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暗河遺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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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礦洞深處那聲埋葬了趙鐵柱和所有追兵的恐怖塌方巨響,如同地獄的喪鍾,在李長天的靈魂深處反複回蕩。每一次回響,都帶來窒息般的劇痛和滔天的恨意。他趴在冰冷濕滑的礦道地麵上,指甲深深摳進泥濘的碎石,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絲,與淚水、汗水和塵土混合,在臉上留下道道汙濁的痕跡。
    鐵柱…那個在黑鬆林背叛了他,卻又在最後關頭用血肉之軀和一聲決絕的嘶吼,為他砸開生路的兄弟…沒了。又一次,為了他李長天,屍骨無存!
    “呃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嗚咽,終於衝破喉嚨的封鎖,在死寂的礦道中顯得格外淒厲。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將他溺斃。但很快,這悲痛便被更深的、燒灼靈魂的仇恨所取代!如同冰冷的潮水下湧動的滾燙岩漿!
    恨!恨這吃人的世道!恨這無情的官府!恨柳紅袖的背叛!恨自己的無能!所有的恨意,最終都化為一股支撐著他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力量!
    他掙紮著,用柴刀支撐起殘破的身體。斷腿處早已麻木,隻有骨髓深處傳來陣陣酸麻的癢意,那是老鬼藥力在瘋狂修補的怪異感覺。他不再看身後那被碎石徹底封死的礦道,那裏埋葬著鐵柱的忠魂和追兵的屍骸,也埋葬了他一部分人性。他眼中隻剩下前方——那越來越清晰的水流聲和冰冷的氣流來源。
    拖著幾乎失去知覺的斷腿,他如同一個被仇恨驅動的傀儡,一瘸一拐地向礦洞深處挪動。空氣越來越潮濕冰冷,水聲也由隱約變得清晰可聞,如同某種巨獸在黑暗中低沉的喘息。
    終於,礦道走到了盡頭。眼前豁然開朗,卻又陷入更深的幽暗。
    一條寬闊的地下暗河,在巨大的溶洞空間中奔流咆哮!河水漆黑如墨,在洞壁微弱磷光的映照下,泛著詭異的幽藍色澤。水勢湍急,撞擊著兩岸嶙峋的怪石,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激起冰冷的水霧彌漫在空氣中。暗河的對岸,是深不見底的黑暗,而在他立足的這一側,河岸狹窄陡峭,布滿了濕滑的巨石。
    沒有退路。唯一的生路,似乎就是這條不知通往何方的暗河。
    李長天站在冰冷的岸邊,刺骨的水霧打在他臉上,讓他混沌的頭腦清醒了幾分。跳下去?這冰冷湍急、深不見底的暗河,以他現在的狀態,無異於自殺。可不跳,又能如何?困死在這絕地?
    就在絕望再次悄然滋生時,他的目光被岸邊一塊巨大的、形態奇特的岩石吸引。那岩石一半浸在水中,一半露出水麵,形狀像一頭蟄伏的猛虎。而在“虎頭”下方,靠近水線的位置,似乎有一個被水流常年衝刷形成的、半淹在水中的洞口!洞口不大,黑黢黢的,水流在那裏形成了一個湍急的漩渦。
    那會是出口嗎?還是另一個死亡的陷阱?
    沒有時間猶豫!身後雖然被堵死,但官兵未必不會想辦法挖通塌方,或者從其他路徑包抄!留在這裏,隻有死路一條!
    李長天深吸一口冰冷潮濕、帶著濃重水腥味的空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瘋狂。他檢查了一下懷中僅剩的那個伏火包,用破布再次裹緊,確保不會浸水。然後,他將柴刀插回腰間,活動了一下麻木的手臂。
    “鐵柱…栓子…劉三…兄弟們…保佑我…” 他低聲呢喃,聲音淹沒在河水的咆哮中。下一刻,他不再猶豫,縱身一躍,撲入了那冰冷刺骨、如同萬載寒冰化成的暗河之中!
    “噗通——!”
    刺骨的冰寒瞬間包裹全身!仿佛無數根鋼針紮進每一個毛孔!湍急的水流如同狂暴的巨手,瞬間將他卷向深處!他嗆了一大口冰冷腥鹹的河水,肺部如同火燒!他拚命掙紮著浮出水麵,但水流的力量遠超他的想象,瞬間就將他卷向那塊猛虎般的巨石,卷向那個半淹在水中的洞口!
