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烽煙南望,雪原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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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鴉嶺的風,裹挾著冰碴,抽打在李長天赤裸的腳踝上,卻再難激起一絲顫栗。體內奔流的那股源自荒原的暖意,如同地脈深處的熔岩,沉穩而有力地對抗著北疆的酷寒。他站在洞口嶙峋的岩石上,目光穿透茫茫雪幕,長久地凝視著南方那片幽州焦土升騰起的、雖已稀薄卻固執不散的煙塵。那不是炊煙,那是血肉與基業焚燒殆盡的餘燼。
    掌心那被狼王舔舐過的地方,傳來一陣微弱卻持續的灼熱感,仿佛一枚無形的烙印。沒有神異,沒有通靈,隻是一種奇特的、仿佛與這片凍土建立了更深層聯係的直覺。他能更清晰地感知風雪的流向,能分辨遠處雪層下細微的窸窣聲——那是冬眠的獸,或是覓食的鼠兔。這是荒野給予幸存者的饋贈,一種被生死磨礪後對天地萬物的敏銳洞察。
    “王爺!”阿七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捧著一捧洗淨的塊莖根須,“您多少用些。此地不宜久留,斥候……斥候隨時可能搜過來。”
    李長天收回目光,接過那些沾著雪水冰碴、口感粗糲苦澀的根莖,沉默地咀嚼著。食物的匱乏和惡劣的環境,讓恢複的每一分體力都彌足珍貴。他不再是坐擁幽州、威震北疆的王,他是流亡者,是需要在絕境中重新撕開生路的困獸。
    就在這時,一名負責警戒、匍匐在洞口上方岩縫裏的夜梟營死士,如同雪狐般悄無聲息地滑了下來,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急促:“王爺!東南方向!五裏外雪坡,有火光!不止一處,像是……像是遊騎的篝火!看方向,正朝我們這邊移動!”
    洞穴內的空氣瞬間凝固。殘餘的死士們立刻握緊了殘破的刀柄,眼神銳利如鷹。追兵!幽州焚城,趙鐵柱絕不會放過任何可能漏網的目標,尤其是他李長天!
    李長天眼神一凜,沒有絲毫猶豫:“熄火!收拾痕跡!”他果斷下令,聲音沉穩有力,瞬間驅散了眾人心頭的陰霾。狼王低伏在洞穴最深的陰影裏,碧綠的眸子在昏暗中閃爍,無聲無息。
    篝火被迅速用雪和泥土掩埋,洞內殘留的人氣被刻意攪亂的獸骨和皮毛氣味掩蓋。眾人屏息凝神,緊貼在冰冷的岩壁上,如同融入了岩石本身。李長天則悄然移至洞口一處視野開闊的冰蝕裂縫後,凝神遠眺。
    風雪稍歇的間隙,借著微弱的雪光,他銳利的目光穿透了距離。果然,在東南方起伏的雪丘之間,幾點橘紅色的火光跳躍著,隱約可見人影晃動和馬匹的輪廓。看其分散遊弋的陣型,確是精銳的遊騎斥候無疑!他們在拉網搜索!
    “是趙字營的遊騎!錯不了!”阿七湊近,聲音從牙縫裏擠出,帶著刻骨的仇恨,“領頭的,看身形像是‘鬼見愁’孫疤臉!”孫疤臉,趙鐵柱麾下最凶悍陰毒的斥候頭子,追蹤獵殺的本事在北疆是出了名的。
    李長天麵無表情,心中卻念頭飛轉。硬拚?己方僅餘三四名帶傷的殘兵,對方至少是十數騎的精銳斥候,無異於以卵擊石。遁走?茫茫雪原,無遮無攔,人腿如何跑得過馬腿?何況還有傷員和蹤跡可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另一名負責觀察西北方向的死士突然發出更低的驚呼:“王爺!看那邊!西北!有動靜!不是趙字營的!”
    眾人心頭一緊,循聲望去。隻見西北方向更遠的雪原盡頭,一片低矮的冰蝕林邊緣,赫然也亮起了幾點火光!但那些火光排列有序,隱隱呈護衛之勢,中央似乎簇擁著一輛……雪橇?火光映照下,隱約可見一些不同於中原甲胄的皮毛服飾和飄揚的、繡著奇異圖騰的旗幟!
    “是羌人!”阿七失聲道,眼中閃過一絲驚疑,“白狼旗!是西羌王庭的使隊!他們怎麽會深入到這裏?”
    羌人!西羌諸部!北疆以西廣袤高原和草甸的主人,彪悍善戰,以雪狼為圖騰,與北疆勢力時戰時和,是任何一方都不敢小覷的力量。李長天心中猛地一動,一個大膽而近乎瘋狂的念頭瞬間成型!
    他猛地看向阿七:“身上可還有能證明我身份的信物?不拘什麽,隻要帶‘李’字或舊日印記!”
