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伏火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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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宮的硝煙味如同附骨之疽,深深沁入李長天的衣衫、發膚,甚至靈魂。他背靠著冰冷刺骨的石壁,手中緊握著那三個用破布精心包裹、捆紮嚴實的“伏火包”。每一個布包都不過拳頭大小,輕飄飄的,卻承載著足以焚滅血肉、撕裂鐵甲的狂暴能量。黑暗中,他指尖的觸感異常清晰——布包內粉末緊實的質感,麻繩捆紮的粗糙,以及那隱藏在平靜外表下、令人心悸的毀滅氣息。
“大哥…這…這東西…真能行?” 李栓子的聲音在死寂的地宮中響起,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他親眼目睹了那黃色火焰瞬間爆發的恐怖景象,那刺耳的嘶鳴仿佛還在耳畔回響。這來自地宮深淵的“妖火”,讓他本能地感到恐懼。
“行。” 李長天的回答隻有一個字,嘶啞,卻斬釘截鐵,如同淬火的鐵塊砸在地上。他摸索著將三個伏火包貼身藏好,冰涼的觸感緊貼著滾燙的複仇之心。“栓子…記住這火…它燒的是仇人的骨!煉的是仇人的魂!”
他掙紮著,拖著那條依舊麻癢劇痛、卻因老鬼藥力與複仇意誌支撐而勉強可動的斷腿,開始向石階挪動。“上去…準備…該走了…”
“走?” 李栓子一愣,“大哥!你的腿…”
“能走!” 李長天打斷他,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在這裏…我們隻是等死的老鼠…出去…我們就是索命的閻羅!” 他眼中燃燒的鬼火,在絕對的黑暗中仿佛也能穿透人心。
李栓子不再多言,連忙上前攙扶。兩人沿著濕滑的石階,艱難地爬回上層的秘洞。洞內依舊黑暗,但那股黴變的糧食氣味,此刻卻帶著生的希望。李栓子將剩下的、能帶走的幹硬黍米小心包好,又檢查了武器:兩把磨得鋒利的柴刀,一把獵弓,十幾支羽箭。
李長天則靠坐在岩壁旁,閉目凝神。他在腦中反複推演著老鬼提供的潼關布防信息,結合劉三之前打探到的、以及他們逃出時觀察的地形。潼關城高池深,守備森嚴,強攻無異於送死。但…城外並非鐵板一塊!尤其是…靠近黑風峽方向,有一處相對獨立的、依山而建的屯兵營寨!那裏駐紮著負責外圍警戒和押運糧草的數百官兵,更重要的是——營寨旁邊,緊挨著一個臨時搭建、堆積如山的露天糧草場!
糧草!官兵的命脈!也是…最好的火葬場!
一個瘋狂而大膽的計劃,在李長天心中迅速成型,如同淬毒的尖刀,閃爍著致命的光芒。
“栓子…” 李長天睜開眼,聲音低沉而冰冷,“我們…去燒了狗官兵的糧!”
夜色,再次成為他們唯一的掩護。半個月的蟄伏與煎熬,李長天的斷腿在老鬼那詭異藥力的持續作用和自身頑強的意誌下,雖然依舊劇痛鑽心,骨頭深處傳來陣陣酸麻的癢意,但已能勉強支撐著短距離行走,隻是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李栓子後背的刀傷也結上了厚厚的痂,動作間仍會帶來撕裂感,但已不影響搏殺。
兩人如同兩道融入夜色的鬼影,沿著鷹愁崖險峻的崖壁陰影,借助藤蔓和突出的岩石,艱難地向下移動。李長天將大部分重量壓在李栓子身上,柴刀掛在腰間,雙手緊緊護著懷中那三個致命的伏火包。每一次顛簸,都讓他心頭一緊,生怕懷中的“閻王帖”提前爆發。
下到穀底,避開可能存在的巡邏,他們沿著野狼穀邊緣的密林,向著記憶中的屯兵營寨方向潛行。濃重的霧氣再次彌漫,遮蔽了星月,也吞噬了聲音。林間濕冷,隻有夜梟偶爾的啼叫和遠處潼關城牆上隱約的梆子聲,更添幾分肅殺。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密林的邊緣,終於透出隱隱的火光和人聲!透過稀疏的林木望去,隻見一座倚靠矮山建立的簡陋營寨輪廓在霧氣中若隱若現。木柵欄圍起一片空地,裏麵散落著幾十頂帳篷,中央燃著幾堆篝火,映照著影影綽綽巡邏的士兵身影。而在營寨的側後方,緊挨著一片相對開闊的窪地——那裏,堆積如山的糧草麻袋如同黑色的巨獸,在霧氣中靜靜蟄伏!幾個簡陋的了望哨塔矗立在糧堆邊緣,上麵晃動著昏昏欲睡的火把光影。
目標,就在眼前!