    巨大的吸力從洞口傳來!李長天隻覺得身體不受控製地被拖拽過去!他試圖抓住岸邊濕滑的岩石,但水流太急,手指在冰冷的岩石上劃過,隻留下幾道血痕!眼看就要被卷入那吞噬一切的旋渦!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他的腳似乎蹬到了水下某塊凸起的岩石!求生的本能讓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猛地一蹬!身體借著這股反衝力,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致命的漩渦中心,斜斜地撞進了那個半淹的洞口!
    “砰!”
    身體重重撞在洞內的石壁上,劇痛讓他幾乎昏厥。但幸運的是,他成功進入了洞內!這裏似乎是一條狹窄的水道,水流依舊湍急冰冷,但至少沒有了外麵那恐怖的吸力。他掙紮著,手腳並用,在齊腰深的水流中艱難地向水道深處摸索、跋涉。
    水道曲折幽深,水流冰冷刺骨。黑暗中,隻有水流的轟鳴和自己的喘息聲。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似乎出現了一點微弱的光亮?不是磷光,更像是一種…冰冷的、反射的光芒?
    李長天精神一振,奮力向前。水道開始向上傾斜,水流變淺。終於,他爬上了一處相對幹燥的岩石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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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豁然開朗!
    這裏竟然是一個位於暗河溶洞側壁的天然石室!石室不大,但異常幹燥,與外麵水汽彌漫的環境截然不同。石室的中央,點著一盞…長明燈?!
    沒錯!一盞造型古樸奇特的青銅油燈,燈座是一隻振翅欲飛的神鳥,燈芯散發著幽藍、穩定、毫無搖曳的光芒,靜靜地燃燒著,不知已燃燒了多少歲月!正是這盞燈,提供了石室內微弱卻穩定的光源!
    幽藍的光芒照亮了石室。李長天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石室的牆壁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刻痕!不是天然紋路,而是清晰無比、力透石壁的陰刻文字!字跡蒼勁古樸,帶著一股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氣!文字旁邊,還刻著一些簡易的地形圖、行軍路線圖、以及…各種兵器的分解圖譜!
    而在石室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張同樣由整塊岩石鑿成的石案。石案上,端端正正地放著幾樣東西:
    一柄連鞘長劍!劍鞘古樸,布滿暗綠色的銅鏽,但劍柄纏繞的皮革雖陳舊卻保存完好,隱隱透出一股肅殺之氣。
    一個用明黃色絲綢包裹的、四四方方的物體,絲綢已經褪色發脆。
    一塊巴掌大小、斷裂成兩半的青銅令牌!令牌上雕刻著猙獰的獸首,線條粗獷,正是李長天之前在鷹愁崖秘洞中發現的那種虎符!隻是這一塊,雖然斷裂,卻似乎能勉強拚合!
    還有幾卷用油布小心包裹、保存尚好的竹簡。
    李長天的心髒狂跳起來!他強忍著斷腿的劇痛和身體的冰冷,一步步挪到石案前。幽藍的長明燈光下,他首先看向牆壁上那些蒼勁的文字。開頭幾個大字,如同驚雷般炸響在他的腦海:
    “大胤太子遺詔!”
    大胤!正是他們如今反抗的朝廷!太子遺詔?!
    李長天屏住呼吸,忍著激動,借著幽藍的燈光,一字一句地閱讀下去。文字是用一種半文半白、帶著血淚控訴的語調寫成:
    “…朕,胤太子玄…受命於天…本應承繼大統…然奸相柳文淵…勾結妖妃…毒弑先帝…矯詔篡位…屠戮忠良…構陷於孤…致孤流亡天下…含恨而終…”
    “…孤泣血留書…告於天地祖宗…凡我胤室忠臣義士…天下有識黎庶…見此遺詔…當知孤之沉冤…承孤之誌…”
    “…柳賊竊國…倒行逆施…苛政猛於虎…民不聊生…此賊不除…國無寧日…民無生路…”
    “…特留此虎符半枚…見此符…如見孤…持此符者…可號令潛伏之‘虎賁衛’…共舉義旗…誅殺國賊…光複胤室正統…”
    “…此室所藏…乃孤畢生心血…兵法韜略…器械圖譜…望後來者…善用之…拯萬民於水火…複朗朗之乾坤…”
    “…若天不佑胤…神器當擇有德者居之…唯願…天下…再無暴政…”
    遺詔不長,卻字字泣血,句句驚心!揭露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宮廷政變!當朝皇帝柳文淵扶持的傀儡)竟是弑君篡位的逆賊!而真正的太子胤玄,早已含恨流亡而死!這石室,竟是前朝太子留下的複國火種!
