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疫鬼叩門,玉璽初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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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疤臉無頭的屍體倒在雪地上,暗紅的血液如同醜陋的傷疤,在潔白的雪麵迅速凝固、發黑。山坳裏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寒風刮過岩石縫隙的嗚咽,如同亡魂的低泣。每一個骸字營士兵的臉上都失去了血色,刀疤臉濺在他們臉上、身上的溫熱血跡,此刻冰冷刺骨,如同烙印,提醒著他們權力獠牙的鋒利與殘酷。
李長天拄著木杖,站在那片刺目的猩紅旁,臉上濺到的幾點血珠在灰敗的膚色映襯下,如同盛開的妖異之花。他緩緩抬手,用指腹抹去臉頰上那滴最顯眼的溫熱,動作平靜得令人心悸。深潭般的目光掃過噤若寒蟬的眾人,掃過癱軟在地、麵如死灰的刀疤臉心腹,最後,如同冰冷的探針,精準地定格在人群後方那個幾乎要將自己縮進岩石縫隙裏的少年——阿木身上。
阿木在李長天目光鎖定的瞬間,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凍僵的蛇!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的心髒,幾乎要停止跳動!他懷中的半枚狼頭銅符,仿佛變成了燒紅的烙鐵,灼燒著他的皮肉和靈魂!完了…被發現了…狼帥那眼神…他什麽都知道了!
李長天沒有立刻發難。他移開目光,轉向獨眼,聲音如同寒鐵摩擦,不帶一絲波瀾:“刀疤私通外敵,證據確鑿,已伏誅。其黨羽…” 他冰冷的目光掃過那幾個癱軟的心腹,“…押下去,嚴加看管。待疫病過後,再審其罪。”
“是!” 獨眼壓下心中的複雜情緒,沉聲應命,揮手示意幾個親兵上前,粗暴地將那幾個嚇破膽的家夥拖了下去。營地的氣氛稍稍鬆動,卻依舊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刀疤的血,暫時壓下了內部的躁動,但更致命的威脅,已經兵臨城下。
夜幕再次籠罩死寂的山坳。氣溫驟降,嗬氣成霜。士兵們蜷縮在冰冷的避風處,裹緊單薄的毛氈,恐懼如同無形的瘟疫,比寒冷更深入骨髓。刀疤的血腥味還未散盡,更可怕的陰影已然降臨。
下半夜,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野獸瀕死的痛苦呻吟,打破了死寂!聲音來自隔離區邊緣的一個淺坑!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
“呃…好…好冷…”
“熱…燒起來了…水…”
“咳咳…咳咳咳…”
呻吟很快變成了劇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如同破風箱被強行拉扯!在寂靜的寒夜裏,這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是…是順子!還有老蔫!” “他們…他們在發熱!在咳血!” 靠近隔離區的士兵驚恐地尖叫起來,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向後縮去!
瘟疫!它終於來了!如同潛伏已久的惡鬼,在刀疤的血腥落幕之後,獰笑著露出了獠牙!
恐慌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營地脆弱的秩序!士兵們驚恐地遠離那片發出死亡之聲的區域,互相推搡著,眼中充滿了絕望。有人開始失控地大喊大叫,有人則絕望地跪地祈禱,更多的人則是臉色慘白,麻木地等待著厄運的降臨。
李長天猛地從淺眠中驚醒,肋下的傷口因這突如其來的劇變而尖銳地抽痛。他拄著杖站起身,深潭般的目光穿透黑暗,死死鎖定那片如同地獄入口般發出哀嚎的隔離區。火光映照下,能看到幾個身影在淺坑裏痛苦地翻滾、抽搐,劇烈的咳嗽聲伴隨著飛濺的血沫,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不祥的粉紅色霧氣。
“獨眼!” 李長天厲聲喝道,聲音帶著一種末日般的冷峻,“帶人,把發病的抬到最北邊的風口!遠離水源!其他人,原地待命!敢擅動者,殺!” 他最後的“殺”字,如同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每一個躁動的心上,強行壓下了即將爆發的混亂。
獨眼咬著牙,帶著幾個用布條蒙住口鼻、眼中充滿恐懼卻不得不服從的死士,如同赴死般衝向隔離區。很快,幾個劇烈掙紮、咳血不止的士兵被強行拖拽出來,抬向山坳最北端一處毫無遮蔽、寒風最烈的陡坡。他們的哀嚎和咒罵在寒風中迅速變得微弱、嘶啞,最終隻剩下無力的喘息和令人心碎的嗚咽。
李長天拄著杖,一步步走到營地中央的高處。寒風卷起他破碎的皮襖下擺,露出裏麵冰冷的趙軍皮甲。他如同冰冷的礁石,矗立在恐慌的浪潮中。火光跳躍,映亮了他灰敗的臉上那幾點已經幹涸發黑的血跡,也映亮了他眼底那片深不見底、仿佛連死亡都無法撼動的冰冷寒潭。
“怕嗎?”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寒風和壓抑的哭泣,砸在每個人的心頭,“我也怕。” 這罕見的坦誠,讓混亂的營地瞬間安靜了幾分,無數驚惶的眼睛看向他。
“但怕,救不了命。” 李長天繼續道,聲音如同冰冷的鐵流,“朔方城破,我們怕過!一路逃亡,我們怕過!風陵渡,鬼哭峽,刀疤的血…哪一次不怕?”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一張張被恐懼扭曲的臉,“可我們還活著!為什麽?因為想活!因為恨!恨趙鐵柱!恨耶律大石!恨這狗日的世道!是這恨,撐著我們爬出死人堆!撐著我們殺出一條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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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斬斷後路的決絕:
> “現在,瘟疫來了!它想讓我們爛在這裏!想讓我們像那些流民一樣,變成一堆無人收殮的白骨!你們甘心嗎?!”
