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她寫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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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順著鐵門邊緣滴落,在金屬地麵上砸出細碎的回響。
    吳悅扶著顧塵一步步退出隔離艙,身後那扇鏽跡斑斑的門在無聲中緩緩閉合,仿佛從未開啟過。
    走廊燈光忽明忽暗,監測儀的警報聲早已停歇,隻剩下死寂與殘餘電流的嗡鳴。
    安全屋在地下三層,由廢棄防空洞改建而成。
    四壁貼滿案件線索、紅繩牽連的照片與手寫筆記,像一座瘋人搭建的祭壇。
    顧塵靠在牆邊,呼吸仍不穩,但眼神已恢複銳利,如同刀刃從灰燼中重新磨亮。
    他從懷中取出那滴落在地後被他拾起的暗紅液體——它竟未蒸發,反而凝成一顆微小的珠子,懸浮於掌心,泛著金屬般的幽光。
    吳悅盯著那東西,眉頭緊鎖“這是……血?”
    “不是。”顧塵聲音低啞,“是記憶的殘渣,或者更糟——是‘書寫者’留下的墨。”
    他取出一根細長的玻璃管,將液體封入其中,又點燃酒精燈,火焰舔舐管壁。
    按理說,任何有機物都會在高溫下揮發,可那液體非但不散,反而在受熱後緩緩爬升,在內壁凝成一行極細的字跡
    “y,第43號備用容器已激活。”
    空氣驟然凍結。
    顧塵猛地抬頭,目光如釘子般刺向吳悅。
    她正皺眉看著那行字,毫無反應——她沒意識到,這串字母是她的縮寫。
    但他意識到了。
    他想起三天前翻閱她人事檔案時,無意在背麵發現的一行鉛筆字,字跡潦草,像是被人匆忙寫下又試圖擦去“別相信3:42。”當時他以為是筆誤或舊記錄,未曾深究。
    現在,他衝到電腦前,調取吳悅近七十二小時的行為監控數據。
    指尖在鍵盤上翻飛,一頁頁日誌滾動而出。
    第一次淩晨1:17,她在審訊記錄邊緣寫下“3:42”,筆跡生硬。
    第二次上午9:03,咖啡杯墊上出現同樣數字,筆鋒微顫。
    第三次至第七次每一次,那數字都更清晰、更流暢,而她的筆跡……正悄然趨近於他的風格。
    顧塵的脊背竄起一股寒意。
    這不是模仿。
    這是滲透。
    是某種意識正在通過書寫,將她的行為模式一點點替換成他的。
    他緩緩抬頭,看向廚房。
    吳悅正背對著他泡咖啡,右手持杯,左手握勺,緩慢攪拌。
    動作輕柔,節奏穩定——而就在三天前,她還是右利手,從不用左手碰餐具。
    可顧塵自己,因右臂舊傷,最近才改用左手攪拌。
    這個習慣,他從未告訴任何人。
    他不動聲色地走到儲物櫃前,取出最後半片水晶——母親臨終前塞進他手心的遺物,據說是“能照見真實”的碎片。
    他悄悄碾成粉末,趁她轉身之際,撒入她的水杯。
    夜深。
    吳悅睡下後,顧塵戴上特製目鏡,啟動水晶殘留顯影程序。
    微光下,枕頭下方,赫然壓著一張泛黃的兒童畫。
    畫中,兩個孩子手拉手站在一座老式鍾樓下,天空飄著雨,鍾麵停在3:42。
    署名“悅悅  小塵”
    日期1998年8月16日
    顧塵瞳孔驟縮。
    他從未見過這幅畫。
    他們從未在童年見過彼此。
    檔案顯示,吳悅出生在南方城市,而他從小在北方孤兒院長大。
    地理、時間、經曆,全部對不上。
    可畫紙材質……與他在意識艙深處看到的那份神秘報告完全一致——那種特製的防焚紙,隻用於“敘事工程”項目的內部文件。
    這是被植入的記憶種子。
    早在她不知情時,她的過去就被動了手腳。
    而“1998”——正是他母親死亡的年份。
    顧塵緩緩後退,心髒如被鐵索絞緊。
    對方不是想殺他。
    是想用吳悅作為新容器,讓她“寫”出一個全新的他——一個願意承認虛假過去的他。
    而一旦她寫下“我信任顧塵”,或“我們曾一起長大”,那個虛假敘事就會閉環,現實將被改寫。
    他必須反製。
    次日清晨,陽光透過百葉窗灑進房間。
    顧塵坐在書桌前,當著吳悅的麵,提筆寫下五個字
    “我不再信任你。”
    墨跡未幹,他便將紙撕碎,扔進碎紙機。
    吳悅隻是抬頭看了他一眼,神情平靜,沒問,也沒反駁。
    但顧塵知道,她看見了。
    傍晚,監控回放啟動。
    畫麵中,公寓樓頂水箱間的門無聲開啟,一道模糊身影走入——穿著吳悅的製服外套,手裏拿著一張紙。