李長天伏在冰冷的腐葉中,銳利的目光穿透霧氣,死死鎖定糧草場。仇恨的火焰在胸腔裏燃燒,懷中的伏火包仿佛感應到了主人的殺意,隱隱發燙。
“栓子…” 他壓低聲音,幾乎貼著李栓子的耳朵,“看見…最東邊…靠近山腳的那個大糧堆了嗎?風向…現在是西北風…正好!”
李栓子順著方向望去,心髒狂跳。那裏是糧場的一個角落,堆放的似乎是最新的糧草,麻袋堆得格外高聳,旁邊還有一個存放引火幹草的棚子!更重要的是,那裏距離營寨的哨塔相對較遠,且處於下風口!
“大哥…我去!” 李栓子眼中也燃起凶狠的光芒。他知道靠近點火極其危險,但大哥腿腳不便,這任務隻能他來!
“不!” 李長天卻一把按住他,黑暗中,他的眼神閃爍著瘋狂而冷靜的光芒,“點火…用不著你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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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一個伏火包,解開捆紮的麻繩,露出裏麵緊實的黑色粉末。然後,他又撕下自己破爛的衣襟,搓成一根細長的布條,一端小心地插入伏火包中,作為引信。
“看著…” 李長天聲音低沉,動作卻異常穩定。他拿起火鐮火石和最後一點幹燥的引火物從秘洞帶出的油布碎屑)。“等我把這‘引信’點著…你就用盡全身力氣…把它…給我扔到那個最高的糧堆頂上去!記住!扔上去!立刻趴下!捂住耳朵!張開嘴!”
李栓子看著那小小的布包和那截布條引信,緊張得手心全是汗。他用力點頭,接過那個被重新簡單捆紮、露出一截布條引信的伏火包,感覺手中托著的不是布包,而是一塊燒紅的烙鐵!
李長天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到極致。他摸索著將引火物湊近伏火包的布條引信末端,然後,用盡畢生的專注和勇氣,猛地擦動火鐮!
“嚓!”
一點火星精準地濺落在幹燥的油布碎屑上!
“蓬!”
一小簇微弱的火苗瞬間燃起,貪婪地舔舐著布條引信!
“扔——!!!” 李長天低吼!
李栓子如同被烙鐵燙到,用盡全身力氣,像投擲石塊般,將那個點燃了引信的伏火包狠狠擲向夜色中那個最高的糧草堆頂端!動作迅猛而精準!
伏火包在空中劃出一道短暫的弧線,引信燃燒的火星在夜色中拉出一條微弱的紅線!
“趴下!” 李長天一把將李栓子按倒在冰冷的腐葉中,自己也死死趴下,雙手死死捂住耳朵,嘴巴張得老大!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一秒…兩秒…
引信燃燒的紅線消失在糧堆頂端…
死一般的寂靜…
營寨方向的篝火劈啪作響,哨塔上的士兵似乎毫無察覺…
就在李栓子懷疑是否失敗,心髒幾乎跳出胸腔的瞬間——
“轟——!!!”
一聲沉悶到極致、仿佛大地深處傳來的恐怖巨響,猛地撕裂了寂靜的夜空!
沒有刺目的強光,隻有一團巨大無比、翻滾著膨脹開來的赤黃色火球,如同地底岩漿噴發般,在最高的那個糧堆頂端轟然炸開!火球瞬間吞噬了頂層的麻袋,無數燃燒的黍米、草料如同噴發的火山熔岩,帶著狂暴的衝擊力向四麵八方激射而出!
“呼——轟隆!!!”
