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寒穀礪刃,狼煙再聚
字數:6065 加入書籤
黑石河穀,並非世外桃源,而是一座巨大的、被冰雪覆蓋的天然囚籠。兩側是高聳入雲、猿猴難攀的陡峭黑石山壁,穀底開闊,卻布滿了被凍得硬如鐵石的巨石和深不見底的冰裂隙。呼嘯的穿堂風如同鬼哭,晝夜不息,卷起的雪沫如同刀片,切割著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膚。這裏是羌人王庭流放罪囚、磨礪新兵的絕地。
李長天和阿七等四人被安置在靠近穀口一處背風的巨大岩縫裏,與其說是營地,不如說是勉強能遮擋風雪的獸穴。羌人留下了少量凍硬的肉幹和幾袋渾濁的冰水,便如同遺棄幾塊無用的石頭,將穀口一封,任由他們自生自滅。拓跋明月冰冷的警告猶在耳邊:“活下來,證明你的價值。”
沒有憐憫,沒有援助,隻有北疆最原始、最殘酷的生存法則。
最初的幾天,是煉獄。饑餓、寒冷、傷痛的折磨遠超在風雪中跋涉。阿七和另外兩名夜梟營死士輪流外出,試圖在冰封的穀底尋找一切可食之物——雪層下的草根、苔蘚,甚至是被凍僵的昆蟲屍體。收獲微乎其微,每一次外出都伴隨著巨大的風險,不僅要麵對惡劣的環境,更要提防穀中可能存在的、同樣饑餓的野獸,甚至是被流放至此的凶悍囚徒。
李長天則盤膝坐在冰冷的岩石上,強迫自己進入一種半休眠的狀態。他不再刻意壓製體內那股荒原暖流,而是嚐試著引導它,如同引導一條桀驁的冰河,衝刷著受損的經脈,對抗著刺骨的嚴寒。每一次引導,都伴隨著巨大的痛苦和意誌力的消耗,仿佛在刀尖上行走。但效果是顯著的。左臂那道自己劃開的傷口,在沒有任何藥物的情況下,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結痂、收斂,新生的肉芽帶來麻癢感。凍傷的雙足在厚靴的包裹和暖流的滋養下,也逐漸恢複了知覺。
他赤手空拳,在岩壁上練習著那套在狼穴前領悟的、源自本能的搏殺技藝。沒有刀,就用拳、用肘、用膝!每一次撞擊在冰冷的岩石上,都帶來鑽心的疼痛,卻也讓他對力量的運用更加精純、更加狠戾。他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流暢,帶著一種與這片絕地相契合的、近乎野蠻的韻律。阿七等人看著,隻覺得王爺的眼神越來越冷,越來越像這黑石山穀本身——沉默、堅硬、蘊含著毀滅性的力量。
“王爺…您…”一次李長天演練完畢,氣息悠長地收勢,阿七忍不住開口,眼中帶著敬畏和一絲擔憂。
“叫我大哥。”李長天打斷他,聲音低沉而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這裏沒有王爺,隻有想活下去、想殺出去的兄弟。”
“是…大哥!”阿七眼眶一熱,用力點頭。另外兩名死士也默默挺直了脊梁。王爺的蛻變,他們看在眼裏。那是一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改變,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而是真正能與他們同生共死的頭狼!
轉機,出現在第五天深夜。
狂風卷著雪粒,如同鬼魅般在穀底肆虐。負責警戒的死士突然壓低聲音急報:“大哥!有動靜!穀口方向!有人在…在撬封路的石頭!”
李長天猛地睜開眼,眼中精光一閃。他悄無聲息地起身,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潛行至岩縫邊緣。透過風雪的縫隙,果然看到穀口那堆被羌人刻意壘砌、封住去路的亂石堆旁,有幾個黑影正在奮力地、小心翼翼地搬動著石頭!動作鬼祟,不時緊張地張望穀內羌人哨卡的方向。
不是羌人!看那笨拙的動作和破舊的皮襖,更像是…流民?或者逃犯?
