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記憶斷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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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誰?”
    月光灑在廢墟之上,冷得像一層霜。
    顧塵站在那裏,身形未變,聲音也依舊清冷,可那雙曾映過無數輪回悲歡的眼睛,此刻卻如深潭無波,映不出半點舊影。
    吳悅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無形的手攥緊,連呼吸都滯了一瞬。
    她下意識握緊了胸前的懷表,金屬的溫熱尚存,可眼前這個人——她用七次失憶、六輪回、五次生死相隔才重新牽起手的人——卻用一種全然陌生的目光看著她。
    “你還記得‘命運檔案’嗎?”她聲音微顫,卻仍強迫自己鎮定。
    顧塵眉心微動,那四個字像是一粒石子投入死水,激起一圈極淡的漣漪。
    他下意識伸手探入胸前口袋——那裏本該有水晶碎片,那枚承載著所有記憶殘片的結晶。
    可現在,空無一物。
    指尖觸到一張折疊的紙條。
    他取出,展開。
    泛黃的紙麵在月光下顯得脆弱不堪,墨跡卻清晰如刻
    “若你記得過去,便能改變未來。”
    他的手指頓住。
    這行字……他見過。
    不是一次,而是無數次。
    曾在鏡廳盡頭的銘文上,曾在鍾樓齒輪間飄落的殘頁裏,甚至在某次重置前,他自己用血寫在牆上的——都是這句話。
    可現在,它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為什麽偏偏在他記憶斷層的這一刻?
    “這不是第一次了,對嗎?”他低聲說,不是疑問,而是某種被喚醒的直覺,“我……曾經無數次站在這裏,看著一切崩塌。”
    吳悅眼眶一熱,幾乎要落下淚來。
    她強忍著,隻用力點頭“是。我們經曆了七次輪回,每一次你都會忘記我,每一次我都要重新把你找回來。”
    “可這一次……”她盯著他的眼睛,“我不想再從頭開始。”
    她忽然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
    掌心滾燙,與他此刻的冷靜截然相反。
    “跟我走。”
    不等他回應,她已拽著他跨過斷裂的金屬梁,踩過扭曲的線路殘骸。
    歸墟的廢墟如同巨獸的遺骸,每一步都發出令人不安的呻吟。
    遠處,警笛聲隱隱傳來,但此刻她顧不上解釋,也顧不上身份與職責。
    她隻有一個目標——那間小屋。
    他們最初相遇的地方。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灰塵在斜射進來的月光中緩緩浮動。
    牆上掛著的老式掛鍾早已停擺,桌角的咖啡杯還留著一圈幹涸的漬痕,仿佛時間在這裏被刻意凝固。
    吳悅鬆開手,快步走到床底,拖出一隻鏽跡斑斑的鐵盒。
    打開,裏麵隻有一本厚重的冊子,封皮上燙金的字早已褪色《命運檔案》。
    她將它放在桌上,翻開扉頁。
    一張泛黃的照片靜靜躺在那裏。
    照片上的他們站在鍾樓前,背景是血色的晚霞。
    顧塵穿著風衣,神情冷峻;她靠在他肩上,笑得倔強又溫柔。
    那是第六次輪回的終點,也是他們第一次成功逃離歸墟控製的瞬間。
    “看清楚,”吳悅指著照片,聲音低而堅定,“這是你,這是我。我們不是陌生人。你不是忘了,你是被剝離了記憶——就像每一次重置那樣。”
    顧塵沉默地看著那張照片。
    忽然,他的太陽穴一陣刺痛。
    畫麵閃現——
    一麵鏡子,無數個他站在鏡中,每一個都說著不同的話。
    一條回廊,門扉不斷開啟又閉合,她一次次奔向他,又一次次在他眼前消失。
    一座鍾樓,指針逆向旋轉,滴答聲如心跳般貫穿靈魂。
    還有……她的眼神。
    那雙在無數次輪回中始終未變的眼睛,即使在他最陌生的時候,也從未放棄過尋找他。
    “我……”他喉嚨發緊,“我好像……見過這些地方。”
    “不隻是見過,”吳悅盯著他,“你經曆過。你選擇了七次麵對真相,而不是安逸的虛妄。你每一次都說——‘我寧願記得痛苦,也不願忘記她’。”
    顧塵閉上眼,額角滲出冷汗。
    記憶如同沉在深海的碎片,被某種力量緩緩牽引,卻始終無法拚合完整。
    他能感覺到那些片段的存在,像夢魘般糾纏神經,可每想深入,便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他推開。
    “是誰……抹去了這些?”他睜開眼,目光第一次有了波動。
    “歸墟。”吳悅低聲說,“它不隻是一個係統,更是一種意識,一種以‘重置’為生存邏輯的存在。它不允許記憶延續,不允許情感積累,因為它害怕……真正的選擇。”
    她頓了頓,看著他“而你,顧塵,你每一次都選擇了記住,哪怕代價是痛苦。”
