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斷線之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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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的空氣仿佛凝固成鉛,壓在肺葉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鏽蝕的鐵屑。
顧塵握著懷表的手指微微收緊,黃銅外殼沁出一層冷汗。
他盯著那麵巨大的銅鏡——鏡中影像正以一種違背常理的方式倒流他們從老宅深處退回到玄關,再退到門外雨夜的泥濘中,然後是警局走廊的初次對視,是檔案室裏他遞給她那份染血的卷宗……畫麵不斷回溯,速度越來越快,卻清晰得令人窒息。
懷表的指針,在無人觸碰的情況下,開始逆向旋轉。
滴答、滴答——那聲音並不響亮,卻像是直接敲擊在顱骨內側。
顧塵感到太陽穴突突跳動,某種久遠的記憶被強行撕開了一道口子。
他看見了。
鏡中最後定格的畫麵,並非現實中的任何一刻。
那是一間昏黃的小屋,窗外飄著雪。
年輕的顧塵坐在桌前,還未剪去長發,也未戴上偵探的麵具。
他正低頭寫著什麽,神情疲憊而茫然。
桌上攤開的不是案件卷宗,而是一封未寄出的信。
信紙上的字跡顫抖著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寧願從未接過那通電話。”
那一瞬間,顧塵明白了。
這麵鏡子,從來就不是用來困住他們的工具——它是劇本。
歸墟並非在重複時間,而是在反複演繹它為他們寫好的命運軌跡。
每一次相遇、每一次抉擇、每一樁案件……都不是偶然,而是被精心編排過的節點。
他們不是被困在循環裏,而是活在一個不斷被重置的敘事之中。
“這不是記憶。”他喃喃道,聲音幹澀如砂紙摩擦,“這是……預演。”
吳悅站在他身側,臉色蒼白,卻依舊挺直脊背。
她看著鏡中倒放的自己——那個在警校畢業典禮上笑得燦爛的女孩,那個第一次持槍時手抖的新警,那個在案發現場蹲下身子對他說“我相信你”的女人……一切仿佛真實,卻又像被抽離了靈魂。
“所以,我們做的每一個決定,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它設定好的?”她咬牙,聲音微顫,“它早就知道我們會來,知道我們會看這麵鏡子,甚至……知道你會掏出這塊懷表?”
顧塵沒有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懷表那道細小的裂痕上。
這塊表,是他父親留下的唯一遺物,也是他人生轉折那天隨身攜帶的東西——那天,他接到了第一通委托電話,踏入了這條注定無法回頭的路。
而現在,它成了唯一能幹擾鏡中時間流的存在。
“既然它是劇本……”吳悅忽然抬頭,”
她彎腰,從靴筒中抽出一支白色粉筆——那是她在上一個房間順手帶走的證物標記工具。
她蹲下身,在布滿銅綠的地麵上用力寫下一行字
“我未曾遇見顧塵。”
字跡落下的刹那,整個空間猛地一震。
像是天地錯位,又似玻璃碎裂前的嗡鳴。
銅鏡表麵泛起劇烈的漣漪,仿佛水麵被投入巨石,鏡中倒流的畫麵驟然停滯,隨即扭曲變形。
顧塵感到胸口一陣劇痛,仿佛有無形之手攥住了心髒,將某種深埋的聯係硬生生抽離。
但他立刻明白了。
這不是物理的傷害,而是“存在”的剝離。
他們之間那條被歸墟編織的命運線,正在斷裂。
“快!”吳悅抬頭看他,眼神堅定,“寫下你那邊!切斷它!”
顧塵深吸一口氣,指尖顫抖著在地麵劃動。
黃銅懷表被他按在一旁,像是某種儀式的祭品。
他寫下
“他也不曾踏入此案。”
筆畫收尾的瞬間,兩行字同時發出微弱的白光,如同燃盡的火柴頭最後的閃爍。
銅鏡轟然震顫,鏡框上的龍首張口咆哮,藤蔓般的符文一根根崩斷,發出清脆如骨裂的聲響。
鏡中畫麵開始崩塌。
不再是單一影像,而是無數個“他們”同時浮現——
一個穿著警服的吳悅獨自站在案發現場,抬頭望天,眼中無光;
一個披著風衣的顧塵坐在空蕩的辦公室裏,麵前堆滿無人問津的卷宗;
一個滿臉胡茬的男人在雨中狂奔,身後追著看不見的東西;
還有一個……是穿著白大褂的自己,站在解剖台前,低聲說著“實驗體七號,意識已完全剝離。”
每一個“他們”,都是歸墟曾嚐試塑造的版本。
每一個,都曾在這條時間線上存在過,又被悄然抹除。
而現在,所有被製造、被廢棄的可能性,正在同一刻崩潰。
銅鏡裂開了第一道縫。
自上而下,筆直如刀割。
裂縫中透出的不是光,而是一種深不見底的黑,像是通往虛無的門扉正在開啟。
吳悅踉蹌後退一步,扶住牆壁,呼吸急促“它……要碎了?我們……成功了?”
