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狼旗為證,冰刃初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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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蒼涼的牛角號聲,如同遠古巨獸的咆哮,裹挾著北疆的風雪,蠻橫地撕裂了寒鴉嶺的沉寂。號角聲中蘊含的宣告與驅逐之意,清晰無誤地穿透雪幕,狠狠撞向東南方那隊疾馳而來的趙字營遊騎!
“嗚——嗚——嗚——”
篝火旁,趙鐵柱麾下那綽號“鬼見愁”的孫疤臉猛地勒住韁繩!戰馬人立而起,發出不安的嘶鳴。他布滿橫肉的臉上,那道蜈蚣似的刀疤因驚怒而扭曲,三角眼中射出毒蛇般的寒光,死死盯向西北方那片冰蝕林邊緣招展的白狼旗!
“西羌王庭?!”孫疤臉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帶著難以置信的暴戾,“他們怎麽會在這裏?!還他娘的吹號角驅趕老子?!”
“頭兒!看!那雪橇旁邊!”一名眼尖的斥候失聲叫道,指向羌人使隊前方——幾個穿著破爛玄衣、如同雪地裏鑽出的野人般的身影,正被羌人護衛隱隱護在中間!其中一個,身形輪廓在風雪中若隱若現,卻讓孫疤臉心頭猛地一沉!
“李…李長天?!”孫疤臉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個名字,一股混雜著狂喜與巨大忌憚的冰流瞬間席卷全身!狂喜的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這最大的功勞竟然送到了眼前!忌憚的是,李長天怎麽會和西羌王庭攪在一起?那號角,分明是警告!
“頭兒!怎麽辦?衝過去?”有悍卒按捺不住殺意,舔著幹裂的嘴唇請戰。
“衝你娘個頭!”孫疤臉反手一馬鞭抽在那人臉上,留下血痕,咆哮道:“那是西羌王庭的白狼旗!看清楚!他們護衛不下百騎!還有雪橇重器!你想讓老子帶著你們這十幾號人,去衝羌王親衛的陣?!找死嗎?!”
他死死攥著韁繩,指節發白,目光在李長天模糊的身影和羌人森嚴的陣勢間瘋狂掃視。煮熟的鴨子飛了!巨大的功勳就在眼前,卻被一群蠻子橫插一杠!這口氣,堵得他心口劇痛!但他更清楚,此刻硬闖,無異於以卵擊石,隻會白白葬送自己和這隊精銳斥候。
“撤!”孫疤臉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充滿了屈辱和不甘,“給老子撤!繞開他們!快馬回報大將軍!李長天未死,勾結羌人!就在寒鴉嶺!”他最後怨毒地剜了一眼西北方那飄揚的白狼旗和李長天的方向,猛地撥轉馬頭,帶著滿腔憤恨和驚懼,如喪家之犬般倉皇向東南方退去。馬蹄濺起雪泥,狼狽不堪。
西北方,冰蝕林邊緣。
寒風卷動著繡有猙獰狼頭的白狼大纛。李長天赤著雙足,踏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殘破的玄衣在風中獵獵作響。他並未站在羌人護衛的核心圈內,隻是由阿七等三名傷痕累累的死士勉強攙扶著,立在雪橇前數丈之外。姿態放得很低,脊梁卻挺得筆直如鬆,目光平靜地迎向雪橇上投下的審視。
雪橇寬大,鋪著厚厚的雪熊皮,由四頭強健的馴鹿牽引。橇上居中端坐一人,被數名身材魁梧、眼神如鷹隼般銳利的羌人勇士拱衛著。
那人身形並不十分高大,卻裹在一件雪白得沒有一絲雜色的狼裘之中,兜帽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麵容,隻露出線條略顯柔和的下頜和一雙眼睛。那雙眼睛,在兜帽的陰影下,竟呈現出一種罕見的琥珀色,此刻正透過風雪,毫無溫度地落在李長天身上。目光如同冰原上的月光,清冷、銳利,帶著洞穿人心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並非尋常羌人首領的彪悍粗獷,反而有種內斂的、近乎陰柔的危險氣息。
