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她沒死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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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如絲,纏繞著顧塵的手腕,順著掌心裂縫滲出的藥香越來越濃,仿佛是從時間深處傳來的回響。
他的意識早已脫離了身體的束縛,沉入一片無邊無際的灰白之中——在那裏,沒有“顧塵”這個名字,沒有偵探的身份,也沒有三年來追查母親下落的執念。
他僅僅是“存在”著,如同塵埃懸浮於虛空。
就在這一瞬間,裂縫中浮現的第一粒光點悄然炸裂。
那不是影像,也不是聲音,而是一種“感知”的投射——雨夜,泥濘不堪,鐵皮箱在濕滑的地麵上拖出深深的痕跡。
一個女人抱著繈褓,在火光映照的斷牆間飛奔,肩頭滲出血來,腳步卻未曾停下。
她身後,整座檔案室在烈焰中坍塌,紙頁如黑色的蝴蝶紛飛,燃燒的病曆在風中卷曲成灰燼。
她沒有回頭。
光點流轉,畫麵突然切換她跪在地下室中央,鐵箱打開,一本邊緣燒焦的病曆靜靜地躺在那裏。
她顫抖著手指,在封底刻下三個字符——Δ 44——刻得極深,幾乎劃破了金屬襯層。
然後,她按下了箱體側邊的紅色按鈕。
機械音響起“確認執行‘歸零協議’,目標Δ 44,清除等級永久。”
畫麵戛然而止。
顧塵的呼吸停頓了一瞬。
他認得那本病曆的封麵紋路——那是他童年住院時的檔案,編號本應是“g 07”,可此刻卻被標記為Δ 44。
而那個按下按鈕的女人,正是他的母親。
她並非在銷毀別人的記錄,而是在抹除自己。
他的指甲無意識地在鉛牆裂縫邊緣劃下一道豎線——垂直、短促、毫無意義的刻痕。
但對他而言,那是刻入骨髓的儀式。
七歲那年,他高燒三十九度七,意識模糊之際,總在床頭反複描畫這一道線,仿佛隻要畫出來,現實就不會崩塌。
母親曾對他說“這是錨,塵塵,畫一次,魂就回來一次。”
此刻,這道“錨”竟在現實的夾縫中產生了回應。
光點驟然凝滯,仿佛被無形的手凍結。
裂縫緩緩擴張,寬度不過指尖大小,卻從中伸出一隻蒼白的手影——沒有實體,沒有溫度,隻有一層薄如蟬翼的意識輪廓。
它輕輕覆上顧塵的掌心,指尖微微顫抖,像是在確認他是否真實。
沒有言語。
沒有記憶回放。
隻有一股洶湧的情緒洪流,直接灌入他的意識深處——
是愛,但並非溫柔的愛。
是決絕的、近乎暴烈的愛,如同把刀插進胸膛後再緩緩抽出,帶著血與骨的牽連。
是痛,深埋二十年的痛,並非來自病痛,而是來自選擇——一種明知後果卻仍要前行的痛。
還有一句話,從未說出口,卻在這一刻如鍾聲般轟鳴
“我刪自己,是為了讓你能書寫未來。”
顧塵的瞳孔在閉眼中猛然收縮。
他的母親並非被清除的失敗者,不是實驗事故的犧牲品。
她是主動的。
她自願走進那道門,自願抹去自己的名字、身份、存在的痕跡,隻為在係統無法察覺的縫隙裏,留下一個“未被書寫”的空位——而那個空位,正是他如今站立的位置。
他並非在追尋她的蹤跡。
他本身就是她留下的痕跡。
吳悅的指尖幾乎掐進掌心,死死盯著監控儀上那詭異的波形圖。
顧塵的腦波頻率正與鉛牆內部的波動形成規律共振,每03秒出現一次凹陷,恰好與城市裏所有鍾表的滯後周期同步——那是“書寫即抹殺”機製啟動的征兆。
係統正在記錄,正在標記,正在將“被記住”本身轉化為一種罪證。
她迅速取出便攜錄音筆,按下播放鍵。
一段沙啞、斷續的語音殘片在密閉空間中循環響起,是母親筆記中唯一留存的聲音“別寫我的名字……別寫我的名字……別寫我的名字……”
“顧塵!”她低聲喝道,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刀鋒般的緊迫,“你不是在讀她的記憶……你是在替她承擔‘被記住’的代價!醒過來!”
