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屍鼠叩門,鐵心染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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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鷹嘴岩營地的喧囂被一種更沉重、更黏膩的恐懼取代。冰窟中發現的屍鼠,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擊碎了骸字營短暫膨脹的虛妄。那幾隻被亂刀剁碎的灰黑色畜生,連同它們身上散發出的、若有若無的腐臭氣息,成了盤旋在每個人頭頂的死亡陰雲。
    “瘟…瘟疫?!” 刀疤臉的聲音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囂張,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看著地上那幾灘模糊的血肉和鼠屍,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仿佛那是什麽劇毒之物。周圍原本圍觀的士兵也如同潮水般退開,臉上寫滿了驚恐。饑餓、寒冷、刀兵,他們都不怕,但瘟疫…那是看不見摸不著、卻能讓人在絕望中爛成一灘膿水的閻王帖!
    獨眼臉色鐵青,立刻厲聲吼道:“都散開!別圍在這兒!把這幾隻死老鼠和沾了血的東西,用雪埋了!埋深點!” 他轉向李長天,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狼帥!冰窟…冰窟裏的糧食…怕是…”
    李長天拄著木杖,站在人群外,臉色比地上的雪還要白。肋下的傷口在剛才的驚怒下隱隱作痛,但他此刻感覺到的是一種更深的冰冷——一種被無形死神扼住咽喉的冰冷。他深潭般的目光死死盯著那被迅速掩埋的鼠屍處,又緩緩移向冰窟那如同巨獸之口的黑暗入口。石碑帶來的那絲微弱波瀾,瞬間被這更迫近的死亡威脅碾得粉碎。
    糧食!骸字營賴以生存的根本!那裏麵可能藏著帶疫的病菌!
    “封窟。” 李長天的聲音幹澀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所有接觸過冰窟的人,包括你我,隔離。衣物,用雪擦洗。接觸過的東西…燒掉。” 他的命令簡潔、冷酷,如同在處置一堆危險的軍械。
    營地瞬間陷入一片壓抑的死寂和恐慌的忙碌。冰窟入口被沉重的石塊和凍土死死堵住,如同封住了一座墳墓。十幾個進入過冰窟的士兵包括李長天和獨眼)被驅趕到營地最外圍一處背風的窪地,與其他人隔開。他們脫下身上的皮襖、皮甲,在刺骨的寒風中,用冰冷的雪團拚命擦拭身體,皮膚被凍得青紫麻木。恐懼像毒藤纏繞著每一個人,每一次咳嗽、每一次不經意的顫抖,都引來旁人驚恐的注視。 隔離區的夜晚,寒風如刀,刮過裸露的皮膚,帶走僅存的熱量。士兵們蜷縮在臨時挖出的淺坑裏,裹著單薄的、用雪擦洗過的內襯,瑟瑟發抖,如同待宰的羔羊。死亡的威脅和未知的恐懼,比寒冷更刺骨。
    李長天靠在一塊冰冷的岩石上,閉目養神,但緊繃的身體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瘟疫…這把懸頂之劍,比任何明刀明槍都更可怕。它能無聲無息地摧毀他剛剛聚攏起來的這點力量,讓所有的複仇計劃化為泡影。他必須活下去!骸字營必須活下去!
    就在這時,一陣刻意壓低的、如同蛇信吐息般的私語,從不遠處刀疤臉所在的淺坑傳來,斷斷續續飄入李長天的耳中。
    “…疤爺…機會啊…千載難逢…” 一個諂媚的聲音是刀疤臉的一個心腹)。
    “…狼帥…還有獨眼…都被困在這兒了…要是…萬一…” 另一個聲音帶著試探和貪婪。
    “…營裏那些糧…那些馬…還有金子…可不能便宜了外人…” 刀疤臉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興奮和狠毒,“…等天亮…看看那幾個老家夥指李長天和獨眼)有沒有發熱…要是…哼…咱們就…”
    後麵的話被寒風撕碎,但那赤裸裸的殺意和趁火打劫的野心,如同冰錐刺入李長天的心底。他依舊閉著眼,呼吸平穩,仿佛沉睡。但緊握木杖的手指,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好一條養不熟的惡犬!瘟疫的陰影尚未散去,權力的獠牙就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噬主了!刀疤臉的野心,比他想象的更露骨,也更愚蠢。他以為沒了李長天和獨眼,他就能掌控骸字營?掌控那些同樣在恐懼中煎熬、如同餓狼般的士兵?
    李長天心中一片冰冷,殺意如同毒蛇般盤旋。但他沒有動。他在等。等一個更合適的時機,等這把名為“刀疤臉”的刀,自己崩斷。
    窪地另一側,少年阿木蜷縮在陰影裏,將刀疤臉那邊的低語和狼帥看似沉睡卻緊繃的側影都看在眼裏。他懷中的半枚狼頭銅符,冰冷堅硬。一個念頭在他心中瘋狂滋長:混亂…隻有更大的混亂…他才有一線生機!他悄悄挪動身體,借著夜色的掩護,將一小塊堅硬的、邊緣鋒利的黑色玄武岩碎片可能是白天封堵冰窟時崩落的),塞進了自己破爛的鞋底。
    次日黎明,壞消息如同瘟疫本身,迅速蔓延。
    隔離區暫時無人出現明顯高熱李長天和獨眼憑借過人體魄和一絲僥幸暫時無事),但營地外圍的哨兵驚恐地回報:西北方向約三十裏,發現大片濃煙!那裏正是之前流民隊伍被契丹人堵截後、部分幸存者可能的逃散方向!
