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儒生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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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魚鄉的初冬總是摻著幾分慵懶,晨霧裹著炊煙在青瓦間遊蕩。玉芳扶著腰肢倚在竹籬前,望著遠處田埂上一座座大棚出神。懷胎三月讓她的腰身略有些發緊,卻還不顯懷,隻在那件新裁的藕荷色夾襖下藏著微微的弧度。
    “夫人,您又在風口站著了!”米兒抱著曬好的柿餅從後院跑來,發梢還沾著草屑,“東家今早捎信說晌午前準到,您該在屋裏溫著薑茶等才是。”
    玉芳笑著接過竹篩,指尖拂過柿餅上凝著的糖霜:“他說要帶後山的冬筍來,我總得把灶膛的火候看準了。”話音未落,遠處竹林忽然驚起幾隻斑鳩,撲棱棱掠過鄉民的茅草屋頂。
    馬蹄聲自山道蜿蜒而下,夏淮安玄色披風上沾滿碎葉,懷裏卻護著個鼓囊囊的油布包。玉芳剛要迎上去,忽見他翻身下馬時踉蹌半步,驚得米兒差點摔了竹篩。
    “不過是前日巡防時崴了腳。”夏淮安解釋,其實是他學騎馬時扭傷的。他怕說了,玉芳就不讓他騎馬。但是馬術隻能多騎多練,才能有進步。
    夏淮安將油布包塞進玉芳懷裏,熱騰騰的筍香混著泥土腥氣漫出來,“看這筍尖,剝開定是琥珀色的,燉老母雞最補氣血。”
    玉芳摩挲著他手心新添的老繭,眼眶倏地發熱。自打十萬災民湧入攀花縣,他們聚少離多,已有數日不曾這般親近。此刻掌心相貼,才驚覺他虎口結著血痂,怕是又親自試了哪樣新製的鐵器。
    米兒識趣地退去灶房,竹籬笆上晾曬的幹辣椒在秋風裏晃成串紅燈籠。夏淮安忽然俯身將耳朵貼在玉芳小腹,驚得她後退半步撞上曬柿餅的木架。
    “才三個月,能聽見什麽……”玉芳羞得耳尖發燙,卻被他攬著腰肢按坐在竹椅上。夏淮安單膝跪地,掌心輕輕覆在那處溫熱:“前日周縣丞說,他夫人懷胎三月時,娃娃在肚裏踢腿像小魚擺尾。”
    “你聽他渾說!”玉芳笑著推他肩膀,指尖卻貪戀他頸後的溫度,“倒是你,整日火藥硝煙的,當心嚇著孩兒。”
    灶膛裏柴火劈啪作響,米兒將冬筍切片時,夏淮安忽然從袖中摸出個錦囊。素白絹布裹著的竟是枚琉璃鏡,不過巴掌大小,鏡框卻是他親手雕的竹節紋。
    “前日琉璃廠燒出一爐特別透亮的玻璃,作了一些鏡子。上次送回家的那塊鏡子太大,不能隨身帶著。這一枚給你。”他將鏡子翻過來,背麵竟用銀絲嵌著“安寧”二字。
    玉芳對著鏡子理鬢角,忽見鏡中映出窗外竹影搖曳。去年此時,二毛夏平安在獄中含冤而死,她被父母兄長送入夏家守活寡,日子極為艱難!哪敢想如今能守著暖炕盼孩兒降世。
    鏡麵忽然蒙了層水霧,原是夏淮安端著薑茶湊近,熱氣氤氳了兩人眉眼。
    “前幾日三哥隨著商隊去錦城,見著個稀罕物件。”夏淮安變戲法似的從馬背上摸出個藤編搖籃,四角綴著銅鈴。
    “說是南疆來的工匠做的,搖起來像山泉叮咚,最安神。等孩兒落地,再找個銀匠打枚長命鎖配成對。”
    玉芳接過搖籃細看,越看越是喜歡。
    米兒端著砂鍋進來時,正撞見玉芳將臉埋在夏淮安懷裏。冬筍雞湯的濃香裏混著幾聲細語,夏淮安輕輕撫摸著玉芳的秀發,隻願這一刻能天長地久。
    “東家,湯燉好了!”米兒喊道:“我去喊小毛和月娃子。”
    “她倆今日跟著送糧食的車隊去了縣城學堂,”夏淮安說道:“小毛說,縣城的學堂人多好玩,以後若是咱們經常在縣城住,她就轉學去那裏。米兒,你真的不想去學堂麽?”