> “骸字營的命,不是老天爺給的!是從閻王爺手裏搶來的!”
> “想活,就給我把‘怕’字嚼碎了咽下去!把眼睛擦亮!把刀磨快!”
> “水源!篝火!所有入口!給我盯死!凡有靠近者,無論人畜,格殺勿論!”
> “熬過去!熬到春暖花開!然後…用趙鐵柱和耶律大石的頭顱,來祭奠我們受過的所有罪!”
冰冷的命令,裹挾著刻骨的仇恨和生存的極致渴望,如同強心劑注入瀕死的軀體。士兵們眼中的絕望並未完全消散,但一種更原始、更暴烈的情緒——對生的貪婪和對仇敵的怨毒——被點燃了!他們握緊了手中的武器,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死死盯住了各自的警戒位置。恐懼被強行壓製,轉化為一種困獸般的凶戾。
李長天看著暫時被“恨意”強行凝聚起來的隊伍,心中沒有半分輕鬆。他知道,這脆弱的平衡,隨時會被下一聲咳嗽打破。
下半夜,北風愈發淒厲。被隔離在風口陡坡上的幾名發病士兵,哀嚎聲已徹底斷絕,隻剩下死一般的沉寂。營地篝火旁,士兵們裹緊毛氈,在極度的疲憊和恐懼中昏昏欲睡,但每一次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們如同驚弓之鳥般彈起。
李長天沒有休息。他靠坐在冰冷的岩石旁,閉目養神,但所有的感官都高度戒備。肋下的潰傷在低溫下疼痛變得尖銳而清晰,如同毒蛇啃噬。斷腿的麻木感也在加劇。身體的衰敗,比瘟疫更讓他感到一種冰冷的緊迫。
就在這時,一陣刻意壓低的、帶著憤怒和悲涼的私語,從不遠處獨眼和他幾個親信所在的位置傳來,斷斷續續飄入李長天敏銳的耳中。
“…疤爺是該死…可…可狼帥下手也太…太狠了…” 一個聲音帶著後怕和一絲不平。
“…那狼頭…刻得那麽新…真…真是疤爺幹的?他圖啥?” 另一個聲音充滿疑惑。
“…阿木那小子…最近鬼鬼祟祟的…疤爺出事前,他就在燒東西那地方轉悠…” 第三個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懷疑。
“噓!噤聲!” 獨眼低沉的嗬斥聲響起,帶著疲憊和警告,“狼帥自有決斷!管好你們的嘴!現在大疫當前,再敢胡言亂語擾亂軍心,老子第一個砍了他!”
私語聲沉寂下去,但那股壓抑的懷疑和不安,如同暗流,在死寂的營地中悄然湧動。刀疤的死,並未完全消除隱患,反而在恐懼的土壤裏,埋下了新的猜忌種子。阿木的名字,如同一個危險的符號,被悄然提起。
李長天依舊閉著眼,仿佛沉睡。但緊握木杖的手指,指節微微泛白。獨眼的忠誠毋庸置疑,但他手下人的動搖,阿木可能存在的疑點…都是潛在的炸藥桶。骸字營經不起第二次內亂。
晨曦艱難地刺破厚重的鉛雲,給死氣沉沉的山坳帶來一絲慘淡的光明。寒風依舊凜冽,卷起細碎的雪粉。
李長天拄著杖,在獨眼的陪同下,親自巡視營地,檢查警戒和水源防護。每一步都牽扯著傷口,劇痛讓他額頭滲出冷汗,但他麵色如常,目光銳利如鷹。
當他們走到營地最外圍、靠近一處背風岩壁的簡陋馬廄時繳獲的契丹戰馬拴在此處),一個負責照料馬匹、昨夜曾參與私語的年輕士兵,臉色蒼白地跑了過來,手裏緊緊攥著一個東西,聲音因激動和恐懼而發顫:“狼帥!獨眼大哥!您…您看這個!在…在阿木那小子睡覺的草堆下麵發現的!”
