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流水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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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碾過積了一層薄雪的水泥路,車轍在暮色中拖出兩道蜿蜒的墨痕。
    從小魚鄉到攀花縣,這十幾裏路,已經全部修成了平整的水泥路。
    夏淮安讓玉芳陪著夏大娘和小毛、米兒等人待在暖和的車廂裏,他和瘸秀才坐在馬車前,商量事情。
    瘸秀才縮在狐裘裏,拿著賬冊匯報著夏家莊各工坊的賬目情況。
    夏淮安聽了一會,打斷道:“秀才,先別算賬了,我有兩件事與你交代。”
    瘸秀才一愣,這是東家少有的神色如此嚴肅的與他說話。
    “東家請吩咐便是!”瘸秀才說道。
    夏淮安說道:“我打算提拔你為攀花縣丞,暫代縣令一職,處理攀花縣政務。”
    “我?”瘸秀才指尖一顫,賬冊險些滑落:“東家,我這瘸腿連縣衙門檻都邁不利索,如何擔得起……”
    “做縣令靠的是腦子,又不是腿!”夏淮安見瘸秀才有些猶豫,問道:“你是不是怕別人不服你?”
    瘸秀才點了點頭:“我沒有功名在身,又有案底,官場中人,必定在背後笑話。”
    夏淮安說:“讓別人去笑話吧,你又不會少一塊肉!你的案子已經平反,可以再考功名。攀花縣對咱們很重要,尤其是小魚鄉,咱們主要的產業都在這裏,讓別人打理攀花縣,我不放心!”
    “把你留在這裏,小魚鄉還有查中萍帶領鄉勇團守著,一文一武,我比較放心。再說了,官場上有我替你撐腰,巴南郡內,誰敢當麵對你說三道四?”
    瘸秀才沉默了片刻,然後下定決心、抱拳行禮:“屬下盡力而為!”
    夏淮安點點頭,說道:“明日我便發下文書,讓你正式上任。還有一件事,你要對夏家莊的工坊,做一些改革。主要就是將現在的小作坊模式,改為流水線大廠生產模式。”
    “何為流水線?”瘸秀才問道。
    夏淮安說道:“這是一個比喻。就以鋼鐵廠為例子,要根據工序和產品的不同,設立不同的生產車間。每個車間有專門高級工匠擔任負責人。”
    “比如冶煉車間,就分為原料分揀組,負責精準篩選鐵礦石,並將大礦石碎成合適的大小;高爐組負責冶煉,燒製出鋼水,倒入模具。”
    “然後是不同的鍛軋車間,有的專門生產鋼板,有的專門生產鋼珠,有的專門生產鋼筋。這樣根據需求,咱們就能更方便的調整每個車間的工人數量。比如某段時間鋼珠需求很大,鋼珠生產車間就安排更多的人手。”
    “同一個車間內,盡量做到每個工人隻負責一件活。比如倒模的隻負責倒模,磨鋼珠的專門負責磨,質檢的隻負責檢查鋼珠是否合格。”
    “最後合格的產品,放在一起,調配到其他工坊,組成車輪等等。”
    “這麽做,有三個好處:一個是生產效率大大提升;另一個是新工人上手更快,因為他隻要學習一樣本領;最後就是更容易追責、獎罰有據。”
    “流水線生產中,產品就像流動的水,在各個車間、各個工人、各個環節中流動,一旦出了問題,就會像水被堵住一樣卡在某處。這樣一來到底是哪一步出錯,誰該負責;哪一步誰做的好,應該提拔等等,都更加直接明確,便於管理。”
    “另外,設立流水線後,別的人想要偷學夏家莊工藝,也更加困難。”
    瘸秀才聞言,若有所思的說道:“東家此舉,有點像是把工人當成了紡紗車上的梭子,每一步該做什麽,都安排的妥妥當當。”
    “差不多吧,”夏淮安說道:“如果將工廠比喻成一個複雜的機器,那每個工人,都是機器上的一個重要零件。正如這個社會,每個人都是社會中的一員。隻有每個人都做好自己的角色,社會才能穩固發展。一旦有那個人沒有做好,就會成為社會的毒瘤,需要及時挖掉。”
    “如果機器上有很多零件都損壞,機器就無法工作,隻能拆了重造。”
    “而如果相當一部分人都變成了毒瘤,那這個社會,便無藥可救!隻能推倒重來!”
    “如今的大乾,如今的巴州,還有眼下的巴南,便是如此!”
    “所以,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重建巴南郡!秀才,你的角色對我、對於夏家莊、對於整個巴南郡都很重要,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
    瘸秀才熱淚盈眶:“東家放心,屬下必全力以赴!”
    冬風雖寒,他心中卻有熊熊烈火。他親眼目睹和親身參與了小魚鄉的驚天改造,現在,他又要和夏淮安一起,將整個巴南郡改頭換麵!
