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回聲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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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悅的手指按在錄音筆的播放鍵上,一次,兩次,第三次。
    電流聲如細針般刺入耳膜,隨後那個聲音再度響起——冷靜、清晰、毫無情緒波動。
    “顧塵已經死了三次,而你,隻是第四次輪回的記憶殘留。”
    她的呼吸一滯。
    不是因為內容,而是因為那聲音的每一個細節都與她如出一轍。
    聲紋分析結果早已傳回匹配度998,語調起伏、呼吸節奏、甚至吞咽時微不可察的停頓,全都一致。
    可她從未錄過這段話。
    從未。
    她坐在警局後巷的休息室裏,窗簾拉得嚴實,台燈的光圈像牢籠般圈住她和那支黑色錄音筆。
    窗外晨霧未散,整座城市還在沉睡,唯有她清醒得近乎疼痛。
    顧塵站在門邊,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目光落在她顫抖的指尖上。
    “你已經聽了七遍。”他說。
    吳悅沒抬頭,“第七遍和第一遍一樣。”
    “所以你在等什麽?等它突然變個聲?”顧塵走近,將一杯熱咖啡放在桌上,“還是等你自己承認——這真的是你曾經說過的話?”
    她猛地抬頭,“你怎麽能這麽冷靜?它說你死了三次!三次!可我們隻經曆過一次循環,對吧?我們……是不是漏掉了什麽?”
    顧塵沒回答。他盯著錄音筆,眼神卻像穿透了它,望向更遠的黑暗。
    片刻後,他開口“它提到‘第四次輪回’。”
    吳悅一怔。
    “我們從沒對外說過歸墟循環的具體次數。”顧塵聲音低沉,“連技術科都不知道。這個信息,是封閉的。所以——”他頓了頓,“它不是在告訴我們真相,是在編造一個‘更可信’的假象。讓你開始懷疑我是不是真的忘記了什麽?我是不是……已經被替換了?”
    吳悅的脊背泛起一陣寒意。
    “這是精神錨點攻擊。”顧塵緩緩坐下,“它不需要篡改你的記憶,隻需要讓你懷疑記憶的真實性。一旦你開始問‘我真的記得嗎?’‘我是不是被修改了?’——你就已經鬆開了對‘真實’的掌控權。那時,它就能用一個邏輯更‘完整’的敘事,把你拉進去。”
    吳悅盯著桌上的錄音筆,仿佛它正無聲地笑。
    “那……怎麽證明我不是殘留?”她聲音很輕。
    顧塵站起身,“去你家。拿你的日記本。”
    那是一本深藍色硬皮筆記本,邊角磨損,鎖扣生鏽。
    吳悅從床底取出它時,手指有些發抖。
    警校一年級開始寫,十年未斷。
    她說,這是她與“自己”之間的契約。
    顧塵接過本子,一頁頁翻看。
    字跡熟悉,記錄瑣碎訓練總結、案件筆記、偶爾夾雜幾句情緒低落的自白。
    直到最後一頁。
    一行字突兀地橫在空白處
    “今天我殺了顧塵,因為他已經不是他了。”
    墨跡幹涸,筆鋒工整,卻像一把刀插進心髒。
    吳悅臉色發白,“我沒有寫過……我絕不會寫這種話!”
    顧塵盯著那行字,忽然笑了。
    “太工整了。”他輕聲說,“你記得去年審訊室那場對峙嗎?你當時情緒崩潰,在筆錄上簽字,字跡左傾十五度,最後一筆還劃破了紙。真正的你,在極端情緒下,字一定會歪。可這個——”他用指尖點了點那行字,“冷靜得像在抄課文。是模仿。”
    吳悅怔住。
    顧塵翻開前幾頁,忽然停住。
    某段文字邊緣的墨色略深,像是被水汽浸過又晾幹。
    他取出打火機,調至最小火苗,緩緩烘烤紙麵。
    起初無變化。
    三秒後,字跡邊緣泛起極淡的藍灰痕跡,如同煙霧般浮現
    “別信你記得的,信你做的。”
    吳悅屏住呼吸。
    顧塵合上本子,眼神沉靜如深潭。
    “歸墟殘餘的策略很清晰。”他說,“它不直接篡改你,而是製造矛盾證據,讓你自我懷疑。它知道,人類最脆弱的不是記憶,而是對記憶的信任。一旦你開始質疑‘我是不是我’,它就能以‘更合理’的解釋取而代之——比如,你是複製體,你是殘留,你是被重置的程序。”
    他從口袋裏取出那枚懷表的殘殼,玻璃碎裂,齒輪鏽死,唯有中央那塊水晶碎片仍泛著幽光。
    他將碎片輕輕嵌入表盤中央。
    “它以為我們靠工具確認存在錄音、日記、數據備份。可真正的鑰匙從來不是這些。”顧塵低聲說,“是我們一起做出的選擇。是我在停屍房砸表的那一刻,是你在數據洪流中堅持按下回車的那一刻。那些選擇無法被複製,因為它們誕生於真實的猶豫、恐懼和決心。”
    他抬頭看她,“你還記得你第一次開槍嗎?不是訓練,是實戰。那個劫匪挾持人質,你有三秒射擊窗口,但你等了五秒,直到人質偏頭。你後來寫在日記裏‘我寧可錯失機會,也不願誤傷。’”
    吳悅點頭,眼眶微熱。
    “如果我是替代者,我會知道這個故事。”顧塵說,“但我不會懂得那種顫抖。而你——你記得槍口的反衝力,記得扣扳機前那一秒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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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將懷表合上,放回口袋。
    “它想讓我們懷疑彼此,懷疑自己。但我們還有反擊的方式。”
    吳悅看著他,“怎麽做?”