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如同萬獸咆哮般的烈焰燃燒聲!那被點燃的糧堆,仿佛被澆上了滾油,火勢以一種肉眼可見的、令人絕望的速度瘋狂蔓延!赤黃的烈焰衝天而起,瞬間就躥升到數丈高!狂暴的火舌瘋狂舔舐著周圍的空氣,發出震耳欲聾的“呼呼”聲!濃煙如同黑色的巨龍,滾滾翻騰,直衝雲霄,瞬間將營寨上空的霧氣染成一片猙獰的暗紅!
這恐怖的景象,遠超李栓子的想象!那伏火包爆炸的威力或許不大,但它點燃的,是堆積如山的幹燥糧草!是天然的、最狂暴的燃料庫!
“走水啦——!!!”
“糧倉!糧倉炸了——!!!”
營寨方向瞬間炸開了鍋!驚恐萬狀的尖叫、淒厲的警報銅鑼聲、士兵慌亂的奔跑聲、戰馬的嘶鳴聲……所有聲音都被那衝天烈焰燃燒的恐怖轟鳴所淹沒!
熾熱的氣浪如同無形的巨手,隔著老遠就狠狠拍打在李長天和李栓子藏身的林地上!灼熱的空氣夾雜著灰燼和燃燒穀物的焦糊味撲麵而來,幾乎令人窒息!火光將半邊天空映照得如同煉獄,也將兩人臉上混雜著震撼、狂喜和冰冷殺意的表情照得纖毫畢現!
“成了!大哥!成了!” 李栓子激動得渾身發抖,聲音帶著哭腔和狂喜!
李長天死死盯著那片吞噬一切的烈焰地獄,赤紅的火光在他冰冷的瞳孔中瘋狂跳躍、燃燒!那滔天的火焰,仿佛映照出李家村地窖的血色、趙鐵柱倒吊的屍體、潼關糧倉兄弟們的哀嚎、劉三墜崖的身影!所有的血債,仿佛都在這焚天大火中得到了片刻的宣泄!
但這…僅僅是開始!
他眼中沒有絲毫憐憫,隻有冰冷的計算。爆炸的威力比他預想的要小一些,但引燃糧草的效果卻遠超預期!這證明“伏火法”用於縱火,威力驚人!而且,混亂已經造成!
“栓子!弓!” 李長天低喝一聲,聲音因激動和吸入煙塵而更加嘶啞。
李栓子立刻將獵弓和一支羽箭遞給他。
李長天接過弓,動作因斷腿劇痛而有些變形,但他眼神銳利如鷹。他搭上箭,箭頭在旁邊的腐土中用力一蹭,沾滿濕泥。然後,他瞄準了營寨邊緣,一個因混亂而脫離隊伍、正對著燃燒糧場目瞪口呆的落單士兵!
弓弦拉滿!
“嘣!”
羽箭離弦!帶著複仇的尖嘯,精準地貫入那士兵的後頸!
士兵連哼都沒哼一聲,便撲倒在地!
“走!” 李長天看也不看結果,將弓扔還給李栓子,拖著斷腿,轉身就向密林深處潛去!目的已經達到——製造更大的混亂和恐慌!讓官兵以為有大隊反賊趁亂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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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栓子緊隨其後。兩人如同鬼魅,借著濃煙和混亂的掩護,迅速消失在黑暗的密林之中。身後,是越來越猛烈的衝天大火,是官兵絕望的救火呼喊和互相踐踏的混亂,是整個潼關外圍被徹底點燃的恐慌!
他們並未走遠。在一處能夠俯瞰營寨火場的高坡密林中,兩人停了下來。李長天靠著一棵大樹,劇烈地喘息著,斷腿的劇痛在劇烈運動後如同潮水般反噬,讓他眼前陣陣發黑。但他強迫自己睜大眼睛,死死盯著那片焚天的烈焰。
火光映照下,營寨亂成一鍋粥。士兵們像無頭蒼蠅般亂竄,試圖救火,但麵對如此狂暴的火勢,杯水車薪。不斷有燃燒的糧袋垮塌,引燃更多的草料和附近的帳篷。慘叫聲、馬匹的悲鳴、木材燃燒的爆裂聲,交織成一曲地獄的樂章。
“燒!燒得好!燒死這些狗日的!” 李栓子咬牙切齒地低吼,眼中充滿了複仇的快意。
李長天卻沒有說話。他隻是靜靜地看著,看著那吞噬一切的火焰,看著混亂中不斷倒下的身影。冰冷的殺意在他眼底沉澱,如同深淵寒潭。這火,還不夠大!這血,還不夠多!