李長天瞬間判斷出,這絕非羌王本人,更非普通王子。那眼神中的東西,太過複雜。
“你,就是李長天?”一個清冽、略顯生硬,卻意外悅耳的年輕聲音響起,用的是字正腔圓的漢話,帶著一絲奇異的韻律,正是從雪橇上那白狼裘的身影口中傳出。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風聲。
“正是。”李長天微微頷首,聲音因傷勢和嚴寒而沙啞,卻沉穩有力,“落魄之人,承蒙貴使解圍,李長天,感激不盡。”他刻意略去了“王爺”的自稱,姿態放得極低,但那份不卑不亢的氣度,卻並未因落魄而折損半分。
雪橇上的身影沉默了片刻。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如同最精密的尺子,一寸寸丈量著李長天:他赤足踏雪的狼狽,玄衣上幹涸發黑的血跡,蒼白卻堅毅如石刻的臉龐,以及那雙深潭般沉靜卻又仿佛蘊藏著風暴的眼睛。尤其是那雙眼睛,讓白狼裘下的身影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感激?”那清冽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玩味的冷意,“用一枚沾血的破銅符,就想換我西羌王庭的庇護?就想換……聯姻?”最後兩個字,她咬得很輕,卻帶著千鈞重壓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
李長天心頭一凜。對方直接點破了聯姻的意圖,並且語氣不善!果然,這絕非易與之輩。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壓下翻騰的氣血,迎向那琥珀色的目光:
“銅符雖陋,乃我李長天崛起於微末之時的印記,承載故土之情。血汙,是昨夜幽州焚城、兄弟蒙難的見證!我以此符為憑,非是空手套取庇護,而是以我李長天之名,以這片北疆千裏焦土之下未冷的忠魂為質,求一個合作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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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悲愴的穿透力:“趙鐵柱背主弑兄,勾結朝廷,焚我幽州,屠戮軍民!此仇不共戴天!他今日能叛我,明日就能將刀鋒指向草原!西羌王庭雄踞高原,豈能坐視此等豺狼在臥榻之側壯大?我李長天今日雖敗,但根基未絕,人心未死!隻需貴部一臂之力,暫借棲身之所,他日重整旗鼓,必以趙賊人頭為祭!幽州沃土,亦可與王庭共議!” 他話語鏗鏘,將血仇、利害、未來藍圖赤裸裸地擺上台麵,沒有絲毫虛偽的客套,隻有亂世梟雄最直接、也最具誘惑力的交易!
雪橇上再次陷入沉默。隻有風卷大雪的獵獵聲。護衛的羌人勇士們目光如刀,緊緊鎖定李長天和他身後搖搖欲墜的阿七等人,隻要主人一個眼神,便會毫不猶豫地撲上去將這幾個“狂妄”的漢人撕碎。
良久。
“合作?共議?”那清冽的聲音終於再次響起,尾音微微上挑,帶著一絲冰冷的譏誚,“一個連立足之地都已失去的流亡者,拿什麽來談合作?又拿什麽來保證,你他日不會成為第二個趙鐵柱,甚至……第二個將刀鋒指向高原的敵人?”
問題尖銳如冰錐,直指核心!空口承諾,在血與火的北疆,一文不值!
李長天的心髒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他知道,最關鍵的時刻到了。賭注,必須加大!他緩緩抬起右手——那隻被狼王舔舐過、掌心帶著奇異灼熱感的手。這個動作,讓所有羌人護衛瞬間繃緊了神經,手按上了腰間的彎刀!
然而,李長天並未做出任何攻擊姿態。他隻是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試圖彎曲那條受傷最重的左腿膝蓋。劇痛如同鋼針貫穿全身,冷汗瞬間浸透內衫,但他咬緊牙關,臉色慘白如雪,眼神卻燃燒著決絕的火焰!