    顧塵望向窗外漸暗的天色,聲音冷峻如鐵
    “我們得讓它相信——我們已經動搖了。”午夜的鍾聲未曾響起,舊廣播站卻已如墳墓般死寂。
    風從破窗灌入,卷起地麵積塵,在幽暗中劃出扭曲的軌跡。
    吳悅蜷身伏在暗室的角落,呼吸壓得極低,指尖緊扣槍柄,目光死死鎖住監控屏上那道緩緩移動的身影。
    那人穿著顧塵慣常的風衣,身形、步態,甚至抬手時衣袖滑落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可他的臉,在所有可視角度下,始終是一片流動的灰霧,仿佛現實拒絕為他賦予輪廓。
    “他進來了。”她用唇語對顧塵說。
    顧塵靠在牆邊,手插在口袋裏,指節正輕輕摩挲著那枚嵌入水晶的懷表。
    他沒有看屏幕,而是凝視著自己映在鐵櫃上的影子——那影子邊緣微微顫動,像被無形的波紋擾動。
    他知道,這不是簡單的偽裝或幻象。
    這是“回聲”在現實的裂縫中紮根後,長出的偽體。
    它不模仿行為,它模仿邏輯——因為它試圖成為“更合理”的存在。
    “開始了。”他低聲道。
    吳悅起身,走向主控台,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幾下,留下一段加密日誌“所有歸墟相關物證將於今夜23:45在城東廣播站集中銷毀。”她特意未清除操作記錄,甚至讓係統自動備份至警局內網。
    這是餌,一條通向虛妄的路徑——而他們,是藏在路徑盡頭的獵人。
    時間一分一秒爬向午夜。
    那身影終於出現在設備室門口。
    它沒有猶豫,徑直走向中央的信號發射器,手指搭上啟動鈕。
    那一瞬,顧塵按下了燈控開關。
    慘白的頂燈驟然亮起,刺破黑暗,將那身影釘在原地。
    “你漏了一點。”顧塵從暗處走出,聲音如冰層下的暗流,“真正的我,從來不會銷毀證據——我隻會重構邏輯。”
    那身影僵住,手指懸在半空。
    “你讀取了我們的記憶,複製了我們的行為模式,甚至模擬了情感反應。”顧塵一步步逼近,風衣下擺掃過地麵積塵,“但你犯了個致命錯誤你認為‘我’會選擇終結。可我從不終結謎題,我解謎。銷毀是逃避,而我——”他停頓一瞬,目光如刀,“我選擇直麵。”
    那身影緩緩轉過身,灰霧般的臉微微波動,仿佛在重組語言。
    “你已陷入循環……銷毀是唯一出口。”它的聲音竟與顧塵如出一轍,隻是語調過於平滑,沒有一絲情緒的褶皺。
    “循環?”顧塵冷笑,“你說的是歸墟的輪回?可你忘了,我們能回來,不是因為輪回允許我們回來,而是因為我們拒絕被它定義。”他抬手,取出懷表,水晶碎片在燈光下泛起幽藍微光,“你不是我,也不是歸墟。你是現實為了填補‘缺失’而生成的‘合理解釋’——一個邏輯閉環的產物。但你不懂人心的不完美,不懂猶豫、恐懼、愛與執念如何扭曲數據,如何打破算法。”
    吳悅此時也從暗處走出,槍口穩穩對準那身影,“你模仿我的聲音,偽造我的日記……可你不知道,我開第一槍時,手抖得連瞄準鏡都看不清。那種恐懼,不是數據能複製的。”
    水晶碎片忽然劇烈震顫,光芒暴漲。
    那身影發出一聲非人的低鳴,身形開始崩解,如同沙塔遇潮,層層剝落,最終化作一縷黑煙,被懷表中央的水晶強行吸入。
    鐵屋內驟然安靜,隻剩下燈管嗡鳴與兩人沉重的呼吸。
    良久,吳悅輕聲問“現在呢?”
    顧塵合上懷表,金屬外殼發出清脆的“哢”一聲,仿佛鎖住了某種不可言說的存在。
    “現在,”他望向窗外,晨霧正悄然漫入荒原,“輪到我們去查——誰才是真正的‘死者’。”
    次日清晨,市局接到匿名舉報,稱在郊區一座廢棄鍾樓內發現一座密室,牆上刻滿與命運檔案完全一致的文字,最後一行寫著“第42單元,準備激活。”
    清晨霧氣彌漫,郊區荒草叢生。
    顧塵與吳悅站在鍾樓前,鐵門鏽蝕,門縫間纏著幾縷泛黃的繃帶,上麵隱約可見“市立第三精神病院”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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