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澗血淬鋒,穀火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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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鷹澗。
    初春的寒風在狹窄陡峭的澗道中穿行,發出鬼哭般的嗚咽。兩側風化剝蝕的岩壁如同巨獸猙獰的肋骨,高聳嶙峋,投下冰冷而壓抑的陰影。澗底,融雪匯成的溪流湍急奔湧,撞擊著嶙峋的亂石,發出嘩嘩的聲響,更添幾分肅殺。這裏,是通往礪兵穀的門戶,也是阿七和他一百死士選擇的——埋骨之地。
    阿七伏在一處離澗底約三十丈高的天然岩台上,冰冷的岩石硌著他的胸膛。他身後,幾十名同樣緊貼岩壁的戰士,如同與山石融為一體。每個人的呼吸都壓得極低,眼神卻如同潛伏的餓狼,死死盯著下方蜿蜒曲折的澗道入口。幾架用油布和枯草精心偽裝過的“新蜂窩弩”,被牢牢固定在幾處視野開闊、又便於撤退的天然掩體後。老魯頭親自改裝過的杠杆上弦裝置,讓上弦速度大大提升,此刻弩臂緊繃,沉重的“蜂刺箭”在箭槽中閃爍著幽幽寒光。
    時間,在冰冷的等待中一點點流逝。每一刻都漫長如年。終於,在午後慘淡的日頭偏西時,大地傳來了沉悶的震動!
    轟隆隆…轟隆隆…
    如同悶雷滾過天際,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那是密集的馬蹄踏擊凍土的聲音!
    “來了!”阿七的瞳孔驟然收縮,聲音壓得如同耳語,“都穩住!聽我號令!弩手預備!”
    視線盡頭,塵土飛揚!一條黑色的“洪流”,沿著河穀洶湧而來!趙鐵柱麾下先鋒大將王霸的兩千輕騎,如同出閘的猛獸,氣勢洶洶!鎧甲在昏暗天光下反射著冰冷的金屬光澤,長矛如林,強弩在鞍側晃動。隊伍前列,王霸那鐵塔般的身軀格外醒目,他揮舞著巨大的狼牙棒,聲如洪鍾地咆哮著催促行軍,驕橫之氣溢於言表。顯然,他根本沒將可能存在的“土耗子”放在眼裏。
    滾滾鐵流,毫無顧忌地湧入了狹窄的落鷹澗!
    “放!!!”
    當王霸的將旗和前鋒馬隊完全進入澗道最狹窄、兩側岩壁最高聳的“鷹喙”地段時,阿七壓抑到極致的怒吼,如同驚雷炸響!
    轟!轟!轟!
    首先是預先布置在兩側高處的巨大岩石和凍土塊被撬動、砍斷繩索,如同山崩般轟然砸落!巨石裹挾著冰雪泥土,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砸入澗底擁擠的騎兵隊伍中!
    “啊!”“小心落石!”“馬驚了!” 瞬間人仰馬翻!慘叫聲、馬匹的驚嘶聲、骨頭碎裂的恐怖聲響成一片!狹窄的澗道瞬間變成了血肉磨坊!
    “蜂窩弩!放!!!”阿七的第二道命令如同催命的號角!
    嘣!嘣!嘣!嘣!
    四架蓄勢待發的新蜂窩弩同時爆發出沉悶的怒吼!經過老魯頭用拓木和牛筋強化、並加裝了防凍措施的弩臂,釋放出遠超之前的恐怖動能!二十支特製的“蜂刺箭”,帶著淒厲到令人頭皮發麻的尖嘯,如同死神的梳篦,瞬間覆蓋了澗道中段一片相對密集的騎兵區域!
    噗噗噗噗!
    令人牙酸的穿透聲和骨骼碎裂聲密集響起!沉重的鐵簇短箭無視了輕騎兵相對薄弱的皮甲,輕易撕裂血肉,貫穿馬匹!被正麵命中的騎兵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慘叫著栽落馬下!戰馬悲鳴著翻滾,將更多的騎兵絆倒!僅僅一輪齊射,狹窄的澗道內便倒下了近二十騎!鮮血如同小溪般在冰冷的岩石上蔓延!
    “敵襲!在上麵!” “是弩!好厲害的弩!” “散開!快散開!” 幸存的趙軍騎兵驚恐萬狀,隊伍瞬間大亂!訓練有素的戰馬在狹窄空間和同伴的屍體前也陷入了恐慌,互相衝撞踐踏!