就在這時!
一陣急促而整齊的馬蹄聲,如同悶雷般從潼關城門方向傳來!一隊約百人的精銳騎兵,盔甲鮮明,火把通明,在一個低級軍官的帶領下,疾馳出城,顯然是趕來增援和彈壓混亂的!
騎兵隊迅速靠近混亂的營寨,試圖控製局麵,驅散亂兵,組織救火。
李長天的目光,如同毒蛇般鎖定了那個騎在高頭大馬上、揮舞著佩刀大聲嗬斥、指揮若定的騎兵軍官!
“栓子…” 李長天的聲音如同九幽寒風,“看見…那個騎紅馬的軍官了嗎?”
李栓子順著方向望去,火光下,那個軍官的鎧甲在混亂中格外顯眼,正對著幾個驚慌失措的士兵破口大罵。
“看見了!大哥!”
“好…” 李長天嘴角勾起一絲冰冷殘酷的弧度。他再次從懷中取出一個伏火包!這一次,他沒有使用引信布條,而是直接撕開布包一角,露出裏麵黑色的粉末。然後,他再次撕下衣襟布條,一端緊緊捆在一支羽箭的箭杆上,另一端則小心翼翼地埋入伏火包的粉末中!
一個簡易的、極其危險的“火箭”瞬間成型!
“火!” 李長天低喝。
李栓子立刻點燃最後一點油布碎屑,微弱的火苗在夜風中搖曳。
李長天將簡易火箭搭在獵弓上!箭頭沾滿濕泥避免過早引燃箭杆),箭頭微微上揚,瞄準了那個還在馬背上耀武揚威的騎兵軍官!弓弦被他用盡全力拉開,斷腿的劇痛讓他手臂劇烈顫抖,但他眼神卻穩如磐石,死死鎖定目標!
“嗖——!”
火箭離弦!帶著一道微弱的火光,如同流星般劃過混亂的夜空,精準地射向那名騎兵軍官!
那名軍官正忙於嗬斥士兵,根本沒想到死神會從天而降!他隻聽到一聲尖銳的破空異響,下意識抬頭——
“噗!”
火箭狠狠紮進了他胸前的皮甲!箭頭入肉不深,但箭杆上燃燒的布條,瞬間引燃了布包內的伏火粉末!
“嗤啦——!!!”
又是一團猛烈狂暴的黃色火焰,在那軍官的胸口轟然爆開!比之前糧堆頂端的更加集中、更加猛烈!火焰如同貪婪的毒蛇,瞬間吞噬了他的上半身!皮甲在高溫下扭曲燃燒,血肉在烈焰中發出滋滋的聲響!
“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劃破夜空!那軍官瞬間變成了一個狂奔哀嚎的人形火炬!他瘋狂地揮舞著燃燒的手臂,從馬背上翻滾下來,在泥地上拚命打滾、抽搐!周圍的士兵被這恐怖的景象嚇得魂飛魄散,紛紛驚恐後退,無人敢上前!
僅僅幾個呼吸,那軍官的慘嚎便戛然而止,隻剩下一具蜷縮焦黑、冒著青煙的殘骸,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焦糊肉味!
這地獄般的一幕,徹底擊潰了本就混亂不堪的官兵最後一絲士氣!
“妖火!是反賊的妖火!”
“快跑啊!反賊有妖法!”
“救命啊——!”
更大的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士兵們徹底崩潰,丟盔棄甲,哭爹喊娘,像沒頭的蒼蠅般四散奔逃!整個營寨和糧場,徹底淪為火焰、濃煙、慘叫和絕望的海洋!
高坡上,李長天冷冷地放下獵弓。火光映照著他布滿煙灰、毫無表情的臉,隻有那雙眼睛,幽深如寒潭,倒映著下方燃燒的人間地獄。伏火焚城,初試鋒芒,便以一名軍官的慘烈死亡,宣告了複仇之火的降臨!
“走。” 他轉身,拖著劇痛的斷腿,再次沒入黑暗的密林,隻留下一句冰冷的話語在夜風中飄散:
“這…隻是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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