士兵攤開手掌!一枚造型古樸、邊緣帶著明顯斷裂痕跡的黃銅符牌,在晨光下泛著幽冷的光!符牌上,一個猙獰的狼頭浮雕,獠牙畢露,眼神凶戾——正是耶律大石親衛死士的信物!那斷裂的痕跡,與阿木懷中藏著的半枚,嚴絲合縫!
鐵證如山!
李長天深潭般的眼底,瞬間掀起驚濤駭浪!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般噴薄而出!他猛地轉頭,目光如同兩道冰錐,瞬間穿透人群,死死釘在了正在遠處埋頭清理馬糞、對此一無所知的阿木身上!
獨眼也倒吸一口冷氣,看著那枚狼頭銅符,又看看遠處那個瘦小的身影,眼中充滿了震驚和憤怒!原來內奸…真的是他!
“拿下!” 李長天的聲音如同九幽寒冰,不帶一絲溫度,卻蘊含著毀滅一切的恐怖力量!
獨眼反應極快,如同離弦之箭般撲出!幾個親兵緊隨其後!
阿木聽到動靜,茫然地抬起頭,正對上獨眼那充滿殺意的眼神和撲來的身影!他瞬間明白了!懷中的半枚銅符仿佛瞬間變得千斤重!巨大的恐懼讓他大腦一片空白!他下意識地想跑,但雙腿如同灌了鉛!
“呃啊!” 一聲短促的慘叫!阿木被獨眼如同老鷹抓小雞般狠狠摜倒在冰冷的雪地上!沉重的膝蓋頂在他的後心,幾乎讓他窒息!粗糙的大手粗暴地探入他懷中,猛地一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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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啦!” 破舊的衣襟被撕裂!那半枚被他體溫焐得溫熱的狼頭銅符,連同幾枚偷藏的、準備換食物的契丹銀幣,叮叮當當地掉落在雪地上!與士兵發現的那半枚,赫然是一對!
人贓並獲!
營地瞬間一片嘩然!所有士兵都看到了地上的銅符和銀幣,看到了被獨眼死死按在地上、麵無人色的阿木!
“奸細!果然是契丹的奸細!” “媽的!害死疤爺!還想害死我們所有人!” “宰了他!扒皮抽筋!” 憤怒和恐懼的火焰瞬間被點燃!士兵們紅著眼睛圍了上來,怒吼著,恨不得將阿木生吞活剝!
阿木躺在冰冷的雪地上,臉頰貼著凍土,看著周圍那一張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看著雪地上那兩枚合二為一、仿佛在嘲笑他的狼頭銅符,眼中充滿了絕望的灰敗。完了…一切都完了…
獨眼死死按住阿木,抬頭看向李長天,眼中殺意沸騰:“狼帥!怎麽處置?請下令!”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長天身上,等待著他最終的裁決。這個契丹小奸細,必須用最殘酷的方式處死,以儆效尤!以泄心頭之恨!
李長天拄著木杖,一步步走到阿木麵前。他低頭俯視著這個如同螻蟻般蜷縮在雪地上的少年,看著他眼中那徹底熄滅的絕望光芒。深潭般的眼底,翻湧著滔天的殺意,但在這殺意的最深處,一絲冰冷的、屬於權力算計的幽光,一閃而過。
處死一個暴露的、無足輕重的小奸細,易如反掌。但…他的價值,僅僅如此嗎?
耶律大石的親衛死士…他潛入骸字營的目的是什麽?僅僅是為了傳遞消息?還是有更深的圖謀?趙鐵柱那邊…是否也有類似的眼睛?
一個計劃,一個極其冷酷、甚至殘忍的計劃,在李長天被恨意和權謀冰封的心底,迅速成型。
他沒有立刻下令處決。
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李長天緩緩蹲下身,伸出冰冷的手,不是去掐阿木的脖子,而是…撿起了雪地上那枚完整的狼頭銅符。冰冷的金屬觸感傳來,上麵猙獰的狼頭仿佛在無聲地咆哮。
他掂了掂銅符,目光從阿木絕望的臉上移開,投向遠方契丹人勢力盤踞的方向,嘴角極其細微地、冰冷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不是一個笑容,更像是一個掠食者看到誘餌時的表情。
> “帶下去。” 李長天的聲音恢複了冰冷的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深意,“單獨關押。給他水,別讓他死了。”
>
> 在獨眼和眾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李長天緩緩站起身,將手中的狼頭銅符緊緊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一條毒蛇的七寸。他抬眼,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深潭般的眼底,最後一絲屬於“狼帥”的掙紮徹底湮滅,隻剩下純粹的、冰冷的權謀之光。
>
> “契丹人送來的‘信使’…” 他低聲自語,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該用玉璽砸核桃了。”
冰冷的宣告,預示著更深的陰謀與更無情的利用。阿木的命,從這一刻起,不再屬於他自己,而成了李長天權力棋盤上一枚帶著劇毒的棋子。骸字營的“骸骨”之路,在瘟疫與背叛的淬煉下,徹底滑向了隻屬於權力遊戲的、冰冷而黑暗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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