“不是羌兵。是和我們一樣被困在這裏的‘老鼠’。”李長天低聲道,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的寒光,“阿七,帶人,從後麵繞過去。堵住他們的退路,別驚動羌人哨卡。要活的。”
阿七會意,立刻帶著兩名同伴,如同雪地裏的幽靈,借著風雪的掩護,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很快,幾聲短促的悶哼和掙紮聲被風聲淹沒。片刻後,阿七等人押著三個凍得瑟瑟發抖、滿臉驚恐的漢子回來了。三人衣衫襤褸,麵黃肌瘦,一看就是長期在絕境中掙紮的流民或逃兵。
“大…大爺饒命!我們…我們隻是想逃出去!這鬼地方…會凍死人的!”為首一個年紀稍長的漢子噗通跪倒,涕淚橫流地哀求。
李長天沒有理會他的哀求,目光如冰錐般掃過三人:“名字?來曆?為什麽在這裏?”
在死亡的威脅下,三人不敢隱瞞,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出來。原來他們是幽州之戰潰散的敗兵,領頭的老兵叫王石頭,另外兩個年輕些的叫張二狗、李栓柱。城破時僥幸逃脫,卻在北疆雪原迷路,最終被羌人巡邏隊抓住,扔進了這黑石河穀等死。他們實在熬不住了,才冒險想撬開封石逃走。
“想活命嗎?”李長天聽完,隻問了一句。
三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拚命點頭。
“想活命,就跟著我。”李長天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這穀裏,還有多少像你們這樣的人?”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王石頭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希望的光芒:“有…還有!東邊石崖下麵,還藏著七八個!都是幽州逃出來的殘兵和活不下去的流民!還有…還有西邊冰湖那邊,好像也有動靜…”
“好。”李長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岩縫中如同磐石,“阿七,帶上肉幹和水。王石頭,帶路。我們去‘拜訪’一下這些鄰居。”
接下來的幾天,李長天帶著阿七和王石頭,如同冷酷的獵手,在危機四伏的黑石河穀中穿行。他們避開了幾處羌人哨卡的視線,也擊退或懾服了幾股同樣在絕望中變得凶殘的囚徒團夥。李長天展現出的恐怖戰力徒手格殺了一頭餓瘋了的雪豹)、對嚴寒近乎非人的忍耐力、以及那份在絕境中依然掌控一切的冷靜,如同磁石般吸引著那些在死亡邊緣掙紮的潰兵和流民。
他沒有空泛的許諾,隻用最實際的行動:分享最後一點食物,用體內暖流幫凍傷者恢複知覺,傳授在穀中尋找食物和躲避危險的經驗。更重要的是,他給了他們一個目標,一個希望:活下去,然後,殺出去!找趙鐵柱,報仇!
“跟著李大哥!有活路!有肉吃!有仇報!”王石頭成了最狂熱的宣傳者。越來越多麵黃肌瘦、眼神麻木的身影,從冰冷的石縫和雪洞裏爬出來,匯聚到李長天身邊。他們有的是幽州老兵,有的是被擄掠來的工匠,有的是家破人亡的農夫。短短十餘日,一支由絕望凝聚而成、人數近三十的雜牌隊伍,如同頑強的苔蘚,在這死亡之穀中悄然滋生。
李長天成為了絕對的核心。他不再僅僅是“大哥”,而是被這些在生死邊緣掙紮的人,發自內心敬畏地稱為“頭領”或“狼帥”——他那雙在風雪中愈發幽深冷冽的眼睛,以及那份如同荒原頭狼般的氣度,讓這個稱呼不脛而走。
他將這三十來人簡單編伍,由阿七和幾名身手較好的夜梟營老兵帶領,日夜操練。沒有武器,就用削尖的木棍、打磨的石塊、甚至凍硬的冰塊!訓練的科目隻有最基礎、最實用的:如何在風雪中潛行、如何利用地形伏擊、如何在絕境中爆發出同歸於盡的狠勁!訓練殘酷而血腥,每天都有人倒下,但活下來的人,眼神中的麻木逐漸被一種狼性的凶狠所取代。
“狼群要活下去,靠的不是個體的強大,是群體的協作和撕咬獵物的狠勁!”李長天的訓話簡短而冷酷,“把你們在穀底被凍、被餓、被羌人當野狗驅趕的恨!把你們在幽州城破家亡的仇!都給我刻在骨子裏!變成咬斷敵人喉嚨的牙!”
與此同時,幽州焦土。
韓章用獨臂,艱難地將一麵用破舊布料和木杆勉強拚湊起來的、上麵用焦炭歪歪扭扭畫著一個“李”字的“王旗”,插在了那株頑強新芽旁邊的廢墟最高處。寒風呼嘯,破旗獵獵作響,雖然淒涼,卻如同一根不屈的脊梁!