    李長天握著那半塊冰冷的虎符,隻覺得一股巨大的洪流衝擊著他的認知!他反抗的,不隻是一個貪官汙吏橫行的腐朽朝廷,更是一個竊取了江山、沾滿鮮血的偽朝!柳紅袖…她姓柳!難道…她竟是那奸相柳文淵的族人?!難怪她如此心機深沉,手段毒辣!
    巨大的震驚過後,是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前朝太子的遺誌,竟與他這泥腿子出身的反賊,在“誅殺國賊”、“拯萬民於水火”的目標上,產生了詭異的共鳴!這石室中的一切,仿佛是為他量身定製的複仇利器!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石案上的其他物品。他首先拿起那柄連鞘長劍。入手沉重,帶著曆史的滄桑感。他握住劍柄,用力一拔!
    “鋥——!”
    一聲清越悠長的龍吟在石室中回蕩!幽藍燈光下,一泓秋水般的寒光瞬間照亮了李長天布滿血汙的臉!劍身狹長挺直,布滿了細密如雲紋般的鍛造痕跡,靠近劍柄處,兩個古樸的篆字在寒光中若隱若現——虎賁!
    好劍!絕世凶兵!
    李長天手腕一抖,劍鋒劃破空氣,發出尖銳的厲嘯!冰冷的殺氣瞬間彌漫開來!這柄“虎賁”劍,仿佛天生就該握在他的手中!
    他放下劍,又拿起那個明黃色的絲綢包裹。絲綢入手脆硬,輕輕一碰便碎裂開來,露出裏麵一方沉甸甸、溫潤瑩白的玉璽!玉璽上雕琢著盤龍鈕,底部赫然刻著八個古樸的篆字——“大胤太子玄之寶”!
    太子玉璽!
    這是正統的象征!是號令天下的信物!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那幾卷油布包裹的竹簡上。他小心翼翼地解開油布,展開竹簡。借著長明燈的幽光,他看到竹簡上記載的,是遠比石壁上更加詳盡、更加係統的兵法、陣法、練兵之法!甚至還有…各種守城、攻城器械的詳細製造圖譜!其中一卷,專門記載了各種火攻之法,其精妙複雜,遠超他從地宮“伏火法”中摸索出的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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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藏!這石室,簡直就是一座為他複仇大業量身定製的武庫和兵書寶庫!
    李長天的心劇烈地跳動著,血液仿佛在燃燒!他看著石案上的虎符半塊)、虎賁劍、太子玉璽、兵書竹簡…再看看牆壁上那篇字字泣血的遺詔…一個前所未有的、更加清晰也更加沉重的目標,如同磐石般壓在了他的心頭,也點燃了他心中那團名為“野心”的火焰!
    不再僅僅是為了李家村、為了死去的兄弟複仇!
    他要…誅國賊!清君側!
    他要…用這前朝太子的遺澤,攪動這渾濁的天下!
    他要…讓柳紅袖和她的主子,跪在萬民的怒火前顫抖!
    他將那半塊虎符與自己在秘洞中找到的斷裂虎符拚合在一起。雖然依舊無法完全嚴絲合縫,但斷口處古老的榫卯痕跡清晰可見,獸首圖案也勉強能連成一個整體!一股無形的、肅殺的氣息仿佛從這拚合的虎符中彌漫開來!
    “虎賁衛…” 李長天喃喃自語,眼中閃爍著幽深的光芒。這支前朝太子留下的神秘力量,如今在何方?是否還在等待這虎符的召喚?
    他不再猶豫。他將太子玉璽、兵書竹簡用油布重新小心包裹好,貼身藏入懷中最深處。將那柄寒光四射的“虎賁”劍係在腰間,取代了那柄卷刃的柴刀。最後,他將那拚合在一起的虎符,緊緊握在手中!
    冰冷的觸感,如同握住了一條沉睡的蒼龍!
    他轉身,最後看了一眼那盞燃燒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幽藍長明燈,和牆壁上那篇泣血的遺詔。然後,他拖著依舊劇痛但仿佛被注入新力量的斷腿,走向石室另一端——那裏,有一個被藤蔓遮掩的、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出口!一股新鮮的、帶著草木氣息的氣流正從那裏湧入!
    出口之外,是未知的生天,也是更加波瀾壯闊、更加血腥殘酷的複仇征程!
    李長天握緊虎符,拔出虎賁劍,劍鋒在幽藍的燈光下劃出一道冰冷的弧光。他一步踏出石室,身影融入出口外的微光之中。
    暗河依舊在身後的深淵中咆哮,如同不甘的龍吟。而手握前朝遺詔與虎賁之劍的李長天,已不再是那個隻知血勇複仇的農民首領。
    他是胤太子遺誌的繼承者?
    還是即將攪動天下風雲的…新王?
    答案,在劍鋒所指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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