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斷掌焚心,寒潭退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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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庫入口處滲入的寒氣凝成白霜,石門在沉重的撞擊下呻吟、變形。覆蓋冰鱗的身影每一次撞擊,都如同重錘砸在石室中兩人的心口。幽藍的漩渦之眼透過門縫,死死鎖定柳紅袖斷掌上搏動的邪晶,那目光中隻有冰冷的吞噬欲望,再無半分屬於李長天的痕跡。
“嗬…嗬…”重傷的磐石掙紮著想撐起身體,左臂徒勞地伸向石門方向,眼中是血色的絕望,“…主…公…回…來…”聲音嘶啞破碎,如同瀕死的哀鳴。
柳紅袖蜷縮在牆角,斷掌處傳來的劇痛與靈魂撕裂感幾乎將她淹沒。邪晶的根須瘋狂鑽入血肉,白骨王座上那模糊的虛影在意識深處狂笑,冰鱗巨爪破水的轟鳴與石門外的撞擊聲交織成毀滅的交響。她僅存的左眼瞳孔在渙散的邊緣瘋狂掙紮,視線模糊地掃過石台上那碎裂的烏木密匣,匣內露出的半角《均田令》草稿,字跡已被汙血浸透,卻依舊刺目。
那是起點。是李家村暴動的火種,是潛龍穀理想的基石,也是…李長天曾經滾燙的心。
“呃啊——!”又一股狂暴的邪念衝擊襲來,柳紅袖身體劇烈抽搐,斷掌邪晶的紅光暴漲,貪婪地吮吸著她的生命力,要將她拖入永恒的黑暗,成為寒潭的傀儡、白骨王座的基石。
不!
一個微弱卻無比清晰的聲音,在她意識最深處炸響!不是她的聲音,是無數聲音的凝聚——是破廟結義時李長天眼中燃燒的火焰,是暴雨夜山寨嘩變時趙鐵柱的怒吼,是瘟疫屠城時她親手埋葬的無辜者空洞的眼睛,是黃河決堤後流民絕望的哀嚎…更是…更是那卷《均田令》上,力透紙背、飽含著對“耕者有其田”最卑微也最宏大期許的——墨跡!
那墨跡在邪念的狂潮中驟然放大,化為一道微弱卻堅韌的金光,狠狠刺穿了意識中的黑暗!
“李…長…天——!!!”
柳紅袖猛地仰頭,發出一聲泣血般的嘶吼!不是求饒,不是恐懼,而是凝聚了她畢生所有情感、所有犧牲、所有不甘的最後呐喊!是對那個被寒潭吞噬的男人,最絕望的呼喚!
與此同時!
她用盡殘存的所有意誌和生命力,驅動那隻被邪晶侵蝕、劇痛鑽心的斷掌,不是抗拒,而是主動地、決絕地——狠狠拍向自己裸露的、劇烈起伏的——心口!
斷掌上,那枚搏動著的暗紅邪晶,被她自己,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按進了心口的皮肉!
“嗤——!!!”
令人牙酸的灼燒聲和皮肉焦臭味瞬間彌漫!粘稠的暗紅光芒如同失控的熔岩,從斷掌與心口的結合處狂暴噴湧!柳紅袖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力狠狠貫穿,猛地向上弓起,撞在冰冷的岩壁上!她的左眼瞬間被猩紅的光芒充斥,瞳孔放大到極致,仿佛要爆裂開來!
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著她生命本源、靈魂碎片以及那卷《均田令》所承載的、屬於李長天最初理想的純粹精神力量,如同被點燃的炸藥桶,通過那嵌入心口的邪晶通道,毫無保留地、反向轟入了邪晶內部,轟向了那通過邪晶與她意識連接的白骨王座虛影,轟向了寒潭深處那正破水而出的冰鱗巨爪!
這並非攻擊,而是最純粹、最絕望的——獻祭!
以身為柴,焚心為焰,隻為喚醒那沉淪冰淵的一點人性星火!
