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鏡淵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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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階梯盡頭的空間比顧塵想象中更逼仄。
    四壁傾斜嵌著的鏡子蒙著細塵,將兩人的影子拉長成扭曲的線條,吳悅舉槍的手背青筋凸起,在鏡中卻像條蜿蜒的黑蛇;他自己的影子張著嘴,喉結動了動,竟與他吞咽口水的動作錯開半拍。
    "腳步聲不對。"吳悅突然頓住,鞋跟碾過青石板的脆響在鏡廊裏撞出七八個回聲,"剛才我們走第十步時,回聲裏有第十二步的悶響。"她側過身,槍管掃過最近的鏡麵——那麵鏡子裏,他們的影子正以兩倍速往前挪,吳悅舉槍的手已經探到了他胸口位置。
    顧塵摸向頸間玉佩,熱度順著指尖爬進血管。
    自從在階梯上那道金光炸開後,玉佩就像塊燒紅的炭,此刻抵著鎖骨的觸感讓他想起小時候發高熱時,母親敷在他額頭上的熱毛巾。"它們在複製時間。"他盯著另一塊鏡子,那裏映出他們三分鍾前的模樣——吳悅正彎腰撿起掉在台階上的彈殼,而現實中的她此刻正站在他身側,彈殼早被她收進了口袋。
    鏡廊深處突然有光一閃。
    兩人同時屏息,吳悅的手指扣緊扳機,顧塵將水晶球攥得更緊——球麵已經涼了,卻在掌心壓出個淡紅的印子。
    等他們走到空間中央時,那光的來源終於顯形:一麵三人高的青銅鏡豎在虛空裏,鏡框爬滿鏽蝕的紋路,鏡麵卻亮得能照見睫毛,隻是...
    "沒有我們的影子。"吳悅的聲音發緊。
    顧塵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鏡中浮著的是雪白的床簾,消毒水的氣味突然湧進鼻腔——是市立醫院兒科病房,他十二歲時住了三個月的那間。
    畫麵裏的小顧塵正攥著被角,輸液管裏的藥水一滴一滴落進手背的針孔。
    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對著鏡頭,隻露出半張側臉,可顧塵的心髒突然漏跳一拍——那道眉骨的弧度,那截從袖口露出的青灰色袖扣,和他在父親舊相冊裏見過的唯一一張全家福上的男人分毫不差。
    "那是...我父親。"他的喉嚨發澀。
    記憶裏父親是張模糊的照片:母親總說"你爸出差了",直到他十六歲翻出抽屜底的失蹤證明,才知道所謂的"出差"是在秦嶺勘探時連人帶帳篷被山洪卷走。
    此刻鏡中男人卻轉過臉,鼻梁上架著副金絲眼鏡,和照片裏二十來歲的青年重疊成清晰的輪廓。
    "他手裏拿的是..."吳悅湊近些,指尖幾乎要碰到鏡麵。
    顧塵看見男人掌心躺著塊玉,和他頸間這塊形狀分毫不差,隻是顏色更通透,像浸在月光裏。
    下一秒,男人將玉塞進小顧塵手裏,孩子的手指蜷起來,玉墜在腕間晃出淡金色的光暈。
    鏡麵突然像被投了塊石子。
    水波從中心蕩開,顧塵的倒影在漣漪裏支離破碎,一個聲音裹著電流雜音鑽出來:"你終於來了,繼承者。"那聲音像從極深的井底傳來,震得他耳膜發疼,"三百年了,命契之鎖就等最後一把鑰匙。"
    吳悅的手"唰"地抓住他手腕,掌心全是冷汗:"顧塵,不對勁——"話音未落,鏡麵突然變成漩渦,顧塵感覺有雙無形的手攥住他後頸,整個人被扯了進去。
    他本能地去抓吳悅的手,卻隻觸到她指尖的溫度,下一秒眼前便是刺目的白。
    消毒水的氣味更濃了。
    顧塵低頭,看見自己穿著十二歲時的病號服,手背還插著輸液針。
    病床邊站著那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此刻正俯身看著他,眼神裏有他從未在父母眼裏見過的鄭重:"小塵,你不是普通人。"男人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敲在顧塵心上,"你是命契的最後一位守護者。"
    "玉佩不是護身符。"男人抬手,顧塵頸間的玉突然發燙,"它是鑰匙,能喚醒沉眠的命運之力。
    三百年前,你的祖先用命契鎖住了鏡淵下的東西,但每一代守護者都會被命運反噬...現在,它要醒了。"
    男人的身影開始透明,像被風吹散的霧。
    顧塵踉蹌著往前撲,卻穿過他的手臂:"那我父親呢?
    您到底是誰?"
    "我就是你父親。"男人的聲音混著雜音,"當年我在秦嶺觸到了命契的邊緣,所以提前喚醒了記憶...記住,鏡淵下的東西懼怕純粹的念力,而你的念力..."他的笑意在消散前凝結成最後一句話,"天生為鎖。"
    顧塵猛地睜眼,發現自己仍站在鏡淵前。
    吳悅的手還保持著抓他的姿勢,指尖微微發顫,眼眶泛紅:"你剛才...整個人都透明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又迅速壓成冷靜的調子,"哪裏疼嗎?
    有沒有受傷?"
    顧塵摸向頸間,玉佩原本溫涼的觸感消失了。
    他捏起玉墜,發現表麵爬滿蛛網似的裂紋,輕輕一掰,"哢"地裂開,露出裏麵一顆鴿蛋大的晶體,泛著星子般的光。
    "我父親沒死。"他聽見自己說,聲音穩得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或者說,他的記憶一直鎖在這玉裏。
    鏡淵下的東西需要守護者,而我..."他握緊晶體,溫熱的能量順著指縫鑽進來,"是最後一把鑰匙。"
    吳悅的喉結動了動,想說什麽又咽回去。
    她伸手碰了碰他手背,像在確認他是否真實:"那現在怎麽辦?"
    顧塵將晶體收進內袋,手指隔著布料按住它。
    鏡淵深處突然傳來悶響,像是某種古老機關啟動的震顫。
    兩人同時轉頭,黑暗中隱約浮現出青銅的冷光,繁複的符文在其上流轉,像活過來的蛇。
    "去看看。"顧塵說。
    他的聲音裏有了以前查案時沒有的東西——不是冷靜,而是某種沉澱後的堅定。
    吳悅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兩秒,突然笑了,把槍往肩後一甩:"帶路吧,大偵探。"
    鏡廊裏的鏡子同時泛起漣漪,無數個他們的影子在鏡中轉身,朝著青銅光的方向走去。
    顧塵邁出第一步時,晶體在內袋裏輕輕發燙,像在回應某種召喚。
    而在更深處,那扇刻滿符文的青銅門,正緩緩裂開一道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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