    阿七一愣,迅速摸索,從貼身內袋掏出一枚邊緣磨損、沾著血汙的銅符,上麵一個模糊的篆體“李”字依稀可辨:“隻有這個了!是當年王爺在李家村時,老裏正給的……”
    “夠了!”李長天一把抓過銅符,眼神決絕如冰,“阿七,你帶兩人,立刻潛行過去,不要暴露!找到他們領頭的,將此物給他看,就說……”他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道:“就說故人李長天,欲與西羌王庭結秦晉之好,共禦強敵!聘禮……便是趙鐵柱的項上人頭和幽州千裏沃土的未來!”
    聯姻?!
    阿七和死士們瞬間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爺要向羌人求親?在這自身難保、強敵環伺的絕境?!
    “王爺!這……羌人狼子野心,豈可輕信?而且我們……”阿七急道。
    “沒有選擇!”李長天打斷他,目光如刀,掃過越來越近的東南方趙字營遊騎火光,“要麽借羌人之力暫避鋒芒,尋求一線生機,要麽……今日便是你我葬身狼腹之時!速去!記住,姿態要低,但骨頭要硬!讓他們明白,我李長天雖敗,但仍是他們值得押注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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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話語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一種破釜沉舟的賭性。阿七看著李長天那沉靜如淵卻又燃燒著野火的眼神,一咬牙:“遵命!”他點了兩名最擅潛行的同伴,接過那枚沉重的銅符,如同三道融入風雪的鬼影,悄無聲息地向西北方的羌人使隊方向摸去。
    與此同時,幽州焦土。
    陳墨跪坐在那株破開焦黑灰燼、頑強探頭的嫩綠新芽旁,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手中那枚沾滿自己鮮血的玉璽碎片,冰冷而沉重。韓章拖著斷臂,踉蹌著走到他身邊,看著那一點渺小卻震撼人心的綠色,喉頭滾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周圍的傷兵和殘存的百姓,也漸漸圍攏過來,沉默地看著那株新芽。絕望的死寂中,這一點綠色,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難以言喻的漣漪。它不是希望,卻比空洞的呐喊更能刺穿麻木的心靈。
    “玉碎…入土…焦土…生芽…”陳墨喃喃自語,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碎片和新芽,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混沌,“王爺…王爺定是應了這兆頭!玉碎人未亡,焦土藏生機!王爺……王爺一定還活著!他一定在某個地方,等著我們!”
    他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一掃之前的頹喪,抓住韓章的獨臂,聲音嘶啞卻帶著異樣的力量:“韓將軍!你帶人守在這裏!這焦土,這新芽,還有這碎片,都是見證!收攏殘兵,安撫百姓,告訴他們,北疆王未死!幽州魂不滅!等我!”
    “你要去哪?!”韓章急問。
    “去找王爺!”陳墨斬釘截鐵,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枚玉璽碎片塞進韓章唯一能用的手中,“你保管好它!這是天命…也是罪證!我去尋他!哪怕踏遍北疆每一寸凍土,翻遍每一座雪山!活要見人,死……也要找到那把能劈開這黑暗的刀!”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株在寒風中微微顫抖的新芽,仿佛汲取了無窮的力量,猛地起身,抓起地上一柄斷刀,頭也不回地紮進了茫茫雪原,向著北方——寒鴉嶺的方向,決然而去。
    焦土之上,寒風嗚咽,卻仿佛有了一線微光。陳墨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際線。韓章緊握著那枚冰冷的碎片,看著眼前倔強的綠芽,獨眼中,渾濁的淚水終於滾落,砸在滾燙的焦土上,瞬間蒸發。他挺直了脊梁,用盡力氣嘶吼:“收攏隊伍!豎起王旗!北疆——不亡!”
    寒鴉嶺東南,趙字營遊騎的篝火已清晰可見,馬蹄踏雪聲隱隱傳來。
    西北方向,羌人使隊的火光似乎停滯了。雪橇旁,幾名身著華麗裘皮、頭戴狼皮帽的首領模樣人物,正圍在一起,低聲激烈地爭論著。阿七等人伏在幾十步外的雪窩裏,心提到了嗓子眼。
    隻見其中一名身材最為魁梧、臉上帶著一道猙獰舊疤的羌人首領,反複摩挲著那枚沾血的銅符,又抬眼望了望李長天等人藏身的洞穴方向,再瞥了一眼東南方越來越近的趙字營火光。他眼中閃爍著野狼般的狡黠與權衡。
    終於,他猛地一揮手,用生硬的漢話夾雜著羌語,對身邊護衛吼道:“吹號!迎‘故人’!告訴對麵的狗崽子,這片雪原,現在是我西羌王庭貴客的獵場!讓他們——滾!”
    低沉而蒼涼的牛角號聲,陡然撕裂了北疆的風雪,帶著不容置疑的蠻橫與宣告,遠遠地傳蕩開去。
    洞穴內,李長天緊繃的嘴角,終於緩緩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賭贏了第一步。這樁以自身為籌碼、以血仇為聘禮、以未來為誘餌的政治聯姻,在這片埋葬了王權的雪原上,以最荒誕也最殘酷的方式,拉開了序幕。風雪中,羌人白狼旗獵獵招展,如同新的枷鎖,也如同新的……刀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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