寒潭洞深處,毀滅的巨浪已攀至巔峰!
覆蓋著幽藍冰鱗、掌心烙印著巨大交叉十字的恐怖巨爪,撕裂了沸騰的潭水,五根如天柱般的鉤爪帶著凍結靈魂的寒芒,即將徹底破水而出,攫取它等待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祭品!
白骨王座上的虛影,眉心的交叉十字烙印亮如血鑽,無聲的狂笑震蕩著無形的空間。
秘庫石門外,冰鱗覆蓋的李長天?)似乎感應到了最終時刻的降臨,撞擊石門的動作陡然停止,幽藍的漩渦之眼轉向寒潭方向,覆蓋冰鱗的嘴唇極其僵硬地張開,仿佛要發出迎接的咆哮。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一股無法想象的、純粹由生命、靈魂和至堅信念點燃的熾烈洪流,如同跨越時空的裁決之矛,順著邪晶連接的通道,無視了空間的距離,狠狠貫入了寒潭深處!它沒有衝擊巨爪的實體,而是精準無比地、帶著焚盡一切的決絕,狠狠刺入了巨爪掌心那個搏動著的、連接著白骨王座虛影的——巨大交叉十字烙印的核心!
“嗷吼——!!!”
一聲超越了聽覺極限、仿佛來自世界根基被撕裂的恐怖咆哮,在寒潭深處、在所有人的靈魂最深處轟然炸響!
那即將完全破水而出的冰鱗巨爪,如同被無形的億萬鈞重錘狠狠砸中!掌心那個巨大的交叉十字烙印,在熾烈洪流的衝擊下,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金色裂痕!烙印內部粘稠的暗紅光芒瘋狂閃爍、扭曲、試圖修複,卻被那洪流中蘊含的、屬於“李長天”這個名字最初所代表的滾燙意誌死死灼燒、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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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爪的動作瞬間僵直!覆蓋其上的厚重冰鱗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嚓”碎裂聲!幽藍的光芒劇烈明滅!它瘋狂地攪動潭水,掀起更加恐怖的巨浪,試圖掙脫,試圖將這股入侵的意誌碾碎!
白骨王座上的虛影猛地站起,模糊的麵容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極致的驚怒!眉心的十字烙印瘋狂閃爍,試圖穩固巨爪的烙印連接!
晚了!
柳紅袖獻祭生命點燃的洪流,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引爆了那烙印深處積累的、屬於無數被寒潭吞噬生靈的怨念與不甘!那是寒潭力量的本源,也是其最脆弱的枷鎖!
“砰——!!!”
一聲沉悶卻響徹天地的碎裂聲!
巨爪掌心那個巨大的交叉十字烙印,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徹底崩碎!化為漫天暗紅的、如同汙血般的能量碎片,被熾烈的金色洪流瞬間吞噬、淨化!
“嗷——!!!”
更加淒厲、充滿無盡痛苦和不甘的咆哮從寒潭深淵傳來!失去了烙印核心,那覆蓋冰鱗的巨爪如同失去了支撐的沙雕,瞬間布滿了巨大的裂痕!厚重的冰鱗成片剝落、崩塌!巨大的爪體在沸騰的潭水中寸寸瓦解、消融!攪動潭水的恐怖力量如同退潮般急速消散!
白骨王座上的虛影發出無聲的尖嘯,身影劇烈波動、模糊,眉心的十字烙印光芒急速黯淡,最終不甘地隱沒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沸騰的寒潭如同被抽走了力量之源,狂暴的巨浪瞬間平息,隻剩下渾濁的潭水無力地拍打著岩壁,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彌漫洞窟的惡臭迅速消散,隻留下冰冷的死寂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被淨化後的水汽氣息。
秘庫石門外。
正準備發出咆哮的冰鱗身影,動作猛地僵住!覆蓋全身的幽藍冰鱗,如同失去了光澤的劣質琉璃,瞬間黯淡下去,表麵爬滿了細密的裂紋!那雙幽藍的漩渦之眼瘋狂閃爍、明滅,旋渦深處,一點微弱、卻無比熟悉的、屬於“人”的驚悸與茫然,如同沉船後浮出水麵的氣泡,艱難地掙紮著浮現!
