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金盔陷泥沼,鐵流焚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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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玉璽印在廢棄公文上蹭出的淩亂紅痕,如同凝固的血痂,深深烙在陳墨的眼底。他退出書房,凜冽的寒風撲麵而來,卻吹不散心頭那股沉重的寒意和荒謬感。那方沾著核桃碎屑、象征著新生王權的印璽,與大哥他心底深處,依舊無法完全適應“王爺”這個稱呼)冰冷決斷的批語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極具衝擊力的畫麵。
    權力…究竟是什麽滋味?是冰冷玉璽的重量?是朱砂印泥的猩紅?還是…那碎裂核桃的嘎嘣脆響?陳墨捧著那份蓋著鮮紅“靖難北疆王之寶”的招賢安民告示,隻覺得手中的紙張滾燙而沉重。墨痕蝕舊心,這墨,似乎也開始侵蝕著執墨者自身的邊界。
    他心事重重地穿過王府庭院,準備去督印告示。剛走到前院儀門附近,一陣喧囂的馬蹄聲和粗豪的呼喝聲便打破了王府的肅穆!
    隻見數十騎風馳電掣般衝入府門,卷起漫天塵土!當先一騎,正是暫代靖難前軍統領的黑熊!他一身玄鐵重甲,頭盔歪斜,臉上濺滿了黑紅色的血汙和汙泥,一隻眼睛腫得隻剩一條縫,嘴角還帶著未幹的血跡。他身後的親兵也個個狼狽不堪,甲胄破損,兵刃卷口,戰馬噴著粗重的白氣,顯然經曆了慘烈的廝殺!
    “王爺!王爺在哪兒?!”黑熊滾鞍下馬,聲音嘶啞,帶著驚惶和巨大的憤怒,如同受傷的野獸咆哮!他一把推開試圖上前詢問的王府侍衛,跌跌撞撞就向勤政殿方向衝去!
    陳墨心頭猛地一沉!出事了!而且是大事!他立刻攔住一名跟隨黑熊回來的親兵:“怎麽回事?黑熊將軍不是率部南下采購糧種鐵器嗎?怎會如此模樣?!”
    那親兵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軍…軍師!完了!全完了!我們…我們在滏陽河渡口…中了官軍的埋伏!是…是平叛大軍!朝廷的平叛大軍來了!先鋒…先鋒是玄甲衛殘部!領頭的是雷震那瘋子!還有…還有趙王的大纛!見鬼了!趙王不是死了嗎?!”
    如同平地驚雷!陳墨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頭頂!朝廷的平叛大軍?!雷震?!趙王大纛?!
    他顧不得細問,拔腿就向勤政殿跑去!剛到殿外,就聽見裏麵傳來黑熊帶著哭腔的嘶吼和重物倒地的聲音!
    殿內。
    黑熊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跪伏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磚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他身上的血汙和泥漿蹭髒了光潔的地麵。那頂他引以為傲、繳獲自玄甲衛鐵浮屠的鑲金虎頭盔,歪歪扭扭地滾落在一邊,沾滿了汙泥,金漆剝落,狼狽不堪。
    “王爺!末將該死!末將該死啊!”黑熊的聲音充滿了絕望和恐懼,“末將輕敵冒進!中了雷震那狗賊的奸計!三千弟兄…三千弟兄啊!回來的…回來的不足五百!糧種…鐵器…全丟了!全丟在滏陽河了!王爺!您砍了末將吧!末將對不起死去的弟兄!對不起王爺的信任!” 他一邊哭喊,一邊用頭狠狠撞擊地麵,額角瞬間鮮血淋漓。
    李長天依舊端坐於書案之後,赤足踩在狼皮褥子上,紋絲不動。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深潭般的眼眸,冷冷地注視著下方狼狽不堪、磕頭如搗蒜的黑熊。案上,那方青玉璽印靜靜地擱在一邊,印鈕上的蒼狼沾著一點未幹的朱砂,在燭火下閃爍著妖異的微光。
    陳墨和聞訊趕來的柳紅袖站在殿門口,屏住呼吸。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黑熊絕望的哭嚎和額頭撞擊地麵的悶響在回蕩。
    許久,李長天才緩緩開口,聲音平淡得聽不出絲毫波瀾,卻讓殿內的溫度驟降:
    “雷震?”
