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集 那麽到了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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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齊聲:那麽到了往後,科目越來越多,課程越來越多,我已經能掌握自己的腦子是個什麽構造了。如果今天這門課學到第五章了,那我可能看著第一章的題突然反應過來,“啊?這門課原來是在學這種東西嗎?”。
山齊聲:別人都直接能聽懂,我不行,每門我還沒開始理解的科目在我眼裏就跟另外一種語言一樣,我一個字都看不懂。
山齊聲:我如果一開始就會的題,一直都能做對,如果我一開始不會,以後我再怎麽學還是不會。
山齊聲:那些試考著考著,我越來越不能理解我在做什麽,我不理解為什麽把發下來的題綱背了就行了,那我去做這件事有什麽意義呢?
山齊聲往左邊走。)
山齊聲:我這輩子最無法理解的就是“壓力就是動力”這句話,如果有人盯著我我就什麽都做不了了。我受不了每節課都要提問,一提問我的腦子就僵住,那種輪流回答問題的事情我每回都會卡住。
山齊聲:我一整節課都在想我要怎麽去回答那個問題,這樣一節課一節課我什麽也學不了。
山齊聲:我隻有數學一門可以,因為小學那個數學老師從來不強製回答問題,我才能真正地學習。
山齊聲:你們可能會想那我是怎麽進入到那樣一所初中的呢?我是自己考進去的,那所學校要考四輪試,我全都過了,所以我竟然被分到了重點班。
山齊聲:我這樣的成績應該在第一輪都過不了,但很順的是那所學校重視數學,我的數學的確很好,所以我被錄進去了。
山齊聲:我一開始什麽也不好,全部得益於去考那所初中之前上了一年的補習班。我在那之前上了很多補習班,其他兩門科目都沒能學起來,隻有數學有效果。
山齊聲:那個補習班我從五年級暑假開始上,一直上到考試之前,還去參加了一些別的考試。每節課都是至少四個半小時,一周兩回或者三回,放假期間就是天天上。每節課一分鍾也不能停,那個課程量趕都趕不完。
山齊聲:我一年每天都在學數學,題太多了,我如果不把所有時間用上我做不完那些題。
山齊聲:那個補課班的人都還同時上著其他科目,我沒有上,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協調時間的。
山齊聲:那個地方每個月會有一次考試,所有的班要合在一起排名,我的老師幾乎每次考試之前都會去考場找到我,給我加油。那個老師那個時候很喜歡我,因為他覺得我是班裏態度最好的一個人,他經常誇我作業完成得很好,說其他人老是不認真,但我每回都在認真完成每一項作業。
山齊聲:他有一回跟我說,班裏有個人節節課低著頭不聽,作業筆記也亂七八糟,但就每次分都比我高上那麽幾分。他說的時候很替我不平衡,但我那個時候就很清楚,我是把我所有能做的都做了才能有這樣的成績,那已經是我的封頂了,我再想往上根本不可能。
山齊聲:可能別人就是注意力不需要集中,隨便玩著一天就能比我一周學得好,我那時真的覺得這沒有什麽。
山齊聲往右邊走。)
山齊聲:我上初中以後也一直在補課,遇到過一個老師說自己從小寫作業隻寫不會的題,老師從來不管他,因為他回回都是滿分。
山齊聲:那個老師不喜歡那種很規矩的學生,他喜歡有自己的判斷的,能為了自己的以後給自己製定出真正有效的學習方法。
山齊聲:我初二的那個時候,學校裏有個老師跟我說,“沒學的人都比你學的好!”。但他跟我說那句話的時候,其實是我最努力的一段時間。
山齊聲:我是隻有數學好,我的家人是隻有語言好。他們學的其實是翻譯專業。他們在自己能上的學校裏抉擇了一下,覺得就這個能學。但他們要麵對的是數不清的對話,無窮無盡的演講,把自己的聲音錄在電腦裏讓那麽多人一遍一遍地聽,他們知道自己活到畢業就夠了。
山齊聲:其實我現在想起來,有的事情它其實對我影響很大,但我記得沒有那麽清楚。