    “放箭!給老子放箭!射死他們!”王霸揮舞著狼牙棒,暴跳如雷地咆哮!他從未吃過如此大虧!
    澗底的趙軍弓弩手慌忙舉弩向岩壁上射擊!箭矢嗖嗖地飛上來,但仰射本就吃力,加上目標隱蔽在岩石後,大多釘在了岩壁上,徒勞無功。
    “滾石!火油罐!給我砸!”阿七毫不停歇,冷酷地下達第三輪打擊命令!
    更多的石塊、凍土塊被推下!幾個燃燒的火油罐裏麵是有限的動物油脂)被奮力擲下,在混亂的人群和倒斃的馬匹屍體上炸開!雖然火勢不大,但濃煙和火焰進一步加劇了恐慌和混亂!
    “衝上去!殺光他們!”王霸徹底紅了眼,揮舞著狼牙棒,驅趕著身邊親兵試圖攀爬岩壁反擊。但岩壁陡峭濕滑,礌石箭雨不斷落下,攀爬者如同活靶子,不斷慘叫著跌落。
    戰鬥瞬間進入白熱化!阿七指揮著戰士們,利用居高臨下的絕對地利、蜂窩弩恐怖的覆蓋殺傷、以及滾石火油的襲擾,死死地將兩千趙軍精銳堵在狹窄的澗道內!趙軍人多勢眾,裝備精良,但在這種地形下,兵力根本無法展開,隻能被動挨打,每一次試圖衝鋒或攀爬都付出慘重代價!
    澗道內,殺聲震天,血肉橫飛,如同人間煉獄!
    岩壁上,礪兵穀的勇士們如同磐石,一次次扣動蜂窩弩的懸刀,一次次將致命的箭雨和死亡傾瀉而下!阿七的身影在最前沿來回穿梭,指揮若定,眼神冰冷如鐵。他知道,他們每拖住敵人一刻,礪兵穀就多一分生機,匠作營的蜂窩弩就多一分成型的希望!為此,他們可以流盡最後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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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礪兵穀,匠作營岩洞。
    洞內的氣氛比落鷹澗的廝殺更加熾熱,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緊迫感。老魯頭渾身汗水和油汙,雙眼布滿血絲,聲音已經嘶啞:“快!三號弩的絞盤杠杆再調緊一點!四號弩的扳機聯動有點卡滯,上油!快上油!五號弩的箭槽對不準?他娘的用銼刀給老子磨!”
    五架正在緊張組裝的蜂窩弩原型機占據了大部分空間。拓木弓臂散發著堅韌的光澤,野牛筋主弦繃得如同滿月,新設計的杠杆上弦裝置被反複調試著。鐵匠爐燒得通紅,鐵錘叮當,不斷有鍛打好的鐵簇“蜂刺箭”被淬火取出。空氣中彌漫著焦糊的油脂味、汗味和金屬的腥氣。
    “魯工師!落鷹澗…落鷹澗打起來了!阿七隊長他們…”一個負責傳遞消息的少年衝進洞內,聲音帶著哭腔和巨大的恐懼,“趙賊人太多了!箭像下雨一樣…”
    洞內瞬間一靜!所有匠人的動作都停滯了,目光齊刷刷看向老魯頭,充滿了擔憂和焦慮。阿七帶走的,可是穀裏最精銳的兄弟!
    老魯頭身體猛地一顫,手中的銼刀差點掉落。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眼前那架即將完成組裝的五矢蜂窩弩,弩機上冰冷的金屬光澤仿佛映照出落鷹澗的血色。他仿佛聽到了遠處隱約傳來的廝殺聲,看到了阿七和兄弟們浴血奮戰的身影。
    “都愣著幹什麽?!”老魯頭猛地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聲音嘶啞卻充滿了暴戾,“阿七兄弟在前麵用命給我們搶時間!你們他娘的在這裏發呆?!想讓他們白死嗎?!給老子幹活!快!再快!今天日落之前,這五架‘蜂窩’要是不能上弦放箭,老子第一個從這岩壁上跳下去!”
    吼聲如同鞭子抽打在每個人心上!擔憂瞬間被更強烈的悲憤和使命感取代!匠人們如同瘋了一般撲向自己的崗位!鐵錘砸得更狠!銼刀磨得更快!調試的手更穩!汗水混合著油汙從他們臉上淌下,滴落在冰冷的弩機上,卻無人擦拭。時間,就是阿七兄弟的命!每一根成型的“蜂刺”,都是射向趙賊的複仇之箭!