    “是…是那個雷瘋子!玄甲衛的統領!趙王的狗腿子!”黑熊抬起頭,滿臉血汙,獨眼另一隻腫得睜不開)中充滿了刻骨的仇恨和恐懼,“他帶著至少五千重甲鐵騎!還有…還有趙王的王旗!那旗…那旗是真的!末將看得清清楚楚!可…可趙王不是死了嗎?!他…他難道變成厲鬼回來了?!”
    趙王…趙晟?!
    陳墨和柳紅袖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和難以置信!趙晟染瘟暴斃,玄甲衛潰散,這是他們親眼“見證”並大肆宣揚的!是整個靖難政權“天命所歸”的重要基石!若趙晟未死…這影響將是毀滅性的!
    “還有誰?”李長天仿佛沒聽到“趙王”二字,繼續問道,聲音依舊冰冷。
    “還…還有!不止雷震一路!”黑熊仿佛想起了更可怕的事情,聲音都變了調,“末將…末將拚死殺出重圍時,看到…看到滏陽河上遊和下遊,都有大軍集結的煙塵!旗號…旗號看不真切,但規模…絕對不小!至少…至少是雷震那一路的兩倍!三路!王爺!朝廷至少派出了三路大軍!從北、西、南三個方向,壓過來了!看架勢…是要把我們…把我們困死在幽州啊!”
    三路大軍!
    如同三座沉重的大山,轟然壓在殿內每個人的心頭!陳墨的臉色瞬間煞白!柳紅袖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剛剛建立的政權,根基未穩,糧草匱乏,軍械不足,內部還有郭圖這樣的隱患…如何抵擋朝廷蓄勢待發的三路平叛大軍?!尤其是…趙晟未死的消息一旦傳開,對軍心民心的打擊將是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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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爺!末將該死!末將罪該萬死!求王爺給末將一個機會!讓末將戴罪立功!末將願做先鋒!殺回去!把雷震那狗賊的腦袋擰下來!”黑熊再次瘋狂地磕頭,試圖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李長天緩緩站起身。赤足踩在冰冷的狼皮上,一步步走下台階。他走到黑熊麵前,俯視著這個渾身血汙、狼狽不堪的悍將。
    “你的金盔呢?”李長天忽然問了一個看似無關的問題。
    黑熊一愣,下意識地看向滾落在一旁、沾滿汙泥的鑲金虎頭盔。
    李長天彎下腰,伸出兩根手指,捏住那頂沾滿泥漿、金漆剝落的頭盔邊緣,如同捏起一件肮髒的垃圾。他拎著頭盔,走到殿內那盆熊熊燃燒的炭火旁。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注視下,李長天手臂一揚!
    “噗通!”
    那頂象征著黑熊勇武與繳獲榮耀的鑲金虎頭盔,被毫不留情地丟進了通紅的炭火之中!
    “滋啦——!”
    刺耳的聲響伴隨著一股焦糊味瞬間彌漫開來!金漆在高溫下迅速熔化、卷曲、變黑!頭盔在烈焰中扭曲變形,發出垂死的呻吟!
    黑熊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癱軟在地,麵如死灰。這頂頭盔,曾是他最大的驕傲,是他從屍山血海中搶來的戰利品,是他身份和力量的象征!如今,卻被王爺像垃圾一樣丟進了火盆!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金盔陷泥沼,還有何麵目稱勇?”李長天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鋒,每一個字都紮在黑熊的心上,“損兵折將,糧械盡失,動搖軍心!黑熊,你罪無可赦!”
    黑熊渾身劇震,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拖下去!”李長天猛地轉身,聲音如同驚雷炸響,“打入死牢!聽候發落!”
    幾名如狼似虎的王府侍衛立刻上前,架起癱軟的黑熊,拖死狗般拖了出去。殿內重新恢複了死寂,隻有炭火中那頂扭曲變形的頭盔還在發出細微的劈啪聲,如同垂死的哀鳴。
    李長天重新走回書案後,坐下。他的目光掃過門口臉色蒼白的陳墨和柳紅袖,最終落在那幅巨大的北疆輿圖上。滏陽河的位置,被他用朱砂筆狠狠地圈了一個紅圈,如同一個流血的傷口。
    “陳墨。”
    “臣…臣在!”陳墨強壓心中的驚濤駭浪,上前一步。
    “即刻起,幽州全城戒嚴!四門緊閉!實行軍管!所有糧秣物資,統一征調!凡有囤積居奇、散布謠言、通敵嫌疑者,格殺勿論!”