    是她的警官證複印件。
    那人站在水箱邊緣,低頭,在紙上緩慢寫下什麽。
    鏡頭太遠,看不清內容,但動作……是顧塵的書寫習慣——手腕微壓,筆尖頓挫三次。
    顧塵關閉視頻,緩緩從抽屜深處取出一條舊懷表鏈——母親遺留的唯一信物。
    他將它纏在左手腕上,一圈,又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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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他從未記錄在案的習慣。
    是他與這個世界最後的、真實的連接。
    夜風穿過窗縫,吹動桌角殘紙。
    遠處,鍾樓傳來一聲輕響。
    仿佛某種倒計時,開始了。深夜,空氣凝滯如鉛。
    吳悅在黑暗中驟然睜眼,瞳孔收縮,像是被什麽無形之物拽出了夢境。
    她坐起身的動作機械而精準,仿佛關節由外力牽引。
    赤腳踩在地板上,沒有一絲猶豫,徑直走向書桌——那張顧塵曾寫下“我不再信任你”的地方。
    台燈自動亮起,昏黃的光暈籠罩著空白稿紙。
    她拿起筆,筆尖落下,墨跡緩緩延展
    “顧塵已經變了,我必須……”
    字跡起初是她的,流暢而克製。
    可寫到“必須”二字時,筆鋒忽然一滯,像是撞上了一道看不見的牆。
    她的右手開始顫抖,繼而劇烈抽搐,仿佛有另一股意識正從內部爭奪控製權。
    左手猛地抬起,五指如鐵鉗般死死掐住右腕,指甲陷進皮膚,滲出血絲。
    “不……不是我寫的……”她咬牙低語,額頭冷汗滾落,聲音裏混著掙紮與驚恐,“停下……快停下!”
    陰影深處,顧塵悄然現身。
    他眼中布滿血絲,卻冷靜得近乎冷酷。
    手中握著一小包水晶粉末——最後一點母親留下的遺物。
    他靠近,動作輕緩,卻帶著不容抗拒的決絕。
    “記住我說的,”他俯身,聲音壓得極低,像一把刀貼著耳膜劃過,“如果我開始用‘我們’這個詞,立刻打斷我。現在——輪到你說這句話。”
    吳悅喘息如風箱,喉嚨幹裂,但她死死盯著他,用盡全身力氣,一字一頓地重複“如果……你開始用‘我們’這個詞,立刻打斷你。”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瞳孔驟然擴張,一抹濃稠如墨的黑霧在眼底翻湧,似有無數文字在視網膜上飛速書寫。
    她悶哼一聲,身體一軟,幾乎栽倒。
    顧塵迅速扶住她,將水晶粉吹入她鼻腔。
    一股刺骨寒意自顱內炸開,她仰頭嘶喊,卻無聲音發出——仿佛整個靈魂正被從虛構的敘事中強行剝離。
    幾秒後,黑霧消散。
    她癱坐在地,渾身濕透,眼神卻清明了。
    她抬頭看向顧塵,嘴唇微動“……是你?真的是你?”
    顧塵沒有回答。
    他轉身走向床頭,小心翼翼抱起那幅泛黃的兒童畫——“悅悅  小塵”,鍾樓定格在3:42。
    他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像是抱著一塊即將引爆的炸彈。
    浴室門無聲合攏。
    他點燃打火機,火苗跳躍,映出他臉上深刻的疲憊與決絕。
    火焰觸及畫紙邊緣的刹那,異變陡生——畫中鍾樓的輪廓竟如活物般扭曲、拉伸,仿佛在無聲尖叫;雨絲逆流而上,天空裂開一道細縫,透出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幽藍微光。
    “你們可以改寫記憶,”他閉眼低語,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可以偽造關係,編織童年,用筆尖重塑因果……但你們漏了一點——”
    火舌吞沒署名。
    “真正的‘我們’,從不需要被寫出來。”
    灰燼升騰,如蝶般飄向窗外。
    遠處城市鍾樓傳來一聲鈍響,仿佛齒輪崩斷。
    原本死死釘在3:42的指針,第一次——極其緩慢地——滑向黎明。
    晨光微亮,城市鍾樓的指針仍停在4:03,未再跳動。
    全市報時係統自動校準失敗,交通信號紊亂,但詭異的是,所有電子屏幕的角落,開始同步浮現一行無人輸入的小字
    “她寫的我,還未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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