山齊聲:初一下學期一開學,隔壁班有個人轉走了。那個班的班主任跟我們說,那個學生走的那天,他說“你走吧,你不屬於這裏,你在這裏永遠隻有不開心,永遠隻有不自信,你走吧。”。我在班裏坐著聽到這些的時候,我心裏特別痛,我覺得那個老師是在跟我說。
山齊聲:我的整個初中就是看著身邊成堆的資源,我一個也拿不到自己手裏。其實環境和我沒有關係,那些資源本來就不是為了我準備的。
山齊聲:我知道自己有多差,也知道好的人都是怎麽回事。有一學期一個老師休假了,那個代課的老師什麽也不管,我們班有幾個人考出了他們後來再沒考出過的成績。因為他們都是自學的。
山齊聲:後來我們的老師休假回來了,必須要跟著好好上課了,他們反而考不了那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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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齊聲:學校裏的老師就是把對待每個學生不同的態度放到明麵上,如果這個人學的好,老師給他們東西的時候會專程給到手裏,再叫一下名字,說“給你”,學的不好他們會直接扔到桌子上,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山齊聲:有一次那個老師不知道說了一個學生什麽,下課以後他竟然專程把學生叫到辦公室去道歉了,旁邊好幾個老師也都在說那個老師做得不對,因為那個學生是個成績很好的人。
山齊聲:我從來沒聽過道歉,整個學生生涯沒有一個人給我道過歉。
山齊聲:快要考試的那個時候,那時已經徹底按成績坐座位了,跟我坐在一起的全是和我一樣差的人。我發現我們的思維都一模一樣,他們說對一道題的理解,我都能想到他們下半句要說什麽,他們是怎麽把這道題想成這種奇怪的樣子的。
山齊聲:我也一直處於一個疑惑的狀態,好像我覺得老師是教我們題的,但其實老師隻是一個驗收人或者專程催促我們的人,學校隻是一個為我們提供別的學校拿不到的資源的倉庫,我來這裏其實得不到什麽有幫助的,因為別人都靠的是自己和自己的資源。
山齊聲往左走。)
山齊聲:我們可以把一個班分為前、中上、中、中下、後,一般前不會提早很多地學,他們就是跟著學校的進度,講什麽學什麽,當時學當時掌握,或者再自己找點更適合自己的題。中上和中一般都在補課,他們猛地勤奮一下,排名可以往前遊動一些,如果不學就是那樣,不會有變化。不隻是後沒法擺脫自己的境地,中下也一樣,他們想往上也上不去。
山齊聲:如果是中上想成為前呢?那中間差得可能比前和後差得還多,他們就是不同的人,前一直都是前。
山齊聲:我到現在都記得有一次在禮堂裏聽講座,班裏有個人站在座位前看了我一眼,我直接站起來了。因為我覺得我不是人。我可以沒有座位,坐著的應該是別人。
山齊聲:那我接下來就隻能去原本該是我待著的地方了。所有的都讓我震撼,我不知道這個地方原本的樣子其實就是這麽的爛,我還從來沒見過這種地方。
山齊聲:學生早上如果去得稍微早一些,校長會說不要來這麽早,老師來不了這麽早。我們想多學一會兒,學校隻想著怎麽折騰我們去排一個節目出來,就可以拍出來給不知道什麽人交差。
山齊聲:這裏很多奇怪的規矩,我一開始還想不通,待久了就全明白了。這裏是個養老院,不是學校。
山齊聲:我之前從來沒有覺得我上過的學校有多好,我覺得都挺爛的,因為老師從來不會收自己的欲望,他們想對學生怎麽樣就可以怎麽樣。現在我知道了,我以前待過的才叫“學校”,這裏就是個討厭學生的地方。
山齊聲:高三那會兒有個年紀很大的老師都說,你們就跟那公園兒裏清早起來提個鳥籠子往那一坐聊天兒,聊完下午提著鳥籠子又往家走,路上買買菜見見熟人,這一天算過完了,第二天繼續提著鳥籠子去曬太陽。
山齊聲:那個老師說得對,我們就是還沒成年已經過上他那個年紀都還沒過上的生活了,每天來了學校歲月悠悠,和老師一起安度晚年。
山齊聲:高一的時候一個年輕老師和我們講,他不想當老師,他考別的沒考上,就差了那零點五分,隻能來了。有個人說了句“那多好啊”,他還不知道我們什麽意思。
山齊聲:他應該去別的學校轉一圈兒就會知道這裏簡直就是仙境,老師什麽教學目標也沒有,自己也可以啥都不會,每天當個假人就行了,工資還和外麵沒差。