    “是!”
    “柳紅袖!”
    “臣在!”
    “即刻清查府庫所有存糧、軍械、藥材!按戰時標準配給!動員城內所有醫者、工匠!全力保障軍需!另,嚴密監控郭圖及其黨羽!若有異動,先斬後奏!”
    “臣領命!”
    “傳令各門守將!”李長天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鐵血意誌,“告訴所有靖難軍的將士!”
    “朝廷的三路大軍來了!”
    “趙晟沒死!他帶著雷震和玄甲衛的冤魂回來了!”
    “他們要把我們斬盡殺絕!要把我們重新踩回泥裏!要奪走我們剛剛到手的田畝!要搶走我們妻兒老小的活路!”
    “告訴弟兄們!”
    “我們身後,是幽州!是北疆!是剛剛看到一絲活路的父老鄉親!”
    “我們腳下,是剛剛染血的靖難土地!”
    “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就是妻離子散!就是萬劫不複!”
    “唯有死戰!”
    “用刀!用血!用骨頭!告訴那些從京城來的老爺們,告訴那個從地獄爬回來的趙王!”
    “這北疆的天——”
    李長天猛地抓起案上那方青玉璽印,狠狠砸在輿圖上滏陽河的位置!印鈕的蒼狼頭顱與堅硬的桌麵碰撞,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變——了!!!”
    “是!!!”陳墨和柳紅袖被這衝天的殺氣所激,熱血上湧,轟然應諾!方才的恐懼和疑慮,瞬間被這決死的戰意所取代!
    命令如同冰冷的鐵流,迅速從勤政殿發出,注入幽州這座剛剛平靜不久的雄關。城頭警鍾長鳴!四門轟然關閉!一隊隊士兵如同繃緊的弓弦,湧上城牆!滾木礌石被推上垛口!火油、弩箭被迅速分發!戰爭的陰雲,以比寒風更快的速度,瞬間籠罩了整個幽州!
    而在遙遠的滏陽河畔。
    一片狼藉的戰場尚未打掃完畢。折斷的兵刃、破碎的旗幟、倒斃的人馬屍體,鋪滿了泥濘的河灘。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和焦糊味。一杆殘破的赤底黑龍旗,半截浸在暗紅色的河水中,隨著水流無力地飄蕩。
    河岸高處,一支肅殺森嚴的大軍正在紮營。中軍大纛之下,一麵巨大的、黑底金龍的趙王王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旗下,一個身披明光重鎧、麵覆猙獰狻猊麵甲的高大身影端坐於神駿的西域寶駒之上。他身形與趙晟極為相似,但露在麵甲下的那雙眼睛,卻更加陰鷙、冰冷,帶著一種非人的怨毒與瘋狂。他手中,握著一柄染血的丈八馬槊,槊尖上,赫然挑著一顆怒目圓睜、須發戟張的頭顱——正是黑熊麾下一名戰死營官的首級!
    “王爺!滏陽河大捷!殲敵兩千餘!繳獲糧車百輛!餘敵潰散!”雷震策馬來到“趙王”馬前,抱拳稟報,獨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他身上的重甲同樣沾滿血汙,但氣勢卻比黑熊高昂百倍。
    那覆著狻猊麵甲的“趙王”,緩緩抬起馬槊,將那顆滴血的頭顱舉得更高。麵甲下,發出一陣低沉嘶啞、如同金屬摩擦般的笑聲:
    “李長天…孤…回來了…”
    “這北疆的血債…”
    “該用你的頭顱…”
    “來還了!”
    冰冷的槊尖,在慘淡的日光下,閃爍著死亡的寒芒。三路大軍的煙塵,如同三條猙獰的黑龍,從不同的方向,向著幽州,席卷而來!金盔陷泥沼,鐵流焚山河。一場決定北疆乃至天下命運的生死決戰,已然拉開了最血腥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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