“呃…啊…”一聲極其微弱、沙啞、卻帶著明顯人類痛楚的呻吟,從覆蓋冰鱗的喉嚨裏艱難地擠出。
覆蓋冰鱗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仿佛隨時會散架。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那隻依舊死死攥著玄鐵兵符、覆蓋著龜裂冰鱗的手。兵符猙獰的狼首,冰晶正在剝落,狼眼中殘留的幽藍寒芒,與主人眼中那點掙紮的人性光點,形成了驚心動魄的對比。
秘庫石室內。
那狂暴的暗紅光芒已然消失。
柳紅袖的身體軟軟地滑落在牆角,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頭的皮囊。心口處,一個拳頭大小、邊緣焦黑翻卷的恐怖創口,取代了那枚邪晶的位置,卻沒有鮮血流出,隻有一片被高溫瞬間灼燒凝固的焦糊。她的左眼依舊圓睜著,瞳孔卻已徹底渙散、放大,失去了所有光彩,空洞地對著上方冰冷的岩頂。嘴角殘留著一絲凝固的、仿佛解脫般的微弱弧度。
斷掌處,那光滑的疤痕被邪晶鑽入的痕跡猶在,卻再無異樣的光芒。隻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她死了。以心口為爐,焚盡了邪晶,也焚盡了自己最後一絲生機,將那個被寒潭吞噬的男人,從深淵邊緣,硬生生拽回了一絲人間的光影。
石室陷入一片死寂。唯有重傷的磐石沉重而艱難的呼吸聲,如同破舊的風箱。
“砰…嘩啦…”
石門終於承受不住連續的撞擊和內部結構的鬆動,在一陣令人牙酸的呻吟後,向內倒塌、碎裂!
煙塵彌漫中,一個身影踉蹌著踏入石室。
是李長天。
覆蓋全身的冰鱗大部分已經剝落、碎裂,露出底下枯槁、慘白、布滿詭異青紫血管和細微凍傷痕跡的皮膚。他赤裸著上身,深陷的眼窩中,那幽藍的旋渦已徹底消失,隻餘下渾濁、布滿血絲的眼球,瞳孔深處殘留著極致的痛苦、茫然和一絲…劫後餘生的、冰冷的清明。嘴角不斷有混著冰渣的暗紅汙血湧出,滴落在冰冷的石地上。
他的身體搖搖欲墜,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唯有那隻右手,依舊死死攥著那枚玄鐵兵符,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呈現死白色。
他的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在了牆角柳紅袖那毫無生氣的軀體上。落在了她心口那個觸目驚心的焦黑創口上。落在了她空洞睜著的左眼上。
沒有任何言語。
李長天渾濁的眼球,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那裏麵翻湧的,不是悲傷,不是憤怒,而是一種更深沉、更冰冷的、仿佛連靈魂都被凍結的…死寂。
他踉蹌著向前邁了一步,枯槁的身體晃了晃,差點摔倒。他無視了重傷垂死的磐石,無視了石台上破碎的密匣和露出的《均田令》殘稿,如同行屍走肉般,一步一步,極其艱難地挪到柳紅袖的屍體旁。
他緩緩地、僵硬地蹲下身。覆蓋著殘留冰鱗和汙血的手,顫抖著伸出,似乎想去觸碰她心口的傷,卻在半途停住。最終,那隻手極其緩慢地、輕輕地拂過柳紅袖空洞睜著的左眼,替她合上了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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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作輕微,卻仿佛耗盡了他殘存的所有力氣。
他維持著半蹲的姿勢,低著頭,看著地上那具再無生息的軀體。渾濁的眼中,那點冰冷的清明被更深的灰敗和空洞吞噬。許久,許久。隻有沉重的、帶著冰渣摩擦聲的喘息在死寂的石室中回蕩。
“主…主公…”磐石掙紮著發出微弱的聲音,帶著哭腔。
李長天仿佛沒有聽見。他極其緩慢地抬起頭,渾濁的目光掃過破碎的石門,掃過石室上方因震動而簌簌落下的灰塵,掃過這片浸透了背叛、血腥、邪異和最後犧牲的秘庫。
