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鬼見愁焚糧道,穀泣血猶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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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見愁隘口,名不虛傳。兩壁陡峭如刀劈斧削,夾著一條僅容兩車並行的狹窄土路。夜風在嶙峋的山石間嗚咽穿梭,如同萬千怨鬼低泣。隘口深處,依著山壁搭建起簡陋的木寨和連綿的營帳,成堆的糧袋草料堆積如山,正是周閻王大軍賴以活命的命脈所在。寨牆上火把通明,守軍巡邏的身影在火光下拉長晃動,帶著一絲身處絕地的警惕和疲憊。
    李長天伏在隘口東側一處背陰的陡峭岩縫中,冰冷的岩石緊貼著他赤著的胸膛,帶來刺骨的寒意。他身後,是五十名精挑細選、如同岩石般沉默的執法隊精銳,人人臉上塗抹著泥炭,隻露出狼一般銳利的眼睛。他們像壁虎般緊貼著嶙峋的山壁,與黑暗融為一體。
    柳紅袖的情報如同精確的沙盤,清晰地呈現在李長天腦中:守軍一營,五百人,但隘口狹窄,兵力無法完全展開。寨牆簡陋,多由圓木捆紮,防火極差。守將姓張,好酒貪杯,尤其值此寒夜,此刻多半正在營帳中擁爐飲酒取暖。
    李長天緩緩舉起右手,豎起三根手指。身後五十雙眼睛瞬間聚焦,殺氣無聲凝聚。
    第一根手指落下!
    “咻咻咻——!”
    十數支綁著油布的火箭,如同自黑暗中驟然亮起的毒蛇之眼,劃破死寂的夜空,精準地射向糧堆外圍的草垛和寨牆最脆弱的木製塔樓!
    “敵襲!敵襲!”
    “火箭!快滅火!”
    短暫的死寂後,隘口內瞬間炸開了鍋!驚呼聲、叫罵聲、雜亂的腳步聲混成一片!寨牆上守軍慌亂地撲打著被點燃的草垛和塔樓,火光搖曳,映照出一張張驚惶失措的臉孔,原本還算嚴密的守備瞬間被打亂!
    第二根手指落下!
    “嘣嘣嘣——!”
    沉悶的機括震動聲在岩壁間回蕩!二十具蜂窩弩同時噴吐火舌!目標並非慌亂的守軍,而是寨牆後方堆積如山的糧袋!特製的、箭頭包裹著厚厚油脂麻絮的火箭,帶著淒厲的破空聲,狠狠紮進幹燥的糧堆深處!
    “噗噗噗!”
    火箭入袋!油脂遇糧,瞬間爆燃!幹燥的穀物如同最好的引火物,一點即著!
    “轟——!”
    一團巨大的、橘紅色的火焰猛地從糧堆中心騰空而起!緊接著,是第二處!第三處!烈焰如同貪婪的巨獸,瘋狂吞噬著堆積的糧秣,濃煙滾滾衝天,將半個隘口映照得如同白晝!空氣中瞬間彌漫開穀物焦糊和油脂燃燒的刺鼻氣味!
    “糧倉!糧倉起火了!”
    “救火!快救火啊!”
    守軍的驚恐瞬間升級為絕望!糧草被焚,對於一支軍隊來說,無異於抽筋斷骨!寨牆上的守軍再也顧不得警戒,紛紛跳下寨牆,手忙腳亂地衝向火場,試圖撲救這致命的火焰!
    第三根手指,如同死神的鐮刀,重重揮下!
    “殺——!” 李長天如同出閘的猛虎,從岩縫中暴起!赤著的雙足蹬在冰冷的岩石上,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他手中並非慣用的長刀,而是一把沉重的、沾滿泥汙的工兵鐵鎬!
    五十名執法隊精銳緊隨其後,如同沉默的黑色潮水,順著陡峭的岩壁,撲向下方陷入混亂和火光的隘口!他們沒有呐喊,隻有粗重的喘息和冰冷的殺意!
    混亂!極致的混亂!
    救火的守軍與撲入隘口的礪刃穀精銳撞在一起!一方心膽俱裂,倉促應戰;一方蓄勢待發,如狼似虎!
    李長天衝在最前,鐵鎬橫掃!沉重的鎬頭帶著千鈞之力,狠狠砸在一個正提著水桶的守軍頭盔上!
    “哢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那守軍哼都沒哼一聲,頭顱如同爛西瓜般爆開,紅的白的濺了李長天一身!他毫不停留,鐵鎬反手一撩,又砸碎了另一個試圖舉槍刺來的守軍肩胛骨!赤足踩過溫熱的血漿和腦漿,留下一個個觸目驚心的血腳印!
    執法隊員們三人一組,背靠背,如同高效的殺戮機器。一人持長矛突刺,逼開正麵之敵;一人持短刀盾牌格擋劈砍,護住側翼;一人則手持蜂窩弩,在近距離內進行致命的點射!狹窄的隘口成了修羅場,每一寸土地都在被鮮血和火焰浸染!
    “頂住!給老子頂住!放箭!放箭啊!” 一個穿著皮甲、滿臉橫肉的軍官正是守將張姓營官)從營帳中衝出,醉意被驚飛,揮舞著腰刀嘶吼,試圖組織起有效的抵抗。
    李長天冰冷的眸子瞬間鎖定了他!他猛地擲出手中的鐵鎬!