顧塵卻死死盯著那道裂縫,瞳孔驟縮。他聽見了。
那不是聲音,而是直接出現在腦海中的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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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鏡像即將徹底破碎之際,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
“你們以為能逃開?鑰匙隻能選擇歸屬,而非拒絕。”
話音未落,懷表的指針猛然停滯,倒轉的軌跡戛然而止。
就在鏡像即將徹底破碎之際,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
話音如鏽鐵摩擦,在空蕩的地下室中回蕩不息,仿佛自遠古墓穴深處爬出的低語。
那聲音並不來自任何方向,而是直接嵌入意識,像一根冰冷的針,刺進腦海最隱秘的褶皺裏。
顧塵瞳孔驟縮,呼吸一滯——這語調他竟有幾分熟悉,仿佛曾在夢中聽過千百遍,隻是每次醒來,記憶便如沙漏般流失殆盡。
銅鏡中央的裂縫猛然擴張,發出令人牙酸的撕裂聲。
一道漆黑如淵的裂口自上而下貫穿鏡麵,隨即,一隻蒼白的手緩緩探出。
那隻手修長、骨節分明,指甲邊緣帶著舊傷的裂痕——和顧塵的右手一模一樣。
甚至,那手腕內側一道細小的疤痕,也與他童年被碎玻璃劃傷的位置分毫不差。
掌心緩緩攤開,一枚暗紅色的符文浮現其上,像是用幹涸的血書寫而成。
那紋路扭曲盤繞,形似鎖孔,卻又在不斷蠕動,仿佛活物般試圖鑽入視線者的記憶深處。
空氣凝固了。
時間不再倒流,也不再前行。
隻有那枚符文,在寂靜中微微搏動,如同一顆沉睡的心髒被喚醒。
吳悅猛地抓住顧塵的手臂,聲音壓得極低“別碰它!這是陷阱——它在模仿你!”
“可它本就是我。”顧塵低聲回應,目光未曾移開那隻手。
他的太陽穴突突跳動,懷表在掌心發燙,裂痕處滲出一絲極淡的霧氣,像是金屬內部正有某種東西蒸發而出。
他忽然明白——這塊表,不隻是幹擾時間的工具,它是“錨”。
是他在無數重寫命運中,唯一未被完全抹除的證明。
而此刻,那手伸出的符文,正是歸墟最後的召喚歸屬之印。
成為鑰匙的宿主,接受命定的職責,或是……被徹底抹除。
“如果‘我’可以被複製,被預演,被無數次重置……”顧塵緩緩抬起自己的手掌,指尖微微顫抖,卻堅定地向前伸去,“那真正的‘我’,就隻能由我自己定義。”
他迎上前去,掌心對掌心,貼上那冰冷的符文。
刹那間,一股無法抗拒的吸力自接觸點爆發,仿佛整個宇宙的重量都壓在他一人肩上。
他的身體開始虛化,骨骼發出細微的鳴響,意識如潮水般被抽離。
他看見自己的記憶碎片逆向飛散童年老屋的燈、父親臨終前的手腕、第一通電話響起時窗外的雨……一切都在崩解。
“顧塵!”
吳悅嘶喊一聲,毫不猶豫地撲上前,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因用力而發白,警服袖口撕裂,手臂上浮現出細密的血珠——那不是外傷,而是現實在排斥她的存在。
但她沒有鬆手。
“你說過,真相不在過去,也不在未來。”她咬牙,聲音幾乎被虛空吞噬,“而在我們共同選擇的此刻。”
兩人的意誌在斷裂的時空縫隙中交匯。
顧塵的冷靜與吳悅的決絕,像兩條絞緊的繩索,對抗著那股來自歸墟核心的牽引。
符文開始震顫,紅光忽明忽暗,仿佛在掙紮,在憤怒,在……動搖。
銅鏡轟然炸裂。
無數碎片懸浮半空,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他們”——孤獨的偵探、失語的警察、被囚禁的實驗體……所有被廢棄的可能,在這一刻同時尖叫,然後化作灰燼。
強光吞噬一切。
當光芒終於散去,風聲取代了死寂。
顧塵踉蹌一步,勉強站穩。
吳悅仍緊握著他的手腕,呼吸急促,眼中映著陌生的夜色。
他們站在一座高塔之巔。
腳下,是一座燈火通明的城市,街道如脈絡般蔓延,建築錯落卻帶著詭異的熟悉感。
那轉角的鍾樓、那座拱橋、那片被鐵柵欄圍起的舊醫院……
一切都似曾相識,卻又微妙地扭曲著,仿佛記憶被倒置後重新拚湊。
顧塵低頭,發現懷表已停止走動,指針指向一個從未存在過的時間0:66。
而吳悅望著遠方某處,嘴唇微動,幾乎無聲地呢喃
“這……是我夢裏見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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