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記憶迷宮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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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塵落地時膝蓋先著了地,水泥地麵的涼意順著褲管往上爬。
他習慣性要扶牆,卻發現自己的手小了一圈——指甲蓋泛著孩童特有的粉白,腕骨細得能數清骨節。
"小塵?"
那聲呼喚像根細針,精準紮進記憶最深處。
他緩緩抬頭,藍布衫女人正彎腰替他拍去膝蓋上的灰,圍裙上沾著星星點點的麵粉,發梢還掛著煤爐的煙火氣。
是母親,比他記憶中年輕十歲的母親。
她眼角沒有後來病床上的皺紋,笑起來時嘴角有個淺淺的梨渦。
顧塵喉結動了動。
他能聞到煤爐上鋁壺蒸騰的白汽裏混著八角香,能聽見樓外梧桐葉被風卷著打旋的聲音,甚至能看清母親圍裙上那道被煤煙熏黃的褶皺——和他十七歲那年翻出舊相冊時,照片裏的母親分毫不差。
"媽..."他脫口而出,尾音卻卡在喉嚨裏。
掌心突然傳來刺痛,他低頭,看見腕內側那道月牙形的紅印——是吳悅在黑暗裏掐的。
現實與幻境的割裂感如潮水漫過頭頂。"這不是真的。"他攥緊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沈無涯的記憶牢籠。"
母親已經直起腰,提著鋁壺往煤爐裏添煤:"今天張嬸家糖畫攤出攤了,要不要去買?"她轉身時,背後的樓道牆皮正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斑駁的水痕——那是他八歲那年暴雨漏的,母親拿塑料布遮了三天。
顧塵後退半步,鞋跟磕在水泥台上。
他這才發現,整條街道都在以某種詭異的規律"呼吸"——左邊的老郵局變成了雜貨鋪,右邊的修車攤又換回了報刊亭,連頭頂的陽光都在明滅閃爍,像老式電視機信號不穩。
每扇窗戶裏都浮著晃動的畫麵:二樓王奶奶家的窗映出他五歲時摔碎碗被罵的場景,三樓李叔叔家的窗是他十二歲在巷口和人打架的血臉,最盡頭那扇漆皮剝落的木窗裏,竟有個穿白裙子的小女孩衝他笑——那是他從未對任何人提過的妹妹,在他七歲那年掉進護城河的妹妹。
"他在測試我的執念。"顧塵舔了舔幹燥的嘴唇。
風掀起他的衣角,這次他沒去拽,任由布料拍打著孩童的膝蓋。
他數著心跳,強迫自己不去看母親往碗裏下麵的側影,而是盯著最盡頭那扇木窗。
記憶裏,那扇窗後本該是堆著破紙箱的儲物間,可此刻,儲物間的門敞開著,露出裏麵青石板鋪就的地麵,和地麵上那灘暗褐色的水痕。
與此同時,三公裏外的舊居民樓裏,吳悅正把額頭抵在冰涼的門板上。
"哢嗒。"
又是一聲鎖舌彈出的脆響。
她後退兩步,看著那扇棗紅色的木門緩緩閉合——從她蘇醒到現在,這是第七次嚐試開門。
門把手上還纏著她母親織的毛線套,是薑黃色的,和她記憶裏母親失蹤前夜分毫不差。
桌上那碗蘿卜湯還冒著熱氣,窗戶外的風雪拍打著玻璃,可屋內暖氣管的嗡鳴卻比任何現實裏都清晰。
"這不是真的。"她對著空氣說,聲音發顫。
指尖掐進掌心,疼得發澀——幻境連痛覺都完美複製了。
她轉身看向牆麵,掛鍾的指針正倒著走,從十點十七分退到十點十五分,和她母親最後一通電話的時間完全吻合。
"媽..."她輕聲喚了句,又猛地咬住嘴唇。
衣櫃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條縫,露出裏麵掛著的駝色大衣——那是母親最愛的,失蹤那天穿的就是這件。
吳悅衝過去,抓起大衣時卻摸到一手虛涼,布料像煙霧般從指縫裏溜走。
"你想困住我?"她對著空氣冷笑,反手從靴筒裏抽出戰術刀。
刀刃劃開指尖的瞬間,血珠"啪"地落在地板上,在木紋裏暈開一朵小紅花。
她想起顧塵說過,歸墟幻境最怕生者的血氣,尤其是帶著執念的血。
"通靈符,破!"她把帶血的手指按在窗玻璃上,咒語混著血腥味湧進喉嚨。
玻璃表麵泛起蛛網般的裂紋,透過裂痕,她看見虛空中懸浮著一枚水晶球,裏麵映著顧塵的身影——他正站在一扇木窗前,背影像被抽幹了所有溫度。
"不是記憶控製我們。"吳悅對著水晶球輕聲說,血珠順著玻璃往下淌,"是我們賦予了它意義。"
顧塵站在儲物間門口時,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七歲的自己正跪在青石板上,小拇指勾著妹妹的手腕。
妹妹的白裙子浸在水裏,發梢滴著水,眼睛閉得死死的。"阿妹,醒醒。"小顧塵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帶你去買糖畫,買最大的..."