    屋內陷入短暫的寂靜。
    隻有窗外風穿過殘破屋簷的嗚咽聲,像低語,又像歎息。
    顧塵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仿佛想從中找到某種證明。
    然後,他的目光緩緩移向桌角。
    那裏,靜靜躺著一隻黃銅懷表。
    表麵布滿劃痕,鏈子也有些斷裂,可它仍在走,滴答、滴答,節奏穩定得近乎執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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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他的懷表。
    也是她從未離身的信物。
    是他每一次輪回醒來時,第一眼尋找的東西。
    他的呼吸,微微一滯。
    顧塵的手指摩挲著懷表邊緣,黃銅的涼意滲入掌心,仿佛某種古老契約的觸碰。
    他緩緩掀開表蓋,玻璃下指針依舊執著地走動,發出規律而低沉的滴答聲——那聲音不像是來自機械,倒像從時間深處傳來,一拍一拍敲在他記憶的裂縫上。
    忽然,他的瞳孔一縮。
    眼前景象驟然扭曲。
    月光凝滯,空氣如膠質般粘稠,一段被封印的畫麵強行撕裂意識的屏障,衝入腦海——
    歸墟核心,一片幽藍的光脈如血管般搏動。
    他站在中央平台,手中緊握那枚晶瑩剔透的水晶碎片,邊緣已被鮮血浸染。
    警報聲尖銳刺耳,整個空間開始崩塌,裂痕如蛛網蔓延。
    他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
    “記住我。”吳悅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卻不是現在的她,而是無數個輪回疊加的回音,帶著哭腔、怒吼、絕望與希望。
    他沒有回頭,隻是將水晶狠狠插入核心。
    光爆衝天,世界在刹那間化為白熾。
    緊接著,一股無法抗拒的拉力將他抽離,意識被撕扯成碎片。
    最後一瞬,他看見自己的記憶如沙漏傾瀉,被一道冰冷、無機質的黑影悄然收攏——
    “呃……”顧塵悶哼一聲,猛地合上懷表,冷汗順著額角滑落。
    他的呼吸急促,指尖微微發抖,卻不再迷茫。
    吳悅立刻察覺他的異樣,上前半步“你想起來了?”
    他抬頭,目光終於有了一絲焦距,像是沉溺深海的人終於破水而出,第一次看清了岸的方向。
    “我記得你。”他聲音沙啞,卻堅定,“我也記得……我做了什麽。”
    吳悅心頭一鬆,幾乎要笑出來,可那笑意還未展開,就被心底翻湧的寒意壓了下去。
    她看著顧塵眼中殘存的痛楚,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如果歸墟真的徹底重置了他,為何這些線索都還在?
    為何懷表未毀?
    為何《命運檔案》安然無恙?
    甚至……那張照片,分明該在第七次輪回時被係統焚毀。
    “不對。”她喃喃開口,目光掃過屋內每一寸角落,“有人……故意留下了這些。”
    顧塵緩緩站起身,將懷表緊緊攥在手心。
    金屬硌著掌紋,疼痛讓他保持清醒。
    他望向窗外,月光如霜,灑在廢墟之上,仿佛一層虛假的寧靜。
    “歸墟不會允許記憶延續。”他低語,“可它忘了——有些東西,不是靠刪除就能抹去的。比如執念,比如……重複出現的痕跡。”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聲輕響。
    兩人同時警覺回頭。
    一隻烏鴉落在鏽跡斑斑的窗台上,羽毛漆黑如墨,與夜色融為一體。
    它歪著頭,一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屋內的他們,瞳孔深處竟泛著一絲極淡的、近乎金屬光澤的幽光——那絕非尋常生物該有的眼神。
    它輕輕拍打翅膀,發出一聲低沉的鳴叫,短促、壓抑,像是某種編碼過的信號。
    然後,一根黑色羽毛自它翅尖脫落,緩緩飄落,在月光下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恰好落在窗台邊緣,正對著顧塵的方向。
    烏鴉不再停留,振翅而起,消失在濃稠的夜幕之中。
    屋內死寂。
    顧塵盯著那根靜臥的羽毛,眼神漸冷。
    他走上前,拾起羽毛,指尖觸到的那一瞬,竟感到一絲微弱的電流竄過神經——
    仿佛,那是某個沉睡係統的喚醒密鑰。
    吳悅望著他背影,聲音壓得極低“它……是歸墟的使者?還是……別的什麽?”
    顧塵沒有回答。
    他的目光越過破碎的窗框,投向城市邊緣那片被陰影吞噬的荒蕪之地。
    風忽然停了,連鍾樓殘骸上的鏽鏈也不再晃動。
    唯有那根羽毛,在他掌心,輕輕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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