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像神明、一半像……
    少年聽到她那個清晰又堅定的“是”，心裏的念頭陡然拐了個彎。
    她就是神明。
    薑戀打開鏽跡斑斑的鐵門，小心觀察了幾秒，走了出去。
    很快外麵傳來低低的聲音：“你可以出來了。”
    少年乖順的抱著被子走出去，薑戀站在門側，立刻關上了門。
    樓頂麵積很大，放置了水箱和一些廢棄的雜物。
    明月高懸，淡淡的月輝灑在雜亂的樓頂，也灑在兩人身上。
    薑戀走到樓頂邊緣看了看，到一樓的距離很高，大約有二十米。
    每一層的房間旁邊倒是有小小透氣窗口，窗口上有堅實的鋼筋。
    如果下到下一層抓住鋼筋繼續下，倒是有一定希望逃脫。
    她仔細觀察地形，站在樓頂看，整個精神病院的圍牆建的很高。
    圍牆上還纏繞著黑網，薑戀猜測這應該就是剛剛那個醫生所說的電網。
    大門也很高，緊緊關閉著，門口保安亭中，隱約有兩道人影在移動。
    “你的體力能支撐從這裏拉繩子下去嗎？”
    薑戀權衡片刻後，問身邊乖順的少年，盡管他才十七歲，但已經比薑戀高出半個頭了。
    就是寬大病號服露出的蒼白肢體瘦的厲害，總覺得有些弱不禁風。
    “我可以堅持。”
    少年咬咬牙，藥物使他整日乏力、昏昏欲睡，這副身體實在素質堪憂。
    薑戀轉過臉，聽著樓下傳來嘈雜的喊聲，這次她爭取了不少時間，但說實話，想帶少年逃出去，還是一樣難如登天。
    何況樓下那些人已經察覺到問題了，他們人多勢眾。
    “沒關係，實在不行……我會再嚐試，再想辦法。”
    薑戀沒有絲毫氣餒，聲音還帶著安撫。
    她開始將手上的那些白大褂連接在一起打結，少年就站在她身邊，也在嚐試將自己帶上來的床單被套打結。
    “姐姐，為什麽救我？是我媽媽……你是我媽媽的朋友嗎？”
    “不是，我不認識你媽媽。”
    薑戀轉頭對少年輕輕笑了一下，有些奇怪：
    “你好像並不害怕，就不怕我發起瘋來，連你一起砍了？”
    少年猶豫了一下，搖頭：“其實怕的，但是你看我的眼神……我覺得你認識我，我覺得你不會傷害我，再說……”
    他停頓下來，薑戀看到他眼睫微微顫抖，蒼白的臉色像是易碎的瓷器一樣。
    看上去孤單而無助。
    薑戀忽然覺得心中一疼，她預感到少年接下來要說的話，才是他真正不怕的原因。
    但那真相，十分殘忍。
    “再說，不管你是不是要殺了我，這都是我唯一能夠逃離這裏的機會。就算怕也沒有用，今夜如果沒有你過來，我恐怕無論如何都會死在他們手上。”
    “一個精神病人死在精神病醫院，這件事甚至不會引起任何波瀾，更何況……已經沒有任何人在意我、為我出頭調查我的死因了。”
    “就算是死，我也不想死在那個憋屈的、不見天日的牢籠裏。哪怕你下一秒會割破我的喉管，我也認了。”
    少年聲音越來越輕，他低著頭，一滴晶瑩的淚在如水月光中，砸進樓頂經年積攢的肮髒細碎塵埃裏。
    十死無生……
    就算是一個正常的、沒有被喂藥的健壯成年人被關進來，今晚想要死裏逃生都是難如登天。
    何況他隻是一個涉世未深、身體羸弱的少年呢？
    “我不會對你動手，我會跟你同生共死。”
    薑戀停下手中的動作，亮閃閃的眼眸中像是有無數星子。
    今夜月明無星，但好像所有的星光都藏在了她的雙眸中，隨著她堅定的話熠熠生輝。
    光芒在少年眼中閃爍，也在他心底處於黑暗中、長大後的時燼心底閃爍——
    他如此不幸，卻又如此幸運。
    “姐姐，你是誰？”
    跟上個輪回一樣的問題，隻是上一次，少年眼中帶著小獸一般的警惕。
    而這次，他眼底卻是強烈的動容和疑惑。
    “我啊，或許是你未來的媳婦兒，穿梭時空回來救你。小兔崽子，別問了，開始逃命了！”
    薑戀一笑，眸底仿佛有萬千星子璀璨墜落。
    少年呼吸一滯，他未來的媳婦兒？
    穿越時空回來救他？
    一瞬間，他甚至恍惚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被關出精神病了，所以出現了妄想和幻覺。
    在精神院被虐待、被關押的幾個月裏，他的確異想天開，幻想過有神明降世、或者忽然獲得了超能力，他逃出生天。
    但日複一日的絕望也讓他心知肚明——
    這世上沒有人再真心實意在意他了。
    來不及多想，嘈雜的腳步聲已經開始靠近樓頂。
    薑戀早已有預料，他們上樓的時候身上都是帶著血的，況且那些透氣窗後的精神病人又不是瞎子。
    稍微一問就能問出來逃脫了幾個人。
    “就在樓頂，應該還沒逃下去……”
    “每一層樓體周邊也有隱藏的電網，要是真逃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
    “報警有一小會了，殺了這麽多人，還想逃……”
    薑戀本打算將連接起來的白大褂綁在水箱支架上，聽了這話手一頓。
    大意了，這些老六。
    樓周圍還有電網，除非長了翅膀從樓頂飛出去。
    “看來樓頂也行不通，下次嚐試打開一二樓的門試試。”
    薑戀沒有再繼續動作，精神病院的圍牆外，隨著警笛迅速靠近，已經停了數輛警車。
    這次繼續無畏掙紮沒有什麽意義了。
    何況她確實有些累了，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上，都需要稍微歇一歇，好好思考一番，為下一次做準備。
    “下次？”少年喃喃問。
    “對啊，下次，我有十次機會來救你，這是第五次。但好像也沒辦法成功，所以隻能下次再見了，不過你放心，我依舊會傾盡全力的。”
    薑戀微笑著，靠在水箱旁邊的架子上。
    明月千裏、涼風輕撫。
    少年也跟著笑了笑，笑意似乎有些靦腆，他如今跟後來的時燼性格還有很大區別。
    “姐姐，其實關在這裏的精神病很多時候都會這麽想。但今夜……我相信你！”
    他說著話，忽然擋在了薑戀麵前。
    “人全都是我殺的，待會我想法子引他們，你很聰明又有力氣，想法子趁亂逃跑！”
    少年聲音堅定，穿著空空蕩蕩的精神病衣服，瘦弱的身體擋在薑戀麵前，似乎試圖幫她抵擋接下來的狂風驟雨。
    “沒關係，死亡後我們都會重置，但你大概會再一次忘記我。”
    薑戀走上前來，堅定的站在他身邊。
    少年轉頭看她——
    今夜的月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