噗通!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李長天,這個曾經威震北疆、令胡馬不敢南顧的王,竟對著雪橇上那白狼裘的身影,單膝跪了下去!赤足深深陷入冰冷的積雪之中!
“王爺!”阿七目眥欲裂,悲呼出聲,就要衝上前攙扶,卻被李長天一個淩厲的眼神死死釘在原地!
風雪在這一刻仿佛凝滯。
李長天昂著頭,任由風雪抽打在臉上,目光依舊直視著雪橇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眸,聲音因劇痛而微微顫抖,卻字字如鐵:
“我李長天今日跪的不是你!是這片給我力量、也給我屈辱的北疆凍土!是我焚城死難的兄弟英靈!是我向你西羌王庭借兵複仇的承諾!此膝一跪,天地為證!若他日我李長天背信棄義,負了今日之約,或成了趙鐵柱之流……” 他猛地拔出阿七腰間那柄豁了口、沾滿血汙泥濘的斷刀,毫不猶豫地、狠狠在自己左臂那道深可見骨的箭傷旁,又劃開一道血淋淋的新口子!滾燙的鮮血瞬間湧出,滴落在潔白的雪地上,觸目驚心!
“……便如此血!流盡而亡!屍骨無存!永世不得超生!” 他擲地有聲,以血為誓!以最原始、最慘烈、也最令人心悸的方式,將自身押上了賭桌!這不是王者的尊嚴,這是困獸絕境中,用生命和靈魂發出的、最瘋狂的呐喊!
雪橇上,那雙琥珀色的瞳孔,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波動!震驚、錯愕、一絲難以言喻的震動……瞬間取代了之前的冰冷與審視。她似乎沒料到,這個男人竟如此狠絕!對自己,對誓言,都狠到了極致!
周圍的羌人勇士也微微動容。草原敬重勇士,更敬重重諾輕死的血性!李長天這一跪一刀,雖屈辱,卻硬生生在絕境中劈開了一條帶著血腥氣的縫隙!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
風雪嗚咽。
終於,雪橇上那清冽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冰冷,卻少了幾分嘲弄,多了一絲……複雜難明的意味:
“誓言,是這北疆最廉價,也最昂貴的東西。”她緩緩道,“你的血,我看見了。你的膝蓋,我也看見了。”
她微微抬手,指向李長天仍在汩汩流血的左臂,聲音不帶一絲感情:“止住你的血。狼,不吃腐肉。”
一句冰冷的話語,卻如同赦令!
李長天緊繃的心弦驟然一鬆,一股強烈的眩暈感襲來,幾乎站立不穩,被阿七死死扶住。他知道,這殘酷的第一關,他暫時……賭贏了!
“帶上你的人,跟緊。”白狼裘的身影不再看他,仿佛隻是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去黑石河穀。能不能活到那裏,看你們自己的本事。” 她頓了頓,兜帽下的目光似乎掃過李長天赤裸的、凍得發青的雙足,補充了一句,依舊是冰冷的命令口吻:“給他找雙靴子。別死在路上。”
命令下達,羌人護衛立刻行動起來。一名羌人勇士麵無表情地扔過來一雙半舊的、帶著濃重膻味的翻毛皮靴。雪橇在馴鹿的拉動下,緩緩轉向西北方更深的雪原。低沉蒼涼的號角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是啟程的信號。
李長天在阿七的攙扶下,艱難地穿上那雙並不合腳卻異常溫暖的皮靴。他最後看了一眼東南方孫疤臉消失的方向,又望向幽州那片焦土的方位,眼神深處,屈辱、痛苦、決絕、以及一絲新生的野火交織燃燒。他邁開腳步,踏著冰冷的積雪,跟在那麵象征著庇護也象征著未知枷鎖的白狼旗之後,一步步走向西北方的風雪深處。
狼旗為證,血誓初盟。
這條以屈辱開端的求生之路,每一步,都浸透著北疆的嚴寒與未來的血腥。黑石河穀,是暫時的避風港,還是另一個更深的囚籠?答案,在呼嘯的風雪中,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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