    李長天立刻帶人隔著安全距離)登上鷹嘴岩一處高坡眺望。眼前景象,令人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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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方一處相對平坦的雪原穀地,濃煙滾滾,遮天蔽日!火光在濃煙中若隱若現,絕非尋常篝火!更令人心悸的是,風中隱約傳來的,不再是哭喊,而是此起彼伏、如同野獸瀕死般的絕望哀嚎和一種…密集的、令人牙酸的啃噬聲?空氣中,一股混合著焦糊、油脂燃燒和…濃烈屍臭的恐怖氣味,被寒風裹挾著,隱隱飄來!
    “是…是焚屍!” 獨眼經驗豐富,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聲音帶著恐懼的顫抖,“這麽多煙…這麽多臭味…是…是大疫!他們在燒屍體!很多很多屍體!”
    刀疤臉也跟了上來,看到遠處的景象,先是一驚,隨即眼中竟閃過一絲殘忍的快意:“燒得好!燒幹淨!省得瘟疫傳過來!狼帥!咱們得趕緊走!離這鬼地方越遠越好!”
    李長天沒有理會刀疤臉。他死死盯著那片濃煙蔽日的死亡穀地,深潭般的眼底翻湧著驚濤駭浪!焚屍…大規模焚屍…這意味著瘟疫已經爆發,而且極其猛烈!那片穀地,已經成了巨大的疫病溫床和墳場!他們之前還在算計流民,轉眼間,流民已化為濃煙和灰燼!
    更可怕的是,風!風是從西北方向吹來的!帶著致命的疫氣,正朝著鷹嘴岩營地席卷而來!
    “傳令!” 李長天的聲音如同寒鐵摩擦,帶著一種末日般的決絕,“所有人!立刻!向東南黑山深處最高處轉移!能帶的糧食、馬匹帶走!帶不走的…連同所有從冰窟裏拿出來的、可能沾染過的東西…燒!全部燒掉!營地…原地焚毀!”
    燒掉營地?燒掉可能帶疫的物資?這命令讓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這意味著放棄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據點,放棄部分寶貴的物資,在寒冬中倉惶鑽進更深的、未知的深山!
    “狼帥!這…這太…” 獨眼想勸,但看到李長天那雙沒有任何商量餘地的冰冷眼睛,話咽了回去。
    “快!!” 李長天厲聲咆哮,如同受傷的孤狼,聲震山穀,“不想爛在這裏的,就動起來!立刻!馬上!”
    死亡的威脅壓倒了所有猶豫。營地瞬間炸開了鍋!士兵們如同被鞭子抽打,瘋狂地衝向糧堆、衝向馬匹、衝向自己的鋪蓋…爭搶著能帶走的東西,場麵一度混亂不堪。刀疤臉也顧不上奪權的心思了,嘶吼著指揮他的心腹去搶馬匹和值錢細軟。
    混亂中,阿木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穿梭。他刻意靠近堆放從冰窟取出、正準備焚燒的雜物堆幾件破皮襖、一些沾了冰窟泥土的工具)。趁著無人注意,他飛快地從鞋底抽出那塊鋒利的玄武岩碎片,用盡全身力氣,在堆放雜物的木架下方、一根相對幹燥的支撐木上,狠狠地劃下了幾個歪歪扭扭、卻異常清晰的符號——一個猙獰的狼頭輪廓! 正是他懷中那半枚銅符上的圖案!
    做完這一切,他將碎片遠遠拋開,迅速混入混亂的人群中,心髒狂跳,眼中卻閃過一絲病態的、報複般的快意。
    大火,很快在鷹嘴岩營地衝天而起!濃煙滾滾,吞噬著簡陋的窩棚、帶不走的雜物、甚至幾匹病弱的馱馬。火光映照著每一張倉惶、恐懼、被煙熏黑的臉。李長天站在高處,拄著木杖,殘腿的劇痛仿佛已麻木。他望著自己下令點燃的營地,望著那衝天的烈焰和濃煙,與遠方那片焚屍的煙柱遙相呼應,仿佛地獄在人間的投影。
    火光同樣映亮了他身上那件嶄新的趙軍皮甲,冰冷的鐵片反射著跳躍的火焰,如同披上了一層流動的血色。他眼底那片深潭,倒映著這末日般的景象,冰冷依舊,卻仿佛被這血色浸染,多了一層殘酷而妖異的暗紅。
    骸字營在烈焰與濃煙中,如同喪家之犬,倉惶逃離。身後是焚毀的家園和致命的疫風,前方是未知的深山和更深的黑暗。權力的新鱗,在瘟疫與背叛的火焰中,淬上了一層名為“絕對冷酷”的毒釉。而阿木留下的狼頭印記,如同一個無聲的詛咒,靜靜躺在灰燼之下,等待著被發現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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