可他沒有動。
他的手仍貼在牆上,那隻意識之手仍覆於其上,冷風吹過他的臉頰,帶著藥香,帶著二十年前病房裏深夜的呼吸聲。
他的舌尖仍殘留著水晶的苦澀,那苦味此刻竟泛起一絲甘甜——像是母親曾喂他喝下的藥汁,苦盡之後,總有一滴蜜藏在碗底。
然後,他忽然明白了什麽。
Δ 44。
那從來不是一個編號。
不是檔案分類,不是實驗代號,不是係統自動生成的標簽。
那是行動記錄。
是第44次自我清除。
而第一次,就是她。
顧塵緩緩抽回手,裂縫悄然閉合。
那道意識之手在消散前最後顫動了一下,仿佛在回應他掌心的溫度,又像是一種無聲的告別。
灰白夾縫中的冷風驟然止息,藥香如退潮般從鼻尖撤離,隻留下一種近乎虛脫的清明——他知道,自己剛剛觸碰到了不該存在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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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看著掌心,那道童年反複描畫的豎線早已消失,可皮膚之下,似乎仍有某種東西在緩緩搏動,如同埋進血肉裏的鍾擺,與城市的脈搏同步震顫。
Δ44——不是編號,不是錯誤,不是係統隨機生成的代號。
它是行動記錄,是母親親手刻下的日誌條目第44次自我清除。
她不是被清除的失敗者,她是唯一一個成功執行“歸零協議”的人——以徹底抹除自身存在為代價,換取一個未被書寫、未被標記的“空位”。
而他,顧塵,正是那個空位中誕生的“完整人格”。
他的記憶、他的意識、他的自由意誌,全都建立在一個被刻意遺忘的基石之上。
“所以……我不是在找你。”他喃喃,聲音輕得幾乎被空氣吞沒,“我是你寫下的最後一個字,藏在所有記錄之外。”
吳悅依舊緊盯著監控儀,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腦波共振已經停止,但鍾表的滯後仍在持續——城市裏每一台精密計時器都慢了03秒,仿佛時間本身在喘息。
她知道,係統已經察覺到了什麽。
那不是簡單的記憶讀取,那是對“書寫即抹殺”機製的根本性挑釁。
顧塵沒有複述記憶,沒有記錄影像,沒有命名她——可他記得她。
在這個世界裏,記憶本身就是違禁品,而情感,是最危險的加密信息。
她猛地抬頭,目光如刀“你做了什麽?”
顧塵沒有回答。
他從懷中取出那張燒焦的紙角,邊緣蜷曲如枯葉,上麵“別找”二字被汗水浸得模糊,墨跡暈開,像一道陳年傷口再度滲血。
這是母親最後留下的警告,也是唯一的遺言。
可此刻,他忽然明白,那不是阻止,而是托付。
他將紙角輕輕貼在鉛牆表麵,動作近乎虔誠。
“我不找你,也不寫你……”他低語,聲音輕如耳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重量,“但我記得你。”
話音落下的瞬間,牆麵微微一震,仿佛某種沉睡的機製被喚醒。
一道極細的墨痕從裂縫邊緣蜿蜒而下,如同淚痕,又像是一道被強行擠出的簽名。
它滑過冰冷的鉛麵,在地麵匯聚成半個模糊的“媽”字——筆畫未盡,便被水泥吞噬,消失無蹤。
寂靜再度降臨。
可就在這死寂之中,遠處市局檔案庫的入庫打印機突然發出一聲低鳴。
自動啟動,滾軸轉動,吐出一張空白紙。
紙張邊緣整齊,表麵無字,唯有右下角印著一行極小的黑體字
Δ44訪問權限已重置。
顧塵的目光落在那行字上,瞳孔微縮。
他知道,這不是係統的確認,而是警告——或者,是某種更深層機製的啟動信號。
權限重置,意味著Δ44不再是一個被封存的死檔,它重新獲得了“可被訪問”的狀態。
而訪問者,不會是係統。
是他。
他緩緩將那張空白紙折好,收進懷中。
指尖觸到紙麵時,竟感到一絲微弱的震顫,仿佛它仍在與某種不可見的網絡共振。
吳悅盯著他,聲音壓得極低“你剛才……打破了什麽?”
顧塵終於抬眼,目光穿過昏暗的密室,落在她臉上。
他的眼神不再是探尋,而是確認。
“我們一直以為,遺忘是為了保護係統。”他緩緩道,“可現在我懂了——遺忘,是為了保護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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