你秘密掌管暗衛,千萬瞞過培洱。\"
高弦捏緊玉墜,指腹摩挲著玉上的暗紋,低聲道:\"高弦遵命。\"聲音雖輕,卻像釘進木楔般堅定。
風又起了,卷著幾片銀杏葉撲在窗紙上。央柒裹緊鬥篷轉身出門,黑色披風在夜色裏劃出一道利落的弧,像把未出鞘的劍——而這把劍,從此要護著那團火,燒穿這漫漫長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