山齊聲:我有過心裏很憤懣的一段時間,我無法理解那些老師都在幹什麽,誰也沒有要求他們多講個什麽出來,就僅是課本上寫著的東西,他們竟然很多回講錯,問問題他們也講不清,答案是啥他們就照啥念,念了半天發現答案給錯了,又給自己圓回去,圓了半天把自己繞死了,還是錯的。
山齊聲往右邊走。)
山齊聲:他們一般這種時候會說,“如果學生不如老師,說明這個社會在退步”。我不知道就高中課本上那點東西要什麽進步退步,他們連自己的學科知識都不如學生了,他們到底在那每天混什麽。
山齊聲:說得好像底下坐的是群戴老花鏡的研究者一樣,我們就是群腦子差勁的未成年。
山齊聲:我知道台下的你們肯定大多數人學習很好,因為學習好的人一定會是多數,這才說明這套製度是完善的,沒有出錯題。
山齊聲:你們應該沒有擔心過學考吧。我們很擔心。比當時一年後真正的考試都焦慮得要瘋了。我那段時間真的是中考都沒那麽緊張,腦子裏一直在做不好的設想。
山齊聲:有一科的老師說了,“放心,你們下麵還有呢。”。我們說“啊?我們下麵……”,我們無法再想象下麵還有些什麽了,那真的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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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齊聲:後來結果出來證明老師沒騙我們,我們那一屆隻有一個人有一科沒過,其他人都過了。那個東西是有固定通過率的,所以我們下麵真的還有一些人。
山齊聲:高中真的很經常笑,我們自己笑自己,不笑我們也不知道還能怎麽樣了。
山齊聲:我對於腦子差這個事情有了很多更深切的理解。我們都沒有辦法同時學好幾種科目,我們的腦子塞不下第二種東西。
山齊聲:別人的腦子裏裝了橙汁、皮蛋瘦肉粥、紫菜蛋花湯、牛奶、山楂汁、牛骨髓湯,我們的腦子裏隻能塞進去小半瓶純淨水,想要別的就得把水倒了,而且隻能裝進去幾勺吧。
山齊聲:高三那個時候就是這樣,我們全都是這回這門課稍微好一點了,下回這門課又不行了,別的又好一點了,永遠沒法同時保持前進。
山齊聲:那個時候老師會和校長抱怨,早上上課太早了,他們起不來,高三課太多了,他們想休息。校長就把家長整來監考,老師就可以每周多休一天。
山齊聲:那裏的很多學生腦子裏都在想一樣的事,他們都覺得自己雖然腦子不好,但有別的事可以做,可其實我們這種人無論哪條路都已經被封死了。
山齊聲:那所學校經常上不了課,什麽考試都要用那個地方作考場,所以我們一直到高三都可以很經常地有小假期。一切都比我們重要,因為那是我們自己選的,我們沒有資格有要求。
山齊聲:我上那個學校之前擔心過的事都沒發生。相反我覺得我在那裏很舒服。他們都很,單純。
山齊聲:以前的學校經常有很不好的事發生,把我搞得很痛苦,我在一邊聽著都覺得太難受了。可這裏沒有的,我們沒膽量,沒腦子,沒心思,我們就是來座位上坐著,為了其他人可以平穩地拿到他們想要的機會。
山齊聲:去領畢業證那天,我們在講台上排隊簽字,我剛要把那根筆拿起來,講台下麵的一個人就說“插一下”,直接把筆拿走簽了。我又剛要拿,又一個人以同樣的方式看都沒看我一眼直接簽了。
山齊聲:我那天拿了東西下了講台走出教室,出了校門以後覺得太好了,我終於離開這個讓我崩潰的地方了。
山齊聲:我從生下來不懂,人為什麽都要努力。去了那所學校以後就明白了,我不是為了要去更好的地方,我是為了讓自己不要落到痛苦的地方去。
山齊聲:那所學校的門衛會打人。他們真的會上手打,就因為你沒把學校裏要求隨身攜帶的什麽毫無意義的證明讓他們看清楚。他們不在乎的,你在他們眼裏就是一個囚犯,你沒有人的資格。
山齊聲:學校出去研學,那些接待的人也會很厭惡,說根本不想接我們學校。會直接破口大罵,反正也沒有人會維護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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