    米兒搖了搖頭:“東家,我真的不喜歡念書。能在夫人身邊伺候著,米爾已經知足了。”
    夏淮安點點頭,也不勉強:“好吧。玉芳這段時間,也的確需要人照顧。”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米兒不過十二三歲,因為瘦小,看起來更是還要小兩歲,但是卻能做不少活。
    玉芳教她家務,她很快就能學會;學堂裏的先生叫她寫字念書,她卻總是打瞌睡。
    被先生罰了幾次抄寫後,米兒大哭了一場,求玉芳不要讓她上學,玉芳拗不過,便將她留在了家裏。
    “那就喊上娘,咱們一起喝冬筍雞湯!”夏淮安攙扶著玉芳進屋。
    玉芳嗔道:“我現在好的很呢,哪用人扶著。相公這樣做,顯得妾身多嬌弱似的。”
    夏大娘也被米兒扶進了屋,她問道:“大毛,你今日不去縣城吧,這次能在家裏住幾天?”
    “應該能住個三五日吧。”夏淮安答道,他有些心虛,不知道能住多久。
    若是一切順利,大小事務都有周縣丞、瘸秀才、查家眾人等幫他分擔,他的確可以在小魚鄉多住一段時間,多陪陪家人,多休息休息,但天下事情往往都不會太順利。
    正如夏淮安擔心的那樣,剛喝完雞湯的他,正和玉芳手牽手在康莊大道上散步,忽然看到查正東火急火燎的向他奔來。
    “東家,出事了!”查正東喘著大氣說道:“縣城那邊,來了一百多個儒生,說我們拿紙來糊大棚種田,有辱斯文,用火把點了一個棚子。災民們和他們鬧了起來,還傷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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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縣丞和我爹都說,這事處理不好會有麻煩,讓我來請東家回去商量!”
    查正東三言兩語,就把事情交代了一下。
    夏淮安眉頭一皺,這群腐儒真是吃飽飯沒事幹,跑來鬧事,多半背後有人慫恿。
    莫非是鞠縣令?這狗官的計謀,還真是一個接一個,連綿不絕!
    “玉芳,我……”夏淮安滿懷歉意,卻被玉芳打斷,她嫣然笑道:“相公去忙吧,妾身會照顧好自己!”
    夏淮安點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麽。
    他取回自己的匕首等物,然後跨上馬,告辭而去。
    學會騎馬後,往返小魚鄉與縣城就快了很多。
    二十裏的路程,緊趕慢趕之下,半個小時就到了。
    此時的縣衙門口,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為首的一名老先生將四書五經等儒門經典高舉過頭頂,枯瘦的手臂在晨光中顫如風中秋葉。他身後百餘名書生跪成方陣,漿洗發白的青衫下擺浸透了石階上的霜水,卻無人挪動半分。
    更多的百姓在一旁圍觀,有些災民甚至拿出爛菜葉子砸向這些書生:“一群狗屁不是的東西,還想燒俺們救命的大棚!”
    書生們對災民的辱罵舉動置若罔聞,其中還有幾名書生,鼻青臉腫,額頭流血,似乎是被災民暴打過。
    查中萍帶著一百多名鄉勇團軍士,堵在災民和書生之間,避免二者再次發生衝突。
    “東家來了!”不知道誰喊了一句,眾人的目光頓時都轉向了剛到此處的夏淮安。
    人群自覺的分開一條路,讓夏淮安走進去。
    “東家!他們要燒我們大棚!幸虧幾個鄉親不要命的撲火,才及時製止!”
    “東家,這群酸儒並非本縣人士,似乎受人指使,專程來攀花縣找茬!”
    “東家,小心應對,這些家夥嘴皮子厲害,莫要吃虧!”
    夏淮安一路走過來,不時有人向他匯報情況。
    夏淮安點點頭,向那為首的老者走去:“在下巴南守備夏淮安,兼任攀花縣縣令,不知老先生如何稱呼?”
    老者尚未回答,旁邊一個書生陰陽怪氣的說道:“哼!連巴州學府的老祭酒趙鶴年趙老先生都不認識,難怪做出如此有辱斯文之事!”
    “原來是趙老先生!久仰久仰!”夏淮安抱拳說道:“敢問趙祭酒來小縣,所為何事?”
    “紙乃文脈筋骨!”趙鶴年大聲嘶喊,聲音撞在衙門口的石獅子上,碎成尖銳的回音,“夏大人用聖賢紙糊菜棚,這是要掘我大乾文根!”
    “不至於不至於!”夏淮安笑道:“用了一些紙,就斷了文脈,那這文脈未免也太脆弱了一些!都說讀書人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又聽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咱們巴州的讀書人一身傲骨,百折不撓,怎麽會因為少了幾張紙這等區區小事,就要斷了筋骨、傷了根脈!”
    眾書生被夏淮安這高帽子一戴,頓時不會了。
    夏淮安心中暗笑,就這點能力,就敢來鬧事。龍國隨便找個身經百戰的鍵盤俠,都能噴的你找不到爹媽。
    喜歡道德綁架是吧,喜歡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是吧,好,就按照你的邏輯來,把讀書人捧到天上去,看你們還能不能撕下臉皮。
    趙鶴年一時語塞,久久才蹦出生硬的一句:“用讀書人的紙,糊棚種地,實屬浪費!今日夏大人能糟踐紙墨,明日夏大人就能焚書坑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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