他的目光最終落回自己那隻緊攥著玄鐵兵符的手。兵符冰冷的觸感透過殘留的冰鱗傳來,那猙獰的狼首仿佛在無聲地嘲笑。
一絲極其微弱、近乎幻覺的波動,在他死寂的意識深處掠過。不是來自寒潭,不是來自邪晶,而是…來自石台上,那卷露出半角的、被血汙浸透的《均田令》草稿。那上麵,有他年輕時的字跡,有他曾經滾燙的、想要砸碎這吃人世道的憤怒和期許。
那波動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卻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他眼中那片死寂的灰敗。
李長天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用那隻攥著兵符的手,支撐著身體,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佝僂著背,如同背負著無形的萬鈞山嶽。
他不再看柳紅袖的屍體,不再看重傷的磐石,不再看這間秘庫。他拖著殘破不堪、仿佛隨時會散架的身軀,一步一步,踉蹌著,朝著洞外走去。每一步都留下一個混合著汙血和冰渣的腳印。
他走過寒潭洞火室,昏迷的親衛被落石半埋。他走過那條由冰鱗和血肉鋪就、如今已開始融化的“冰鱗之路”,穀口的血腥與死寂撲麵而來。他走過燃燒殆盡的京觀,走過趙鐵柱化成的冰塵之地,走過無數倒伏的、凍結的、破碎的屍骸。
他像一個從地獄最深處的血池中爬出的孤魂,踏著由自己和他人的屍骨鋪成的路,走向穀口那片被戰火和寒冰蹂躪過的、鉛灰色的天空下。
潛龍穀幸存的士兵、民夫,那些在“掘地令”和妖魔恐懼中幸存下來的人,如同驚弓之鳥,瑟縮在營帳或岩石的陰影裏。他們看著那個從寒潭洞方向踉蹌走出的、枯槁如鬼的身影,看著他身上殘留的冰鱗和汙血,看著他手中緊攥的玄鐵兵符,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茫然。
李長天在穀口那片狼藉的空地上停下。他緩緩抬起頭,渾濁的目光掃過這片曾經寄托了他所有理想、如今卻化為修羅煉獄的山穀。寒風卷起地上的冰塵和灰燼,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他緩緩舉起那隻緊攥著玄鐵兵符的右手。兵符在鉛灰色的天光下,反射著冰冷而沉重的光澤。
他的嘴唇極其艱難地、極其緩慢地翕動著,發出的聲音嘶啞、破碎,如同砂紙摩擦,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心悸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山穀上空:
“…陳…墨…”
“…執…兵…符…”
“…統…領…餘…眾…”
“…焚…穀…”
“…撤…往…黑…水…峪…”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封的肺腑中硬生生擠出,帶著血沫和冰渣。沒有解釋,沒有安撫,隻有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命令。如同垂死的孤狼,發出最後一聲劃定領地的嗥叫。
命令下達,那隻高舉兵符的手,如同耗盡了最後一絲支撐的力量,猛地垂落。
李長天枯槁的身體晃了晃,再也支撐不住,向前重重栽倒,砸在冰冷混雜著血汙的泥地上,激起一片微塵。他蜷縮著,如同受傷的野獸,身體微微抽搐,意識徹底沉入了無邊的黑暗與冰寒之中。唯有那隻手,依舊死死攥著那枚玄鐵兵符,未曾鬆開。
鉛灰色的天幕低垂,寒風嗚咽著卷過山穀,卷過無數雙驚恐茫然的眼睛,卷過那具蜷縮在穀口冰冷大地上的枯槁軀體。
潛龍穀的血,終於流盡了。餘燼,亦將隨風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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