    夏淮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前麵的路還在修,秀才你不必送了,回去吧!留在攀花縣,替咱們守住家底。”
    瘸秀才點點頭,他下了馬車,目送夏淮安離開,然後乘上夏家莊的另一輛馬車,返回攀花縣。
    寒風裹著細雪撲打馬車棉簾,平整的水泥路到了盡頭,馬車隻能改到一旁破爛的官道上繼續顛簸前行。
    夏淮安掀起車廂簾角,看見白茫茫的天地間,陡然炸開一片沸騰的赭紅——數以萬計的百姓如蟻群般屹立在山道上,鋼釺與凍石撞擊的火星同飄雪共舞,蒸騰的熱氣將落雪融成霧氣,仿佛整條山脈都在寒冬中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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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家,炸藥響了!”侍衛查正東勒馬指向遠處。
    話音未落,遠方山坳處驟然騰起一團灰雲,悶雷般的轟鳴震得馬車微微發顫。碎石如暴雨傾瀉,早有數十名壯漢拖著藤編盾牌疾退,待煙塵稍散,又揮著鐵鍬衝上去扒開碎岩。
    “開山組現在用的是‘蜂窩爆破法’。”夏淮安對查正東解釋,“先在岩麵鑿出蜂巢狀孔洞,埋入定量火藥,既能炸開山體,又不至崩毀路基。”他指尖在車窗上虛畫爆破紋路,積雪被熱氣嗬化成蜿蜒水痕。
    “東家什麽都懂,我都學不過來了!”查正東抱怨道,他爹讓他留在夏淮安身邊伺候,就是希望他能多學點東西,但是即便夏淮安有意指導,他還是覺得永遠學不夠學不完。
    夏淮安笑道:“這可不是我教的,是開山組的工匠自己摸索出來的。”
    近處,一隊石匠正用鋼筋編織橋骨。拇指粗的熟鐵條被炭火燒得通紅,老匠人鉗住鐵條穿進鑿好的石孔,少年學徒立刻潑上雪水淬火。“哢嚓”一聲,鋼筋在冷熱激變中繃直如弦,嵌入青石橋墩時竟泛起一層冰晶似的白霜。
    “這叫‘鐵筋凍土法’!”夏淮安說道,“鋼筋遇冷收縮,能把石墩箍得比糯米灰漿還牢靠!這也不是我教的,韓石匠說是祖傳的手藝,隻不過,他們以前用不到這麽粗這麽好的鋼筋。”
    夏淮安頷首微笑,目光掠過熱火朝天的工地:女人們編織著布鞋棉衣,架鍋燒火;孩童們拎著陶罐穿梭人群,給鋪路的父兄遞上熱氣騰騰的薑湯;甚至連腿腳不便的老漢都坐在避風處,將浸透桐油的麻繩搓成引線。
    工地邊一排排臨時搭建的簡陋工棚,卻形成了最好的人間煙火氣。
    “東家您聽!”查正東忽然咧嘴一笑。
    叮當鑿石聲中,一段粗獷的山歌刺破風雪:“鋼釺子鑿開閻王殿哎,天雷炮崩出通天路……”數百人應聲吼出和聲,震得鬆枝積雪簌簌砸落。歌聲所過之處,鑿岩的節奏竟暗合鼓點,鋼與石的撞擊迸發出金石鏗鏘的韻律。
    馬車從工地邊慢慢走過。
    “東家您看!”查正東指著路邊一間工棚上掛著的木板,上麵貼著一些政令公告,顯然是作為臨時的公告欄。
    公告欄中,兩張巴南郡守令的紅色官印最為惹眼。
    夏淮安微微一笑,免稅和整治官場的兩把火,已經燒到了這裏。那第三把火燒來時,這裏的工人們,應該最高興吧。
    他看到幾個七八歲至十來歲的小孩,正在用修路的小石子玩“抓石子”的遊戲,一個個小手凍的通紅,卻玩得不亦樂乎。
    “你們怎麽不去學堂上學呢?”夏淮安向其中一個男孩問道。
    那男孩跑過來,說道:“爹娘都在這裏修路,我就沒去學堂。爹說了,年後修好路,就能讓我上學。”
    夏淮安點點頭,向查正東說道:“記得跟周主簿說一聲,讓他組織人手,在這工地上,開一間臨時學堂,讓工人的孩子可以上學。路修到哪裏,學堂也跟著建到哪裏。”
    “是,東家!”查正東大聲喊道,如同接受軍令的軍人。
    “東家?”有人聽到了聲音,隨即有人大聲喊道:“是東家來了!”
    “東家!”附近的工人停下了手中的活,目光紛紛投向馬車。
    “夏大人來了!”不知是誰吼了一嗓子,鑿岩的鐵釺聲戛然而止。
    片刻後,無數的災民向此處湧來,凍紅的臉上沾滿石屑,卻個個咧著嘴笑。女人們甩開運送碎石的竹簸箕,孩童們攥著半塊凍硬的雜糧餅飛奔,連瘸腿的老石匠都拄著鋼釺踉蹌著往前擠。
    “青天大老爺!”有人撲通跪在雪地上,額頭抵著冰冷的水泥路麵。
    夏淮安從馬車下來時,正撞見這一幕。
    雪地上密密麻麻跪成一片,像一條蜿蜒的黑蛇鑽入凍土。遠處鋼筋淬火的“滋啦”聲混著百姓的嗚咽,蒸騰的熱氣將雪粒融成水霧,恍惚間竟似春潮漫過寒冬。
    “多謝大人為我等免稅!”跪拜的人群中有人高呼。周圍的人紛紛響應,聲音混雜不齊。
    “都起來!”夏淮安忽然高喝,聲震雪野:“免稅隻是一種手段!這天底下的財富,都是你們一滴血一滴汗出打拚出來的!就像這水泥路,都是你們一釺一錘鑿出來的,本官不過添了把火!”
    “要跪——”他指向遠處炸開的山體和積雪覆蓋田地: “就跪咱們身下這片土地!是它養活了巴南百萬百姓!隻要咱們守住這片土地,不讓任何人侵犯它,咱們就都能活下去!活得更好!”
    人群靜了一瞬,爆發出更熾烈的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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