"那不是你的錯。"顧塵聽見自己說。
他蹲下來,和當年的自己平視。
小顧塵猛地抬頭,眼睛裏全是水汽。
顧塵伸手,想替他擦掉臉上的水,手卻直接穿了過去。
記憶裏的畫麵開始扭曲,青石板變成了實驗室的地磚,妹妹的臉換成了沈無涯的笑:"你本該救她的,你的軟弱讓她死了,讓你媽也死了,現在還要害死吳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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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顧塵吼道。
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像鼓點般震得耳膜發疼。
母親煮麵的香氣突然變得刺鼻,他想起十七歲那年,母親在病床上攥著他的手:"小塵,別活在過去。"而吳悅在暴雨裏追凶時回頭衝他笑的模樣,突然清晰得可怕——她的警徽在雨裏閃著光,說:"顧塵,你看,真相就在前麵。"
"我不再懼怕過去。"顧塵對著空氣說。
這句話像顆炸彈,炸碎了所有晃動的畫麵。
儲物間的水痕開始蒸發,妹妹的身影漸漸透明,沈無涯的笑聲被風聲取代。
幾乎是同一時刻,吳悅的水晶球"砰"地裂開。
她看著自己的手,指尖的傷口正在愈合,窗外的風雪突然變成了實驗室的冷光。
顧塵跌坐在地時,後腦勺撞在堅硬的石頭上。
他抬頭,看見吳悅正從祭壇另一側爬起來,警服袖子被劃開道口子,露出裏麵滲血的皮膚。
兩人對視的瞬間,顧塵聽見"哢嚓"一聲——他掌心的晶體碎了,黑色粉末簌簌落在石磚上。
石碑上的文字正在逆轉。
那些原本晦澀的符文像被倒著播放的錄像,逐漸顯露出新的內容:"唯有超越記憶之人,方可掌控歸墟。"
"他不是要摧毀歸墟。"吳悅擦了擦嘴角的血,聲音裏帶著冷意,"沈無涯...他想成為它的新主人。"
話音未落,整座祭壇突然震顫起來。
顧塵抓住吳悅的手腕,看見石碑底部裂開蛛網狀的縫隙,有幽藍的光從縫隙裏滲出來,像極了歸墟深處那些遊蕩的執念。
"顧塵!"吳悅指向祭壇中央。
原本放置晶體的凹槽裏,正緩緩升起一截青銅齒輪,齒輪表麵刻著和歸墟石碑相同的紋路,在幽藍光芒中泛著冷冽的光。
震動越來越劇烈。
顧塵聽見頭頂傳來石塊墜落的悶響,吳悅的警帽被震落在地,露出耳後那道淡粉色的疤——那是三年前追凶時被歹徒劃的。
他突然想起幻境裏母親說的話,想起吳悅在暴雨裏的笑,想起自己攥著銅盒時說的"歸墟的氣需要歸墟的物來鎮"。
"走!"他拽著吳悅往祭壇外跑。
身後傳來"轟"的一聲,青銅齒輪完全升起的瞬間,整座祭壇的地麵裂開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縫,幽藍光芒如活物般湧了出來。
而在裂縫最深處,有個熟悉的聲音輕笑起來,混著齒輪轉動的嗡鳴,清晰得像是貼在耳邊:"我的學生,你終於幫我打開了這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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