“豎起王旗!北疆——不亡!”韓章嘶啞的吼聲,在焦土上空回蕩。殘存的百餘名傷兵和百姓,默默地聚集在旗幟下。他們的眼神依舊悲痛,但看到那麵在寒風中飄搖的旗幟,看到韓章將軍那獨臂擎天的身影,以及那株在焦土中依然挺立的嫩芽,一股微弱卻堅韌的力量,在絕望的灰燼中重新凝聚。
韓章將陳墨托付的玉璽碎片用破布層層包裹,貼身藏好。他知道,這是火種,是希望。他組織人手,在廢墟中挖掘可用的物資,收集散落的兵刃,加固幾處勉強能遮風擋雨的斷壁殘垣。他們像一群在寒冬中抱團取暖的傷狼,舔舐著傷口,積蓄著力量,等待著…頭狼的歸來。
黑石河穀西北方向,風雪稍歇的黃昏。
陳墨幾乎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像一具被凍僵的行屍走肉,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雪原上。他追蹤的痕跡早已被新的風雪覆蓋,全憑心中那股近乎偏執的直覺在支撐。嘴唇幹裂出血,臉頰被凍得青紫,唯有那雙眼睛,依舊燃燒著不肯熄滅的火焰。
就在他感覺自己快要倒下,意識即將沉入永恒的黑暗時,一陣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有節奏的敲擊聲,穿透了風雪的嗚咽,傳入他幾乎凍僵的耳中!
鐺…鐺…鐺…
那是…金屬撞擊岩石的聲音?!
陳墨猛地一個激靈,瀕死的身體爆發出最後的力量,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連滾帶爬地衝上一座覆蓋著厚厚積雪的矮丘!
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屏住了呼吸!
矮丘下方,赫然是一處背風的巨大冰蝕凹地!凹地中央,幾十個身影正圍攏在一起。沒有篝火顯然是為了隱蔽),他們隻是沉默地活動著身體,或者用削尖的木棍、石塊互相搏擊訓練!動作簡單、直接、凶狠!而在凹地邊緣,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正背對著他,赤手空拳,一拳又一拳,沉重而穩定地轟擊在一塊巨大的黑色岩石上!
咚!咚!咚!
每一拳落下,都發出沉悶如擂鼓的聲響!堅硬的岩石表麵,竟已被轟擊出一個明顯的凹坑,周圍布滿蛛網般的裂痕!那人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皮膚在昏暗的天光下閃爍著汗水的微光,虯結的肌肉隨著每一次發力而賁張起伏,肩背上幾道猙獰的傷疤如同盤踞的惡龍!一股無形的、如同實質般的凶悍與冰冷氣息,以他為中心彌漫開來,讓周圍訓練的眾人都下意識地保持著敬畏的距離。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雖然隻是一個背影,雖然身形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蛻變,變得如同出鞘的凶刃般淩厲…
但陳墨的心髒,卻如同被重錘狠狠擊中!血液瞬間衝上頭頂!
“王…王爺!!!”一聲嘶啞到破音、飽含著無盡狂喜、悲愴和難以置信的呐喊,如同受傷孤狼的長嗥,驟然撕裂了北疆黃昏的寂靜!
凹地中所有的訓練瞬間停止!
幾十道銳利如刀的目光,齊刷刷地射向矮丘上的陳墨!
那個轟擊岩石的身影,動作猛地一頓。他沒有立刻回頭,隻是緩緩收回了拳頭,指關節處一片血肉模糊,他卻仿佛毫無知覺。
他緩緩轉過身。
風雪拂過他棱角分明、如同被北疆寒風重新雕琢過的臉龐。那雙深潭般的眼眸,穿越風雪,精準地落在陳墨身上。那眼神,不再是陳墨記憶中熟悉的、帶著王者威嚴和深沉憂慮的目光,而是如同萬年玄冰,冰冷、銳利、洞穿一切,深處卻仿佛燃燒著焚盡一切的幽藍火焰!
沒有激動,沒有言語。
隻有目光在空中無聲的交匯。
風雪嗚咽。
李長天看著矮丘上那個搖搖欲墜、卻死死盯著自己的身影,沾滿岩石粉末和血跡的嘴角,極其緩慢地、極其冰冷地,向上扯動了一下。
那不是笑容。
是狼王,看到了自己失散的狼崽。
“陳墨。”李長天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卻如同金鐵交鳴,清晰地穿透風雪,“滾下來。”
喜歡從農民起義到權傾天下請大家收藏:()從農民起義到權傾天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