    李長天不知何時站在了洞口。他沒有進去打擾,隻是沉默地看著洞內那如同燃燒生命般忙碌的景象。陳墨和韓章站在他身後,臉色凝重。落鷹澗的戰報如同沉重的巨石壓在每個人心頭。
    “狼帥…”陳墨聲音幹澀,“阿七他們…恐怕…”
    “沒有恐怕。”李長天打斷他,聲音低沉而決絕,如同淬火的鋼,“阿七在履行他的使命。我們,也要完成我們的。”他目光投向洞內那幾架在火光中逐漸顯露猙獰輪廓的蜂窩弩,“告訴魯工師,穀口的工事已經加固。礪兵穀,會撐到他們的‘蜂窩’飛起來的那一刻。”
    落鷹澗,黃昏。
    慘烈的戰鬥已經持續了近三個時辰。狹窄的澗道內,屍骸枕藉,血流漂杵。趙軍丟下了近三百具屍體和同樣數量的傷馬,澗水被染成了暗紅色。王霸的驕橫早已被驚怒和一絲恐懼取代。他從未想過,區區百人,憑借地利和那該死的怪弩,竟能讓他兩千精銳寸步難行,傷亡如此慘重!
    岩壁上,礪兵穀的勇士們也付出了慘重代價。滾石和箭矢耗盡,蜂窩弩的弓弦在連續高強度射擊下崩斷了兩根幸好有備用),二十多名戰士永遠倒在了冰冷的岩石上,更多人帶傷。阿七的左臂也被一支流矢貫穿,草草用布條捆紮著,鮮血浸透了衣袖,但他依舊如同岩石般釘在最前沿的指揮位置。
    “頭兒!火油和滾石都沒了!弩箭也快光了!”一名滿臉血汙的老兵嘶啞地報告。
    阿七看著澗底雖然混亂但依舊黑壓壓的敵軍,又抬頭看了看天色。暮色四合,黑暗即將降臨。他知道,他們的極限快到了。
    “兄弟們!”阿七的聲音因失血和疲憊而沙啞,卻依舊帶著令人心折的力量,“我們拖住了狗賊整整一下午!夠本了!狼帥交給我們的任務,完成了!”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現在,聽我命令!蜂窩弩,把最後幾輪箭,全給我潑下去!然後,分散撤退!按預定路線,回礪兵穀!能走一個是一個!”
    “頭兒!你呢?!”戰士們急問。
    “我斷後!”阿七拔出腰間的斷刀,刀鋒在暮色中閃著寒光,“總得有人告訴王霸那狗賊,爺爺們要走了!”他臉上露出一個混雜著疲憊、瘋狂和驕傲的笑容,“告訴狼帥,阿七…沒給他丟人!”
    最後幾支“蜂刺箭”帶著戰士們的怒火和訣別,狠狠射入澗底,再次掀起一片混亂和慘叫。趁著這短暫的混亂,幸存的礪兵穀戰士們含著熱淚,如同猿猴般,沿著預先探好的、極其險峻的隱秘小徑,迅速向上攀爬撤離!
    “他們要跑!追!給老子追上去!殺光他們!”王霸暴跳如雷,驅趕著手下攀爬。
    阿七獨自一人,如同受傷的頭狼,屹立在最高的岩台上。他揮舞著斷刀,將幾塊散落的岩石奮力砸下,阻擋著攀爬的敵軍。他的身影在暮色中顯得無比孤獨,卻又無比高大。
    “狗崽子們!來啊!爺爺在此!”阿七的狂笑聲在澗道中回蕩,充滿了蔑視與悲壯!
    一支弩箭精準地射中了他的大腿!他身體一晃,單膝跪地,卻依舊用斷刀支撐著身體,怒視著下方。
    更多的箭矢向他射來…
    落鷹澗的寒風,嗚咽著,卷走了最後一聲不屈的呐喊。
    當王霸的士兵終於爬上岩台時,隻看到一具渾身插滿箭矢、卻依舊保持著揮刀姿勢的冰冷身軀,以及岩壁上用鮮血寫下的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
    礪兵穀——阿七!
    落鷹澗的阻擊,以百餘名礪兵穀勇士近乎全軍覆沒的代價,硬生生將王霸五千大軍的鋒芒,阻擋了整整一個白天!澗底的血河,岩壁上的血字,無聲地訴說著這場慘烈阻擊的代價。而礪兵穀內,五架在血火催促下誕生的殺戮機器,正緩緩抬起它們冰冷的“蜂巢”,等待著…飲血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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