    沉重的鐵鎬如同投石機拋出的巨石,呼嘯著旋轉飛向那軍官!
    “噗!” 精準命中胸口!巨大的力量帶著那軍官倒飛出去,撞塌了半個營帳,釘死在泥土中!
    主將瞬間斃命!本就混亂的守軍徹底崩潰!
    “將軍死了!”
    “跑啊!快跑!”
    守軍哭爹喊娘,丟盔棄甲,如同沒頭的蒼蠅,隻想逃離這烈火與殺戮的地獄!他們湧向隘口唯一的出口——西側狹窄的通道。
    “放!” 李長天冷酷的聲音響起。
    早已埋伏在西側高處的最後十名弩手,扣動了懸刀!密集的弩箭如同死神的鐮刀,收割著擠在通道口的潰兵!慘叫聲不絕於耳!屍體迅速堆積,幾乎堵塞了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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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降不殺!” 李長天站在熊熊燃燒的糧堆旁,火光映照著他赤著上身、沾滿血汙和煙灰的雄健身軀,如同從地獄歸來的魔神。他的聲音不大,卻穿透了慘叫和火焰的咆哮,帶著一種令人靈魂凍結的威嚴。
    幸存的守軍看著那堵住出口的屍牆,看著火光中如同殺神般的李長天和他身後沉默如山的執法隊,最後一絲抵抗意誌徹底瓦解。兵器叮叮當當掉落一地,近百名守軍麵如死灰地跪倒在地。
    “大哥!找到幾個染病的俘虜!都關在後麵的破棚子裏!” 一個執法隊員跑來匯報。
    李長天眼中寒光一閃:“帶上!連同這些俘虜,全部放了!告訴他們,周閻王大營瘟疫橫行,糧草已絕!想活命的,自己逃命去吧!”
    “放了?” 執法隊員一愣。
    “放!” 李長天斬釘截鐵,“讓瘟疫和恐慌,替我們開路!”
    當李長天帶著渾身浴血、卻隻折損三人的執法隊,押著少量俘虜、驅趕著大批驚恐的潰兵衝出鬼見愁隘口時,身後是映紅半邊天的熊熊火光。周閻王的糧道命脈,已化作一片焦土。
    與此同時,礪刃穀穀口。
    陳墨的“火牆”計劃最終未能實施。就在他準備點燃最後物資的前一刻,周閻王本陣方向,突然傳來了淒厲而急促的鳴金收兵聲!緊接著,圍攻穀口的前鋒營如同退潮般,在各級軍官氣急敗壞的嗬斥下,倉惶撤出了戰場,隻留下滿地狼藉和堆積如山的屍體。
    穀口一片死寂。幸存的守軍麵麵相覷,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的撤退。隨即,巨大的劫後餘生的狂喜和無法抑製的悲慟同時爆發!有人歡呼雀躍,有人癱倒在地嚎啕大哭,更多的人則是麻木地看著眼前的屍山血海。
    陳墨扶著殘破的垛口,望著官軍退去的方向,又望向北方亂葬崗那早已消失的信號箭軌跡,身體因為巨大的情緒衝擊而劇烈顫抖。他知道,大哥…成功了!但鐵柱…鐵柱在哪裏?
    “陳先生!快看!是柳頭領!還有…還有鐵柱大哥!” 一個眼尖的士兵帶著哭腔指向穀外。
    陳墨猛地抬頭!
    隻見通往野豬林的崎嶇山道上,柳紅袖帶著七八個同樣疲憊不堪的情報隊員,正用簡易擔架抬著一個人,艱難地向穀口走來!擔架上的人,渾身被血汙和泥濘包裹,幾乎看不出人形,一條手臂不自然地扭曲著,正是趙鐵柱!
    陳墨連滾爬爬地衝下木牆,踉蹌著撲到擔架前。看著趙鐵柱那蒼白如紙、氣若遊絲的臉,感受著他微弱的脈搏,巨大的悲痛和一絲慶幸同時湧上心頭,讓他幾乎站立不穩。他還活著!他還活著!
    “鐵柱…鐵柱!” 陳墨聲音哽咽。
    趙鐵柱艱難地睜開腫脹的眼皮,看到陳墨,獨眼中勉強擠出一絲微弱的光,嘴唇翕動,發出幾乎不可聞的聲音:“鬼…鬼見愁…糧…燒了…瘟…瘟疫…真…真的…” 話未說完,便再次昏死過去。
    柳紅袖臉色同樣蒼白,她看著穀口慘烈的景象,又看看擔架上生死未卜的趙鐵柱,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沙啞和沉重:“我們在野豬林邊緣發現他的…鑽山豹的人沒追出來…可能…被鐵柱的‘瘟疫’嚇住了…但鐵柱他…傷得太重了…”
    陳墨緊緊握住趙鐵柱冰冷的手,淚水終於奪眶而出。他抬頭望向北方那被鬼見愁大火映紅的夜空,心中百感交集。大哥贏了,糧道斷了,穀口守住了,鐵柱也撿回了一條命…但這勝利的代價,是穀口堆積的兄弟屍骨,是鐵柱幾乎報廢的身軀,是無數條在鬼見愁和亂葬崗消逝的生命…
    山穀嗚咽,血猶未冷。潛龍掙開了第一道枷鎖,爪牙之上,已沾滿淋漓鮮血。而更遼闊也更凶險的棋局,才剛剛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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